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報應

範文程望見盛京的時候,路上的行人還不多。

他知道晉商的毀滅,將會對大金帶來多大的影響。這消息一定要盡快讓大汗知道,否則應對得越晚,情況就會變得越糟糕。

也正是如此,他一路狂奔,風餐露宿,甚至還遇到狼群差點沒變成狼糞,終於讓他趕到了盛京。

此時的他,經過來回這麽一奔波,身體明顯瘦了一圈,再加上一臉憔悴,頭發蓬亂,不知道的人咋一看,以為這是從那個深山老林中鑽出來的野人。

範文程在馬背上直起身子,用雙手使勁揉了一把臉。對於自己目前的外形,他是知道的,但他並沒有去刻意整理一番。

他看著盛京高大的城牆,鬆了口氣,等先去見了大汗後,回家好好洗個澡,美美吃上一頓,再讓夫人捶捶背,徹底的放鬆一下。

揉完臉後,範文程顯得更精神了一些。當下“駕”地一聲,催馬又跑了起來。

盛京越來越近了,兩邊的農田能看到許多漢奴在女真人的鞭子下勞作。他心裏微微不屑,沒有一技之長,不懂得審時度勢的人,注定被人踩在腳底下。

官道上稀落的行人看到這個著女真裝束的騎士一路狂奔而來,納悶之餘紛紛躲避。

範文程看著一些女真人也在避讓著他,心中湧起一種快感。這種快感來自於平時漢人低女真人幾等,長期受壓迫後的一種自我心理的釋放。平時不敢對女真人有所臉色,唯有此時占點便宜而得意。

他一邊催馬狂奔,一邊心裏在美著。忽然,前麵城門洞出來一支隊伍,攔住了他要進城的必經之路。

雖然遠,但他還是看得出來,那支隊伍是一支送葬的隊伍,規模不是很大,又是這麽早就出葬,應該不是城裏有權有勢的人家。

範文程一邊在心裏猜著可能會是誰,一邊距離那支隊伍越來越近。

那支隊伍看到官道上有一女真騎士狂奔而來,心中害怕,停了下來。

好像商量了下後就避到官道邊,讓出了一條進城的路。

範文程在遠處一見,心中更是鄙視,肯定是下等人家無疑。他也懶得猜了,伏著身子,隨著**馬的奔騰,而有規律地一起一伏,盡量保持速度。

範文程和這支送葬隊伍相遇而過的時候,出於人類本能的八卦心理,他用眼角瞄了下。

剛好範文程看到了送葬隊伍裏麵的兩個牌位,有點模糊,在他大腦中過了幾秒後才有了反應,好像自己比較熟悉。

猛地範文程一下反應過來,其中一塊牌位上好像寫著自己的名諱。他吃了一大驚,連忙勒馬。

戰馬沒有料到它在奔跑的時候,主人會使勁勒自己,當即直立起來,發出一長聲“噅噅噅”地抗議聲,而後由於慣性,前蹄落下又往前幾步才停了下來。

範文程的騎術倒也了得,仿佛粘在馬背上一般。等馬站穩了後一牽韁繩,轉了個方向,向送葬隊伍跑了過去。

那支送葬隊伍剛剛回到官道上,正準備繼續哭喪著前進,卻聽到後麵那個剛過去的女真騎士戰馬的聲音,就轉過頭看了過去。

他們心中本已對女真人害怕至極,發現那騎士往他們而來,更是惶恐,以為剛才讓這個女真騎士不滿意了。

隊伍後麵幾個膽小的人見那騎士就衝著他們而來,馬上要到近前,腿一軟,跪了下去,哭喊道:“奴才們無意阻擋,饒過奴才們吧。”

其他人一見,也待下跪。

卻見那女真突然用漢話帶著驚詫地聲調大聲道:“範六,這是怎麽了?”

那範六聽得聲音熟悉,抬頭仔細一看這個女真騎士,忽然發現有點像老爺,就愣在了那裏。

“範六,小翠,到底怎麽了?”範文程心中焦急,再次大聲發問道。

小翠就是範氏的丫鬟,那天見證了範大被殺,範氏被搶,心中已有成見,一看這人和老爺長得一樣,聲音也差不多。

跪地上的小翠忽然跳了起來,往隊伍的前麵逃,一邊逃一邊驚慌失措地喊道:“不好了,老爺的鬼魂來了,不好了…”

範文程徹底迷糊了,自己又沒死,怎麽都認為自己死了呢。他翻身下馬,然後就往範六走去,一邊喝道:“到底怎麽回事?”

小翠的言行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隊伍有點亂了,遠處的行人沒敢靠近,都留在那邊看熱鬧。

倒是範六沒經曆過那天的事情,範文程除了髒亂一點之外,和平時的老爺一個模樣。

他仔細地看了一會,忽然驚叫道:“老爺,您還活著?”

“我不是好好的麽,光天化日之下再胡言亂語,小心我家法伺候。”範文程知道出事了,心中著急,但這些人胡言亂語,他不由得又急又怒。

範六得到確認,原來老爺果然還活著。這段時間,範家沒有了主心骨,又被女真人欺負得要死,咋一見到老爺回來,一下放聲大哭起來。

其他人一見,看看頭上的太陽,又看看範六,終於相信老爺還活著。“呼啦”一下全部都圍了過去,稀裏嘩啦地哭成一團。

範文程的腦袋都被哭大了,抓起範六的衣服領子喝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範六被範文程這麽一抓,就止了哭聲說道:“範大隻身歸來,沒來及交代就被殺了。夫人被搶,老婦人氣死,嗚嗚嗚…”

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太悲慘了。

範文程一聽,猶如晴天霹靂,怎麽家中突然出現了這麽多事?

他伸出空著的右手,正反兩麵“劈裏啪啦”地來回一頓耳光,把範六打了個臉腫,然後冷然喝道:“到底怎麽回事?”

範六害怕再被老爺打,就把事情詳細經過都說了一遍。

原來小翠和兩個轎夫目睹了那日的經過,以為範文程和範二外出辦差都被殺了,範大隻身跑回報信,卻被多鐸砍了,夫人還被搶走。

他們把這些親眼所見和連猜帶蒙地事一塊回去稟告了範文程的母親,範文程的老母有高血壓,一聽之下血壓頓時高過了頭,一命嗚呼。

這一些事情的根源都是源自於八大貝勒之一的多鐸,但他的權勢是他們這些人仰視的存在。

雖然他們想過要申冤,想把夫人要回來,但如此就必須要由大汗做主才有這個可能。可平時常隨老爺出門辦事,最具膽量,認識較多人的範大範二也死了。剩餘這些範家人,平時為了減少麻煩,都被範文程交代過很少上街的,就沒有一個人有勇氣去皇宮求見大汗。

最後無奈之下隻好給老爺和老婦人先辦了喪事,至於以後,都還不知道該怎麽辦。

範文程聽明白了事情經過,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多鐸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範文程的麵色由剛才的慘白慢慢轉換為通紅,雙目盡赤。

範六等家人瞧著害怕,連忙呼喚老爺。

範文程被他們叫過神來,厲聲喝道:“來呀,抬上棺木,隨我前去告禦狀。”

範文程說完之後,轉身牽了戰馬,大步往盛京城門而去。

範家人看著範文程那猙獰的臉色,不敢違背,紛紛各就各位,轉了方向,跟在範文程的身後。

離盛京城門也就幾百步的距離了,可範文程好像因為連日的趕路而氣力耗盡了一般,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就在離盛京城門外百步距離左右,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子,對範六道:“把你身上的孝服脫給我,而後回家等我。”

“老爺,抬著棺木去告禦狀會比較好。”範六因為有了主心骨,提起膽子給了範文程一個建議。

“讓你怎麽做就怎麽做。”範文程臉色陰沉,厲聲喝道。

範六一個激靈,不敢再言,趕緊脫了衣服給老爺。

範文程把那孝服穿在外麵,而後翻身上馬,自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