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4章 何以教寡人

談完了正事,又寒暄了一陣,宋君偃露出了求賢若渴的神情,向著陳軫拋出了橄欖枝。

“先生有大才,一言可抵千軍萬馬。何苦屈居在齊國的朝堂上做一舍人呢?若先生不嫌棄,但凡入宋,寡人定當以高位厚待之!”

陳軫聞言,搖了搖頭道:“宋國的舞台太小了,不能給外臣施展抱負的空間。還請君上原諒。”

戴偃不無遺憾地道:“若有朝一日,宋國強大了,希望先生也不要像今日這般推辭了。”

“或許吧。”

老實說,陳軫對於宋國並不看好。宋國處四戰之地,旁邊除了苟延殘喘的薛國、魯國和滕國三個小國,宋國與魏國、齊國、楚國這三個強國都接壤了,形勢也岌岌可危。

當然了,處四戰之地也沒什麽,隻要你實力足夠強大,那是想打誰就打誰,就跟戰國首霸魏國一樣。經過魏文侯、魏武侯的勵精圖治,魏國在魏惠文王的手裏麵,將周邊的齊國、楚國、秦國都打了一個遍,打得這些國家都找不著北了。

尤其是秦國,被魏國打到幾乎亡國了。

幾十年前的秦魏陰晉之戰,五萬魏武卒大破五十萬秦軍,徹底打垮了偌大的一個秦國。秦國也從一個準霸主的大國,淪為連宋國、中山國都不如的三流弱國。

魏國的強大天下皆畏懼。

但是魏國得罪的國家太多了,連同出三晉的趙國和韓國都沒少挨打。魏國是盛極必衰,本來魏國有著統一天下的本錢和機會的,偏偏魏惠文王作死,到處得罪人,這下子犯了眾怒了。

列國都發奮圖強。

東方的齊國經過桂陵、馬陵之戰打得魏軍主力滿地找牙,西方的秦國也有河西大戰,步步緊逼,慢慢的蠶食著魏國的疆土,南麵更是有一個超級大國楚國在到處騷擾,尋釁滋事。就連原來是小弟的韓國跟趙國都跟著起哄了,你說這樣子折騰的魏國焉能不衰落?

現在的魏國已經在走下坡路了,空有一個霸主的殼子,卻壓根兒沒有多少實力了,充其量也就一個沒有牙齒的老虎。

宋君偃問道:“寡人欲強宋,先生何以教寡人?”

“君上可效仿當年的越王勾踐。”

“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的時間太久了,寡人等不起,若能成為齊楚那樣的強國倒沒什麽。但是當年的越國實在不比如今的宋國,越國隻有吳國這麽一個強鄰在窺視,可是宋國四周,卻盡是齊楚魏這樣的強國、大國,列國焉能坐視寡人效仿勾踐之事,強大宋國!?”

宋君偃這番話說的是很有道理的,當年的越國還有一個楚國在旁邊幫助呢,隻要勾踐臥薪嚐膽,發奮圖強,對吳王夫差虛與委蛇而已。

老實說,戴偃對於勾踐的做法和為人是很鄙夷的。且不說用了美人計送西施跟鄭旦兩個絕色美女給夫差,還給夫差養馬吃糞,太特麽屈辱了。

這還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勾踐這個人太能忍了,太厚黑了,硬是用一個弱小的越國滅亡了一個強大的吳國。要知道當時的吳國可是霸主國,連齊國晉國都不敢輕舉妄動了,但是勾踐偏偏能以文種的《伐吳九術》,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硬生生趁著夫差帶兵北上,會盟諸侯,稱霸天下的時候,端了吳國的都城姑蘇,迫使夫差帶兵回國,然後被圍困了,最後被殺了。

身死國滅。

當然了,宋君偃鄙夷勾踐,也同樣鄙夷跟勾踐差不多的周武王姬發。渣渣,趁著商軍的主力在外麵征討東夷的時候,率兵東進,牧野之戰,逼得紂王自焚於摘星樓,還落得一個殘暴嗜殺的罵名,被後世唾棄。

“那君上當可效仿魏文侯時期的魏國。魏文侯用李悝變法,革新吏治,任用賢能,魏國得以大興,成為當時天下的霸主國,列國皆不敢與之為敵!正好,宋國與魏國都差不多,地處中原,雖是四戰之地,卻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若是君上能親賢臣,遠小人的話,未必不能早就一番霸業。”

戴偃聞言,點了點頭,其實他的心裏是很想以李悝變法為基礎,糅合其餘法家的精髓,成為宋國特有的變法道路。

但是,戴偃還是不由得皺眉道:“宋魏國情可不一樣,魏人承襲三晉,能成為三家分晉當中的天下首霸,是因為魏國繼承了原晉國大部分,至少五分之二的疆土和國力。但是宋國變法,困難重重,宋國並沒有這麽好的基礎,也沒有李悝、商鞅那樣的代表性的法家人物主持變法,所以寡人想請先生入宋,主持變法,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聞言,陳軫是嚇了一跳,他是地地道道的縱橫家,並不是什麽法家。雖然縱橫家跟雜家差不多,什麽都學,但是最精通的還是辯論,一張嘴能頂上十萬大軍。

陳軫對於一些法家的經典書籍也有所涉獵,有了前人的變法經驗,其實變法並不難,但是就跟戴偃說的一樣,變法困難重重,觸犯了國內所有的舊貴族的勢力。偏偏這些舊貴族的能量都很強大,就算不敢欺負君王,那麽欺負支持變法的臣子總可以了吧?

所以,主持變法的人下場都是很慘的,因為得罪了太多的貴族,觸犯了很多人的利益。商鞅被車裂,吳起被射死在楚王的屍體上,至於李悝,還可以得到善終,那是因為他有一顆淡泊名利的心啊,而且得罪魏國的權貴也沒有太狠,還是因為那時候魏國剛剛立國不久,貴族還很少的緣故……

若真的入宋主持變法事宜,陳軫想想都不寒而栗。

“商君、申子(申不害)無不出自法家。我是縱橫家,對法家的精髓並不是很了解,所以宋君找錯人了。”陳軫趕緊拒絕地道。

既然這樣,戴偃也不便挽留陳軫了。話不投機半句多,雖然陳軫這個人巧舌如簧,跟張儀、蘇秦相比也不遑多讓,但是戴偃現在迫切地需要一個商鞅、申不害那樣的敢於變法革新的法家人物,這個陳軫太怕事了,也太急功近利了,或許作為說客很好,但是絕不能執一國之牛耳,治國安邦。

宋君偃對陳軫禮遇有加,親自將他送到了營寨的門口。又寒暄了一陣,這個時代君王可是非常禮賢下士的,有敢於怠慢士子的人,一般都是腦子缺根筋,或者是得過且過的小國君王。

就連齊威王,當年在聽到孫臏入齊的時候,都是折腰以待,以最高的規格迎接孫臏,最後還跟戴偃一樣挽著孫臏的手進了大殿,此時士人的聲望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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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最缺的是什麽?人才啊!

“君上,你真的要割讓山陽二百裏予齊人嗎?”等到陳軫走遠了,子烈不由得出聲不滿地跟戴偃道。

山陽乃是商丘的門戶,隻要齊國據有了山陽二百裏,渡過睢水,就能隨時威脅宋國的都城商丘,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好比一個人睡覺的時候,頭上還懸著一把利劍,你根本就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掉下來!

戴偃搖了搖頭,並沒有直接回答子烈的問題,而是向著幹驁問道:“幹驁,寡人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回君上,都已經準備妥當了。雖然短短七日,不過末將已經讓人製作得了,六百多麵楚人的旗幟,還有兩千多副楚人的甲胄,其餘所需一應俱全,足夠營造出數萬楚軍的氣勢了!”

聞言,子烈疑惑地道:“君上,幹驁,你們在說什麽啊?不是我說,幹驁你這幾日打造楚人的鎧甲還有旗幟做甚?閑著沒事幹呀!”

“嗬嗬,到時候你就懂了!”幹驁的嘴角掛著一絲神秘的笑意。

聽到這話,宋君偃搖搖頭道:“不必到時候了。今晚,你便帶上楚人的鎧甲還有旗幟,率一萬兵馬出得大營,往伏牛山方向進發,大概等狼煙升起的時候,就能殺出來了。”

“諾!”

“君上,那我呢!我幹什麽?”子烈有些興高采烈地道。看樣子君上是不打算真的割讓山陽二百裏予齊人了,這不,人家的使者前腳剛走,他後腳就翻臉不認人,就要發起反攻了,這一下肯定打的那些齊人滿地找牙,損失慘重的。

宋君偃睥睨地看了子烈一眼,說道:“你?你就乖乖的待在大營裏養精蓄銳吧。明日會是一番血戰,破釜沉舟,我們跟齊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要決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