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5章 豪賭

獲水大營,一如既往地寂靜,戒備森嚴。

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守衛不僅讓齊人望而興歎,更是使枝頭上的夜梟不敢亂叫,隻待風頭一過,便肆無忌憚地飛到白天還殘留著血跡與兵戈的戰場上,撕扯著那些還沒來得及清理的碎肉。

插播一個app: 完美複刻追書神器舊版本可換源的APP--咪咪閱讀 。

此時已經是淩晨了,無所事事的人早已經入眠,等著天光的時候起床。這個時候是人的大腦最為虛弱的時候,也是最容易犯困的時候。

大戰期間,宋軍的士卒自然不好打瞌睡,因為有了上一次被襲營的教訓,所以每隔一個時辰,都有有一個都尉過來巡視的,碰到打瞌睡的士兵就是一鞭子,打得皮開肉綻的,軍法無情。

借著黯淡的夜色,灰蒙蒙的一片,卻依稀可以借著朦朧的月光,看到一片雜亂而稀疏的身影,就像是晃動的樹枝。

穿著夜行衣的蒙麵人手持簡單的匕首,腰間掛著鐵鉤,畏首畏尾地向著城寨那邊摸了過去。

“唰!”將鐵鉤拋飛,準確無誤地勾住寨子上的圍欄,蒙昧人順著繩索開始往上爬,動作很輕巧,很嫻熟,甚至能做到不發出較大的聲息。

“啊,有……”一個已經犯困了,眯著眼睛的宋兵忽而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想要驚叫出聲,但是為時已晚了。一個蒙麵人已經摸到了他的背後,捂著他的嘴巴,不讓他發出什麽聲音,然後一刀封喉,直接讓他氣絕身亡。

這時,又從隔壁的望塔上,拋下了兩具宋兵的屍體。

寨頭上,不少的宋兵已經倒在了血泊裏,還有少數反應過來的士兵還在頑強地抵抗著,卻很快就被絞殺幹淨了。

“開門!”

隨著獲水大營的寨門被敞開了,在大營不遠處的一個隱蔽的地方,頓時亮起了火光,隨即,馬蹄聲、喊殺聲連成了一片,震天動地。

寢帳裏。

“怎麽回事?”此時的戴偃還穿著睡衣,他不是職業的軍人,不會夜不卸甲,穿著厚重的甲胄睡覺他很不習慣。

“回君上,大事不妙了!齊人襲營!”衝過來一個衛兵單膝跪地道。

“什麽?!”戴偃震驚了,但是外麵正在血戰,已經容不得他太多的思考時間了。他趕緊命人給他穿戴盔甲,準備寶馬和丈八蛇矛,同時又傳召了子烈過來。

當子烈快馬加鞭地衝殺過來的時候,戴偃已經穿戴完畢了。

隻見子烈手持滴著殷紅的鮮血的大戟,昂藏八尺之軀,龍行虎步,但是白色的衣服上穿著黑甲,卻難以掩飾身上濃鬱的血腥味兒,染紅了衣甲,子烈的戰盔不知道哪兒去了,或許是沒戴上,或許是在激戰中被打飛了,反正此時的子烈是披頭散發的,紛亂的發絲上還粘著粘稠的血液,使他更像是一個邋遢的流浪漢。

“君上!”

“戰況如何了?”

“幸好決定明日反擊齊人,將士們都是睡不卸甲,雖然齊軍襲營,但是還能倉促起來予以抵抗。到現在我們宋軍隻出現了寥寥無幾的逃兵,並沒有上一次在睢水一線被襲營的那樣,兵敗如山倒,出現大潰逃的現象。”

聞言,戴偃原本踱步的腳步頓了一下,忽而道:“一切按原計劃進行。沒有足夠的潰兵?這可不行!子烈,寡人命你負責殿後,你的職責不是死命地抵抗齊人,而是做出潰敗的姿態,丟盔卸甲最好,反正怎麽出糗就怎麽幹,一定要做出一片潰不成軍的樣子!將齊人引到獲水河畔!”

“唯。”子烈雖然心裏叫苦不迭,但是他知道為了減少宋軍的傷亡,也為了予以齊人重創,他必須要硬著頭皮做下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這可苦了子烈了,他是一員猛將,衝鋒陷陣沒問題,絕對杠杠的,但是要裝模作樣地逃跑,想想都覺得憋屈!

天已經露出了一絲曙光。

高唐打的是出其不意地襲營,這個主意不錯,想想看,白天還跟宋國人商量議和的事情,結果第二天淩晨就翻臉不認人了。

議和的事情麻痹了宋國人,所以高唐料想此時的獲水大營裏,宋人的防備必定是外強中幹的,差的很。畢竟很快就要停戰了,誰會想到齊軍沒事找事地襲營?於是一切就很順利了,不過在襲營的時候一開始遭到了很頑強的抵抗,很快就被鎮壓了,接著宋軍果不其然地出現了潰逃,丟盔卸甲,連宋人的旗幟都被踐踏了好多次。

高唐下令追擊。

匡章不解地道:“將軍,窮寇莫追啊。兵法雲‘歸師勿掩,窮寇莫追’,這裏依靠獲水,若宋人執意死戰,恐怕哀兵必勝,到時候吃虧的還是我們齊軍啊。”

窮寇莫追,應該就是說當敵人到了絕境的時候,如果還繼續追打,就會迫使對方拚命,激發出對方的鬥誌。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狗急了還跳牆呢,何況人呢?

對於敗兵之師,不宜窮追猛打,避免魚死網破,帶來無謂的犧牲。

當然也要辨證地看,如果在實力足矣碾壓敵人的時候,那就要果斷追,而且最好能一招斃命,不要讓敵人緩過神來。所以後世的***說:“宜將剩勇追窮寇。”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總之一句話:實力還不足以消滅敵人,就不要追,足夠消滅,就要追。視情況而定。

高唐笑眯眯地道:“章,你還是太多疑了。窮寇固然莫追,但是似宋人這般的戰鬥力,不追反倒放虎歸山了,而且我齊軍的士氣正旺盛,還有足夠的勇氣!打仗,是需要勇氣的,這半個月來,宋人一直龜縮在獲水大營裏,如今襲營逼得他們望風而逃,足以證明宋軍的戰鬥力有多麽不堪一擊了!他們好多人都是剛剛征召不久的農夫,這樣的兵員怎麽打硬仗?”

“可是……”匡章還是有些遲疑了。

“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了。章,這回我們可是違抗了王命了呀,若不能一戰成功,將宋君偃生擒之,或者徹底殲滅宋軍的主力,我們有何麵目回去見大王呢?”高唐又一臉苦澀地道,他的這個做法實在是太冒險了。

聞言,匡章沉默不語。

雖然古語雲: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是在外統兵的將軍一旦違抗王命了,處於戰爭階段,不論戰敗,還是戰勝,對於這個將軍來說都是極為不利的。

戰勝了還好,君王會論功行賞,但是心裏不免會留下芥蒂,違抗王命的將軍多半會被高位俸祿供養起來,閑置起來。戰敗了的話,就會被問罪,輕則被革職,貶為庶人;重則被殺頭,或者飽受牢獄之災。

齊王君臣給高唐的命令是退到睢水一線,守衛山陽二百裏就好了。但是高唐陽奉陰違了,至少他將使者陳軫在出使,促成和談之後,扣留了陳軫,然後趁著麻痹宋人的時候悍然發動襲營。

高唐此舉,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

事後,若是能畢其功於一役,殲滅了宋軍主力,那麽商丘便唾手可得了,楚人想要過來沾沾便宜,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

繞是如此,高唐這個舉動是太過激進,太過冒險了,到論功行賞的時候,匡章以下的將領肯定會得到豐厚的獎賞,而他高唐,卻隻能黯然下台,或許從此不問世事,銷聲匿跡,也可能換一個國家效力。

隻要打贏了獲水之戰,滅掉了宋國,高唐就能成為天下名將,與趙國肥義、秦國嬴疾、齊國田忌………那些人一樣,成為天下名將!

獲水方向已經發生了激烈的血戰,遠在伏牛山的幹驁部也看清了形勢。幹驁出聲安慰了麾下的士卒,穩住軍心,戰場的形勢又一次轉變了,不知道是吉是凶。

但願君上他們能夠逢凶化吉吧,大營裏四萬兵馬,應該能擋住齊軍的猛烈攻勢,即便是野戰,有了宋君偃這個“大殺器”在,也不可能潰敗得太快的。

幹驁幾經思索,終於下定了決心。

“傳我軍令,全軍改道,向商丘城外的齊軍大營進發!務必趕在齊人打垮我宋師主力之前,搶先擊潰齊營裏的敵人!焚燒齊人的糧草!”幹驁當機立斷。

“可是,將軍……”一個部將有意見了。不過被幹驁凶狠的眼神瞪了一下,頓時噤若寒蟬了。

“傳令下去,有敢未戰先怯者,有敢不從軍令者,有敢後退一步者,殺無赦!”幹驁硬朗的臉上盡是煞氣,顯然不是開玩笑的。

此時的幹驁,就像是輸紅了眼的賭徒,現在擺在他的麵前的是一場豪賭,賭上了宋國的國運。

贏了,可以重創齊軍,借勢反攻,收複失地。輸了,宋國便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不是宋君偃被殺,宋國滅亡,便是宋君成為一個齊國的傀儡,附從齊人。

無論是幹驁還是高唐,其實都在賭博,賭注也很大,而且,他倆都是以違抗王命的方式,去參與這場賭博的。

究竟是高唐率先打垮宋軍的主力,還是幹驁搶先攻破齊軍的營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