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上愛之門

我把胎兒捧給他看,他在皺眉,想嘔吐的樣子,強忍著,什麽也不說。不說也是一種態度,他無話可說。

我不能理解他心思恍惚到如此地步,更不能原諒他的冷漠。那是一個生命,豈容你如此殘忍忽略?

出院後,他找來畫報給我看,上麵有胎兒從受精卵開始到足月分娩的全程圖片,我麵無表情的看他一眼,大概他想告訴我,即使小產,也不該出現那條小尾巴。

但是,我們誰也沒有明說。我也沒有質問他,為什麽在給我燉的雞湯裏麵下了藥。我無意中看到他褲子口袋裏有米非司酮(流產藥物)的購買單據。我什麽都沒有問,經曆這場痛楚,我感到巨大的失落和疲憊。

日後,我漸漸貪吃,用各種食物塞滿我空虛的胃,每次吃完就想嘔吐。反正我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賴,吃了吐,吐完又吃,折磨過千百次,我體重驟減。段言斷定我心理抑鬱,勸我安心修養。

我已不再信任他。

每當夜幕降臨,我有種奇怪的念頭,我想念我的小貝,一顆心時常揪著,因內疚而生疼。怎麽就風平浪靜了?我甚至想讓那黑衣白鞋的長發女人再出現一次,我不知道幻覺是不是都這樣逼真,這一切我還懵懵懂懂,沒有來得及想明白。

夜色漸濃,我今日裝扮一新,從來沒有如此細致打扮,手腕塗了淡淡的香水,穿一件黑緞子性感睡衣,露出迷人鎖骨,眼上描了粗而重的妖媚眼線,我端坐在鏡子麵前自我欣賞,靜等著段言回來。

他回家,我從他眼神裏看到驚豔的效果。夜裏他一次次將我送上雲端。我其實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這樣:這樣主動,這樣急切,象是在進行著一項預謀。懵懂中象是有一種力量在控製著我,這種力量增加了我的興奮,狠狠的將他拉向我,不斷的撞擊中,我說:“我要種……一顆種子……”

之後段言無力的伏在我身上,忽然哭了起來,越哭越壓抑,身體無法抑製的**,許久,他說:“其實,我想要離開……你變得怪異……我不要可怕的孩子……天天惡夢……”他一句一句的吐出來,似乎耗完他所有的力氣。

我不問他為什麽,我沒有那麽好奇了,我覺得人生實在是虛虛實實問不出個所以然。

若有一個新生命,或許可以既往不咎,生活可以重新開始,我天真的想。

他的離開計劃還沒有實施,我便再次感到腹中蠕動了,同樣的安逸感再次來臨,我輕撫著腹部,堅信一切會隨新生命道來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此次,我仔細了又仔細,謹小慎微,沉默而溫柔。我認真的孕育一個生命,一個完全不同的生命,盡管我時常感覺似有尖銳的爪子在撓我的五髒六腑,但痛的同時,我感覺到生命的存在。

段言夜夜晚歸,偶爾帶回俗豔的香味,我的肚子圓圓鼓鼓對他來說早已失去全部的魅力。我對他的不滿,一點點積存,都藏在內心最隱秘的角落。我全部注意力都集中於肚子,裏麵的“小種子”在悄悄萌芽,生長。

他隱藏背叛的事實,他下藥,他覺得人生無聊,又傷害了我,他拿我當弱智病人,他想離開……那麽,我不打算滿足他。

多數人在穩定之後顯露惡性,沒有工作時恐懼,有了工作想跳槽,沒有女友時如熱鍋上的螞蟻,結婚了便想外麵找點刺激,沒孩子的時候想造個天使增加樂趣,有了孩子就對他嗬斥打罵過足老板癮。貪婪善變的靈魂。

生命那麽漫長,我又如此的寂寞,隻有新生可以改變這寂寥的狀況。

不久燕飛就啟程了,手續已經全部辦妥,她電話來跟我告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默之。保重。”放下電話,我多少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恢複了那種小小的興奮。

興奮什麽,我也沒弄清楚,還會時常的思念小貝,因此鬼使神差的給孩子取名叫段艾貝。“艾”同“愛”諧音,我內心還是希望段言能愛這個孩子。

也許孩子能讓我們暴露所有,所有的私心雜念,所有的癡心妄想,所有的居心叵測。又或者,這個孩子來的那麽及時準確,不是我要他來,是他一定要來。

那夜我睡的正熟,半夜被段言搖醒,他瞪著眼睛問我:“你剛才,說什麽?”我沒有說話,明明是熟睡中被他搖醒,我迷迷糊糊困的睜不開眼睛。

“不對,不對,真的有聲音,我以為你講夢話。”他緊張的看著我,繼而呼啦一下掀開被子,眼睛緊緊盯著我大鼓一樣的肚皮。裏麵的小東西正遊的歡,把又薄又透明的肚子撐的歪歪扭扭沒有正形。

忽然就感到痛了,排山倒海,輪番而來,我咬著牙承受這突如其來的痛楚說,我可能要生了。段言在一邊緊張的如臨大敵,大喊:“不可能啊,還不到六個月……”

到了醫院,立刻安排我進待產室,他抓緊機會在我耳邊囑咐:“默之,萬一孩子不正常……”

醫生不等他說完就將他關在了門外,我似乎聽到我的心門,也對他關閉了,咣的一聲,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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