關甚猶豫了一下, 話還沒說出口,臉先紅了起來:“晏哥,這幾天你又要倒時差, 又要錄節目, 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別擔心。”陸竟晏揉了揉他的頭發, “我還要和你一起拿冠軍,不會倒下的。”

關甚捏捏自己發燙的耳垂, “那我先回去了,你記得吃藥。”

陸竟晏拿著藥走回導師席,在他坐下來的瞬間, 莫柏正好走到他的麵前。

似乎想到了什麽, 莫柏停下腳步, 轉身麵向陸竟晏, 問:“陸老師,Karson現在的中文名叫什麽?”

陸竟晏沒有抬頭看他,自顧自地拆開藥盒, 似漫不經心道:“你不是很了解他嗎,怎麽連他改了名字都不知道?”

莫柏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怪我這兩年太忙,沒留意到他改名字。”

“嗯。”陸竟晏應了聲, “你自己去問他吧,我也隻知道他的英文名。”

莫柏:“……”

莫柏握了下拳頭, 再鬆開,“好,回頭我問問他。”

陸竟晏不再理他, 擠出一粒藥丸, 吃進嘴裏。

關甚剛回到晉級區就看見陸竟晏吃了藥,這才拿起座位上那瓶抱了半天的脈動, 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不知是藥生了效,還是陸竟晏在強忍,後麵就沒見他捂肚子了。

淩晨12點43分,《街舞巔峰》120強晉級60強的錄製終於全部結束。

導演宣讀了下期節目錄製的時間,接著道:“請四位導師,以及所有全票晉級的選手留下來接受節目組的采訪,其他舞者可以回去了。”

關甚這會兒困得想原地躺下來睡覺,聽見還要做采訪,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其他沒有拿到全票的舞者紛紛離場,歐冉心有不甘的起身,走了幾步,負責拍攝花絮的攝像小組過來把他攔住。

編導小姐姐舉著麥克風問:“歐冉,這次你沒有拿到全票晉級,會不會覺得遺憾?”

歐冉在鏡頭前頓時打起了精神:“遺憾肯定是有的,我以為我能拿到全票,沒想到陸老師那麽嚴格,下一輪比賽我一定更努力才行。”

編導小姐姐:“下輪比賽還是跳原創舞蹈嗎?”

歐冉點頭:“當然,我還有很多原創作品想展示出來給大家看。”

說這句話時,他故意提高了分貝。

坐在後排等候采訪的關甚聽得一清二楚,關甚也能聽出來,真少爺這番話是故意挑釁自己。

關甚臉上倒沒什麽情緒,他現在沒辦法直接一板磚拍死這個垃圾,隻能溫水煮青蛙。

不過他實在太困了,腦子渾渾噩噩的,很快失去思考的能力。

後麵編導小姐姐又采訪了歐冉幾個問題,歐冉都對答如流。

簡短的采訪結束,歐冉回頭得意地看了眼關甚,發現對方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頓時有種硬拳砸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關甚迷迷糊糊地睡了許久,來叫他去采訪的工作人員喊了好幾聲才把他叫醒,又一次被請到了那間采訪室。

不過這回負責采訪他的人換了一個戴眼鏡的小哥哥:“Karson,你好,初次見麵,你可以叫我甄英俊,負責采訪你幾個問題。”

關甚點頭:“好。”

甄英俊:“今晚一共有60位優秀的舞者晉級,有沒有哪一位讓你印象非常深刻,想馬上跟他battle的?”

關甚細細回想:“鶴仙舞社的那幾位hiphop舞者,還有Rudolf,辛巴特,II,以及J&T都很厲害。”

其實還有很多厲害的舞者,可惜關甚記不住那麽多個名字。

頓了下,他又說:“至於想battle的人,我想把X宇宙舞社的舞者全部幹掉。”

甄英俊:“……”

果然如傳聞說的那麽目中無人。

甄英俊:“為什麽想跟X宇宙舞社的舞者battle?”

關甚:“教他們重新做人。”

甄英俊訕笑,這能播嗎?

不管後續如何,反正提問不能停,甄英倫又問:“好的,第二個問題,四位導師對你今晚的作品評價非常高,你想好要去誰的戰隊了沒?”

關甚撓了撓被頭發掃到的耳朵,開口道:“這個問題早上問過了,我選陸老師。”

采訪來采訪去都是那幾個問題,關甚倒沒有敷衍,全都認真回答了。

不過節目組也是挺聰明的,估計是怕他搞事情,沒有明著問他今天在舞台上diss的那個抄襲狗是誰。

即便問了,關甚也不會回答的。

比起口頭上無畏的爭吵撕逼,關甚更樂意用實力把那個垃圾踩在地上碾壓。

同一時間,陸竟晏也被請到了一間相對高級一點的采訪室。

負責采訪他的是編導小美。

這是小美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陸竟晏的臉,不覺有些晃神。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濃密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邃的眼睛,眸光淡漠,卻不會讓人有疏離感,因為他的唇角始終勾著一抹淺淺的笑意。

節目還在籌備階段的時候,導演給全組人員介紹陸竟晏時,隻用了四個字來形容:街舞紳士。

小美在鏡頭裏看到的陸竟晏,確實配得上這四個字。

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優雅又迷人,一看就知道是個非常有涵養的人。

采訪之前本來小美還有點緊張,怕自己接不住陸竟晏的氣場,但看著陸竟晏那張和善俊逸的臉,緊張感莫名的消失不見。

她麵帶微笑地問:“陸老師,今天的錄製節目的時候,您對一位call out您隊長秀的舞者發火了,可以說說當時您的想法嗎?”

陸竟晏頷首:“我發火不是因為誰call out了我,而是有好幾個舞者把call out隊長秀當成流量密碼,褻瀆舞台而不自知,這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情。”

小美連連點頭,又問:“但是Karson是call out隊長秀的第一個人,當時您讓他晉級了,這樣會不會是雙標了?”

陸竟晏提議:“等會兒采訪莫老師的時候,你可以問問他Karson的實力如何,你問我的這個問題,莫老師那裏會有答案。”

他的語氣很平靜,小美卻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她額上冒出冷汗,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直接進入下一個:“好的,最後一個問題,今天晉級的60位選手裏邊,有沒有讓你非要拉進戰隊不可的舞者?”

陸竟晏:“Karson,我的王牌。”

小美:“那萬一他不選你怎麽辦?”

“不會的。”這點陸竟晏非常自信,“他要是不選我,我就哭給他看。”

小美:“……”

這兩個人是提前約好了嗎?連答案都一樣。

采訪結束後,關甚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時他接到了陸竟晏的電話:“我這邊結束了,你那邊呢?”

關甚道:“結束了。”

-“你到西門等我。”

“好。”關甚掛了電話,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的岔路。

這座人造城市不算大,但有好幾個地方都沒有拉電路,黑燈瞎火的,他還真不知道西門要往哪個方向走。

不得已他詢問了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給他指了個方向。

關甚道完謝直接走進了那條黑乎乎的街道,身後隱約傳來腳步聲,他警惕地回頭,看到莫柏跟在他身後三米之外。

他擰了擰眉,不由得加快腳步。

莫柏叫住他:“老幺!”

操,真晦氣!

關甚拔腿就跑。

莫柏見狀,愣了下,也跟著跑起來。

雖說莫柏跳舞的狀態不如兩年前,但他大學時拿過校運會一百米短跑冠軍,眨眼就跟上了關甚的腳步。

他伸手拉住關甚的手臂,喊道:“老幺,你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麽又要欺負小冉?”

關甚試著掙脫手臂上那隻令他反感的手,奈何莫柏反而抓得更緊,於是他抬起腳,狠狠地踩在莫柏的腳趾上。

“嘶、”莫柏吃痛,把手縮了回去。

關甚往後退開幾步,冷聲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欺負他?”

莫柏皺眉道:“小冉不會騙我。”

關甚咬了下唇。

如今的他對莫柏除了厭惡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感情,不過為了今後的安寧,不如在這裏把話說清楚。

出於從小養成的良好教養,他把最後一絲耐心拿了出來:“好,你們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以後見到他,還有你,我會當你們是透明人。”

莫柏為難起來:“你那些作品的版權已經登記在舞社名下,我沒辦法還給你,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打給你,但請你以後不要再說那些令人誤會的話,X宇宙舞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關甚當即黑臉打斷:“既然我的作品已經全都登記在舞社名下,為什麽原創者要寫上他的名字?”

莫柏解釋:“小冉那是二次創作,而且這也是你欠他的、”

“夠了,我他媽知道什麽叫二次創作!”關甚厲聲打斷,隻因憤怒他的氣息有些發喘,“還有,我欠他的東西已經還清了,那些作品是我的心血,從來都不屬於歐家,他沒資格占有,你也一樣。”

“老幺,你不能這麽自私。”莫柏用力捏住關甚的手臂,語氣咄咄逼人,“你搶走小冉十七年人生,這十七年你所擁有的、得到的一切,都是小冉的,包括你那些作品。”

關甚一拳揮了出去。

莫柏懵了數秒,直到嘴裏嚐到腥甜的味道才反應過來。

他被關甚打了,這是關甚第一次動手打他。

準確來說,這是莫柏第一次看到關甚動手打人。

但莫柏卻絲毫生不起氣來,隻因此刻對自己動手的這個人,臉色非常痛苦。

那是莫柏以前從來沒有在關甚臉上看到過的表情。

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卻又極力隱忍著,憤怒著,顫抖著,逼自己咽下所有,而那雙充滿血絲的桃花眼,幾欲讓莫柏心碎。

莫柏才想起來,關甚就是這樣倔強的一個人,而以前的自己,從來都舍不得惹關甚生氣,更舍不得讓關甚痛苦。

這一刻,莫柏的心狠狠地痛了起來。

“老幺……”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觸摸關甚的臉。

關甚卻嫌棄地打掉了他的手,一字一頓:“別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你沒資格。”

丟下話,他轉身走了。

“老幺!”莫柏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

關甚突然回過頭,漂亮的桃花眼中隻剩下如死水般的決絕。

“從你燒掉我那份合約開始,你在這裏就已經是個死人了,以後別再、招、惹、我!”他開口道,語氣無比堅決。

莫柏愣在原地,腦海中揮之不去那道落寞的身影轉身時留給他的眼神,像一把刀鋒狠狠地紮在他的心上。

原來他還是在乎的。

他欲要追上去,手心突然被人握住:“莫哥,不要去,不要拋下我……”

莫柏怔了怔,轉身將那人抱住,語氣溫柔:“傻瓜,我什麽時候說要拋下你,愛你還來不及呢。”

歐冉用力抓緊他的衣角,把頭埋在他懷中,撒嬌又委屈的語氣:“莫哥,剛剛我媽給我打電話,說陸家今天停掉了所有跟我們家的合作,還說……還說這是歐甚哥讓陸老師這麽做的,我們家現在都亂了,我好擔心啊。”

“什麽?”莫柏愣了下,“陸家停掉了跟你家的合作?”

歐冉點點頭:“公司的事兒我也不清楚,但是聽我媽的語氣,這件事好像很嚴重,怎麽辦啊?”

“你別擔心,歐家又不是隻跟陸家一家合作。”莫柏輕聲安慰,“再說你外公家也不會坐視不理,肯定能應對過去的。”

“我隻是沒想到……”歐冉努努嘴,“歐甚哥居然會對我家做出這種事,有什麽事衝著我來不就好了,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的家人,嗚……”

“別哭啊~”莫柏心疼了,“冉冉,你別哭,這件事我會替你做主,別哭了啊。”

“嗯!”歐冉吸了吸鼻子,眼底一片陰險。

關甚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西門的,他站在西門外等得腳都酸了,也沒見陸竟晏開車過來。

他又困又累,渾身乏力地蹲在地上,雙手輕輕地擁抱住自己的身體,歪著頭把半張臉貼上膝蓋。

他不想回憶過去,但剛才莫柏那三五句話,輕而易舉的挑起了被他壓製在心底,卻沒有完全消化掉的不堪又糟糕的過去。

就像舊影帶在他的腦海中回放,時不時帶著點電流聲,狠狠地衝擊著他的大腦。

他想壓回去,不想再回想,但越是壓抑,腦子就越脹,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漸漸充滿血絲,然而他也僅僅是紅著眼,沒有一絲想哭的衝動。

他為什麽要哭?

他不會哭的,沒必要為渣男哭泣,也早就不知道該怎麽哭了。

隻是他越哭不出來,堵在心口上的那股壓抑就變得越沉重,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他呼吸越來越痛。

這時路邊停下一輛黑色保姆車,陸竟晏從車上下來。

“讓你在西門等我,怎麽跑南門來了,手機也打不通……”

話說到最後,陸竟晏才看到關甚那雙充滿血絲的雙眼,深擰著眉頭,唇也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關甚,把嘴巴張開。”陸竟晏健步上前,在他麵前蹲下,掌心溫柔地輕放在他的肩上,“聽話,不要咬自己。”

關甚慢慢鬆開牙關,但依然保持著擁抱自己的動作,視線也沒跟誰對視,隻是無神的盯著空氣。

這一刻,陸竟晏感覺自己的心像被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地插了進去。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嶄新的口袋巾,按住關甚嘴唇上的傷,柔聲問:“發生了什麽事?”

“我等了你好久。”關甚開口,抬手接過陸竟晏手裏的口袋巾,自己把傷口按住,他明明沒有哭,聲音卻有些哽咽,“你都沒有來。”

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陸竟晏不忍心拆穿是他自己走錯了地方,隻能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

這件事確實是他做錯了。

這麽黑的天,他不該讓一個路癡在無人的街邊等自己。

關甚勉強抬頭看他一眼,卻沒說什麽。

明知道對方沒有錯,此刻他卻什麽也不想說,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麽。

心情糟糕透了。

陸竟晏輕拍他的背,“先上車好嗎?”

“嗯。”關甚應了聲。

剛要起身,腳麻一個趔趄,腦袋撞到了陸竟晏懷裏。

陸竟晏及時拖住他的手臂,“腳麻?”

關甚抓著他的衣角,點了點頭,仍不想說什麽,等腳上的麻意退去,他默不作聲地坐進了車後座。

陸竟晏為他關上車門,繞到另一側車門上車。

開車的是助理阿蠻,梁山坐在副駕座上,回頭看了眼臉色陰鬱的關甚,關心道:“怎麽了這是?”

關甚低著頭,一語不發。

陸竟晏道:“開車吧。”

阿蠻會意,發動車子緩緩開進行車道。

陸竟晏扭頭看向垂眸不語的關甚,問:“餓不餓?要不要去吃夜宵?”

“不餓。”關甚搖頭,“不想吃。”

“關甚,”陸竟晏喊了聲,“如果你遇到自己一個人解決不了的問題,不要壓抑在心裏,會影響比賽狀態。”

關甚擰眉:“不會影響。”

“但會影響到我的狀態。”陸竟晏道,“你這樣我很擔心。”

關甚唇角動了動,沉默半響:“……對不起。”

“發生了什麽事?”陸竟晏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試探。

關甚搖頭,不想說,也不知道要怎麽說。

陸竟晏發出一聲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輕歎,抬手揉揉他的頭發,“那就眯一會兒,到家我叫醒你。”

關甚應了聲“嗯”,等唇上的傷口不再流血,這才將腦袋往車門靠去,閉上了眼。

陸竟晏拿起手機,給梁山發微信:查查今晚關甚在節目組遇到了什麽事。

梁山看完微信消息,回頭看了眼,在手機上回複:好。

車程半個小時,關甚睡得不太踏實,甚至懷疑自己沒睡著,到家馬上醒了。

進屋後,他換好拖鞋直接上樓去。

陸竟晏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

剛好梁山的電話打進來:“晏哥,我讓人調了監控,視頻發到你微信上了。”

“嗯。”陸竟晏會意,“我看看。”

掛了電話,陸竟晏點開梁山發來的監控視頻。

時長不到3分鍾,巷子裏的光線有些昏暗,看不太清楚那兩個人的臉色。

視頻中莫柏不知說了什麽,關甚的情緒突然變很激動,還對莫柏動了手,但莫柏不僅沒有還手,好像還很痛苦的樣子。

而當這兩個人發生口角時,歐冉全程躲在角落暗中看著他們。

等莫柏想去追關甚時,歐冉才走出來。

到最後,莫柏和歐冉竟抱在了一起。

可惜,這段視頻沒有聲音。

陸竟晏隱約猜到了什麽,但他還不太能確認自己的猜測。

他給梁山回信息:監控處理好了?

【梁山:嗯,我把監控拷下來的時候順便讓人刪掉了原視頻,不會留下痕跡。】

【陸竟晏:你跟節目組說一聲,下次錄製之前,把所有監控攝像頭都換上有錄音功能的,錢我出。】

【梁山:好。】

陸竟晏揉揉眉心,又發了句:沒事了,你先休息吧。

接著他點出了關甚的微信,猶豫一下,最後卻什麽也說,起身走進廚房,拿了瓶紅酒回到客廳。

他喝了有小半瓶,腦子一直在回放那段監控視頻,但始終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反而心裏生出了一大堆焦躁。

不知不覺時間走到淩晨三點。

陸竟晏把剩餘的酒放回冰箱,接著走上樓,停在客房門口。

他抬起手,想要敲門,但手指骨節最後並未碰到門,緩緩地放了下來。

這麽晚了,裏麵的人應該睡了。

在他轉身那一刻,門突然開了。

關甚穿著卡通睡衣,無精打采的出現在門後。

他剛洗完澡,頭發隻吹了七分幹,雪白的膚色沐浴過後似乎更加透亮,兩腮隱隱有些泛紅。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依然腥紅如血,而在他幹涸的唇瓣上,亦結了一道暗紅色的血痂。

陸竟晏的目光在他唇上的傷口及發紅的雙目之間來回遊走,堵住心口的那股鬱躁愈發強烈。

“關甚,”他開口,又強硬地問了一遍:“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我……”關甚低下頭,聲音有點悶悶的,“我能不能,不回答這個問題?”

陸竟晏態度強硬:“上次你往選手頭上扣垃圾桶,這次連導師都打了,你認為可以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關甚猛地抬頭,他怎麽會知道?

陸竟晏沉聲道:“恰好我看到了監控,為什麽要動手打人?”

關甚唇角抽了抽,卻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下意識的就咬住了唇瓣。

一時間忘了自己唇瓣上的傷口剛愈合,這一咬結的痂又破了,痛得他發出了一聲很輕的呻吟。

陸竟晏急忙捏住他的下巴並抬高,那片薄薄的唇溢出一抹嫣紅,如同盛開的紅玫瑰一般嬌紅欲滴,卻格外刺眼。

“這件事等會兒再說。”陸竟晏拉住關甚的手腕,將他拖著下樓,“我先給你處理傷口。”

關甚被動地跟在後麵,低頭看著那隻扣在他手腕上骨感分明的好看的手,積在心底的壓抑好似沒那麽重了。

到了一樓客廳,陸竟晏把關甚按坐在沙發上,接著把藥箱搬了過來。

他盯著關甚唇上的血痂沉默半響:“你這個傷口可能要幾天才能好,咬太重了,疼嗎?”

關甚搖搖頭:“還好。”

陸竟晏從藥箱裏拿出藥水和棉簽,問:“刷牙了沒?”

“刷過了。”關甚道。

“那就好。”陸竟晏用棉簽蘸了藥水,輕輕地蘸在關甚的傷口上,“擦完藥剛好可以躺下來睡覺。”

藥水碰到傷口涼涼的,很快傳來火辣辣的痛,關甚本能想要躲開。

“別動。”陸竟晏低喝,語氣不容置否。

關甚繃著身體,不再亂動。

其實他覺得一個大男人嘴巴破了就破了,沒必要擦藥,但看這個人擦得那麽認真,他不忍心拒絕。

也就一個很小的傷口,陸竟晏很快就處理完了,開始收拾藥箱。

關甚覺得嘴巴有點幹,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結果藥水就鑽進了嘴裏,那味道一言難盡。

陸竟晏提醒:“這是外用藥,你別吃進去。”

“我是不小心舔到的……”關甚小聲嘀咕。

他抬起手指,好奇的想碰一下傷口,卻被陸竟晏喝止:“別碰它。”

關甚:“……”

陸竟晏將藥箱合上,倏地湊近他麵前,拇指輕輕地壓在他唇瓣傷口的邊上:“開始結痂了,不要碰。”

關甚想問:那你為什麽要碰?

可惜他還沒問出來,陸竟晏已經把手收回去了。

即便如此,他的臉也紅了個通透。

陸竟晏把藥箱放回櫃子上,走回沙發前坐下,回歸正題:“我們來說回你動手毆打導師這件事。”

關甚下意識想咬唇,才想起來剛塗了藥,於是改成抿嘴,怏怏道:“晏哥,他不會追究的,你別問了。”

“他不追究,不代表我不追究。”陸竟晏不悅地皺起眉頭,“上次就跟你說過,不許再衝動,有什麽矛盾用舞蹈的方式來解決。”

“是私事。”關甚抬頭與他對望,“跟比賽無關。”

陸竟晏提醒:“無論出於什麽原因,在比賽場地毆打導師都是節目組不允許的,你動手之前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看到他臉色那麽嚴肅,關甚眼裏掠過一瞬的驚慌,問:“節目組知道了?”

陸竟晏好笑:“現在才知道怕?”

關甚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他是害怕了,也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但他依然不後悔,而他這回卻不敢把這句“我不後悔”說出來。

他不是陸竟晏的什麽人,陸竟晏不可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他任性。

隻不過,這件事真沒有陸竟晏想的那麽複雜。

莫柏不會追究的,也不敢追究,如果深究下去,就是一部狗血連續劇了,後果莫柏承擔不起,就連關甚自己也承擔不起。

而這些話,關甚依然無法對陸竟晏說出口。

他不能讓陸竟晏知道自己是個gay。

看到關甚又是這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陸竟晏又氣又無奈。

“監控我已經處理好,節目組不會知道這件事。”陸竟晏故意說出很強硬的語氣,“但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關甚抿著嘴,仍是一語不發。

陸竟晏耐心等了幾分鍾,而關甚始終不願意開口。

客廳裏的空氣越來越冷。

陸竟晏吸了口涼氣,耐心消耗得差不多,他氣是真的氣,卻不是氣關甚動手打人,而是氣關甚什麽也不願和他說。

這樣他什麽也做不了,他不喜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陸竟晏霍地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關甚垂低的腦袋,逼自己狠下心來,放出狠話:“好,既然你還是什麽都不肯跟我說,我不問便是,反正我管不了你,這是第二次,再有第三次的話,我不會再管你。”

關甚用力抿著唇,又惹他生氣了。

直覺告訴他,這次陸竟晏很生氣,比上次還要嚴重。

可他始終沒辦法解釋自己動手打莫柏的原因。

他實在沒辦法告訴陸竟晏,他打的不是什麽導師,而是兩年前騙走他感情,還搶走他所有作品,還罵他自私自利的渣男。

叫他怎麽開口啊!

要是能忘記那段可恥的過去就好了。

關甚紅著眼,盯著自己犯錯的那隻手,張口咬了下去。

痛感襲來,他的心裏才稍微舒服一點。

前一晚錄製得太晚,導演特地給四位導師和全體舞者放了一天假,下一場錄製的時間定在明天。

這天關甚一整天都沒見到陸竟晏,而陸竟晏也沒像以往那樣,給他留言告訴他去了哪裏要做什麽,反正是什麽也沒說就出門了。

關甚知道陸竟晏還在生氣,而他依然沒辦法解釋自己動手打人的原因,幹脆就不管了,反正比賽結束之後就要橋歸橋,路歸路,愛誰誰。

不知是練舞累的,還是昨晚睡得太少,關甚這天頭暈乎乎的,給自己做的晚餐沒吃幾口就失去了胃口。

吃剩的炒飯明天肯定吃不了了,他隻能倒掉。

等他收拾好廚房,客廳裏傳來密碼鎖解鎖的聲音。

他心頭一樂,急忙擦幹手走進客廳,陸竟晏正在玄關處換拖鞋。

“晏哥……”猶豫了一下,關甚小聲開口,“你吃過晚飯了嗎?”

陸竟晏應了聲“嗯”,沒說什麽,提步上樓去了。

關甚愣在原地,怎麽還沒氣消啊?

他在客廳裏站著茫然的發了一會兒呆,走上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拿起手機,點開陸竟晏的微信,想半天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最後把手機扔在床頭,翻個身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窗外陽光明媚,看起來像是美好的一天。

關甚卻依然感覺頭很沉,全身酸痛,像是睡多了,洗漱過後又好像舒服了一點,他便沒放在心上。

下到一樓時,發現陸竟晏已經坐在餐桌旁吃著早餐。

陸竟晏遠遠地看了他一眼,開口道:“過來吃早餐。”

“嗯!”關甚驚喜地走過去,坐在了另一份沒有動過的早餐旁,是一份培根三明治,“晏哥,這是你做的嗎?”

陸竟晏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阿姨做的。”

其實是他做的,隻不過他還在氣頭上,不想也不能當第一個妥協的人,否則小朋友不會意識到自己這次犯的錯有多嚴重。

關甚垂下眼簾,從而掩住了那一絲微之甚微的失望。

原來還沒有氣消啊。

一頓無言的早餐吃完,陸竟晏還是把關甚叫上了他的專車,隻不過這一路依然無言無語,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到了節目組,關甚自行走去了選手等候室。

今天的錄製主題是組戰隊,四位導師分別呆在四個房間裏,每十分鍾節目組念出四位舞者的名字,導師根據自己的戰隊要求,寫出最想要的那位選手的名字,隻要這位選手最後出現在這位導師的門前,就算組隊成功。

值得注意的是,每位導師手上隻有10個互選名額,互選環節結束之後,落選的選手將自動進入待定區,隨後會進行第二輪盲選。

第二輪盲選,導師一共可以選5位選手,出現在導師二輪名單上的選手可成功加入該導師的戰隊。

如果在第二輪還是沒有被導師選上,那麽這位舞者將會再次被待定,進入導師抽簽環節,導師抽到誰的名字,這位舞者將會進入哪位導師的戰隊。

導演念完規則後,就讓舞者們在等候室裏等待節目組的安排。

關甚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腦袋昏沉沉的,他基本可以確認自己身體不舒服,但也不是那麽難受,隻屬於那種忍一忍就能忍過去的程度。

就像昨天,他一樣忍過來了。

好在今天的錄製隻有組戰隊,不用跳舞,關甚沒有心理負擔,幹脆趴在桌上睡覺。

導演的聲音突然從音響中傳出來:“各位舞者請注意,四位導師已經做好準備,下麵請念到名字的四位舞者前往互選區,選擇你要去的戰隊,還請各位慎重選擇,一旦沒有和導師達成互選,則會進入待定區。”

音響裏傳出翻書的聲音,接著導演又道:“有請黑扇舞社,JJ,TT,鶴仙舞社-久徒,以及個人舞者羽毛。”

被念到的四位舞者齊齊起身,跟隨工作人員出去了。

關甚頭雖暈,但怎麽也睡不著,腦袋很脹,一輪一輪的發脹,身體像在天上飛,突然又狠狠地下墜。

如此反複的燒著,好不難受。

莫約過了四五分鍾,音響裏又傳出了導演的聲音:“恭喜黑扇舞社J&T組合成功加入白曉倫戰隊。”

片刻後,導演又念到:“恭喜鶴仙舞社久徒成功加入屠扶蘇戰隊,恭喜羽毛成功加入陸竟晏戰隊。”

“哇!”舞者們驚訝地看向音響的方向,“四個舞者都成功加入戰隊了!”

“白老師,給我留個名額啊!”

“快點念我的名字吧,我不想再等了!”

關甚臉上沒什麽情緒,卻暗暗記下了陸竟晏戰隊的人數。

隨後導演又念了四個名字:B-boy辛巴特,X宇宙舞社-江一川,浩子,米可。

最終這組隻有B-boy辛巴特加入了陸竟晏的戰隊,X宇宙舞社-江一川加入莫柏戰隊,剩餘兩個選手待定。

關甚在心裏默默記下來:還剩8個名額。

後麵念到的幾個名字都是關甚沒什麽印象的,陸竟晏一個也沒選。

終於導演又念到了大神舞者的名字:“下一組,有請Rudolf,一紮,李雷,查爾。”

出人意料的是,這一組隻有一紮進了陸竟晏的戰隊,popping大神Rudolf反而進了待定區。

關甚不解,Rudolf不是說衝著屠扶蘇來的嗎?他怎麽沒進屠扶蘇的戰隊?

該不會是不認識漢字走錯房間了吧?

不過,這跟他也沒多大關係。

關甚記下來:還剩7個名額。

導演繼續:“下一組,有請X宇宙舞社-歐冉,LOK舞社II,塞小八,基德張。”

片刻後,導演又念道:“恭喜X宇宙舞社-歐冉成功加入莫柏戰隊,恭喜LOK舞社II成功加入陸竟晏戰隊,恭喜塞小八成功加入屠扶蘇戰隊,恭喜基德張成功加入白曉倫戰隊。”

關甚暗記:還剩6個名額。

不知不覺,被叫到的舞者出去了一大半,等候室裏的舞社所剩無幾,卻始終沒有叫到關甚的名字。

關甚頭暈的不行,幾乎要失去思考能力,但他卻清楚的記得,陸竟晏的戰隊還剩2個名額。

終於,導演念出了他的名字:“下一組,有請Karson……”

關甚隻注意到自己的名字,導演後麵念了誰的名字,他完全聽不進去。

他的腦袋沉甸甸的,身體仿佛隻靠一根弦吊著,隻想快點選完好找個地方躺下來睡覺。

他跟隨工作人員來到互選區的入口處,工作人員給他講解:

“四位導師的房間分別在東南西北四個區域,他們的房間外麵貼有名字,你隻有2分鍾的時間做選擇,一旦錯過開門的時間而你還沒有出現在想去的導師門口,那麽你也會進入待定區,所以一定要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