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趙阿姨已經幫他們整理好了行李,大概隻住兩個晚上,東西不多,兩個人用一個箱子足夠。宋燦檢查了一下,看著沒有什麽遺漏的,就讓趙阿姨把箱子合上了。

由著第二天要早起,他們早早的就睡了,夜深人靜的時刻,宋燦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房間內很暗,韓溯睡覺大概是喜歡絕對的黑暗,家裏的窗簾都換了,臥室內的窗簾遮光效果非常好,真的一點兒光都沒有。

周遭異常的安靜,她能夠聽到韓溯沉穩的呼吸聲,因為韓溯受傷,為了避免發生一些不該不該發生的事情,宋燦要求了分被子睡覺。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韓溯正好心情不太好,應該也沒什麽心思,所以並沒有反對。

這些日子兩人也一直都相安無事的分被子睡覺,誰都不打擾誰,倒是也分外和諧。

宋燦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的轉頭,看向躺在身側黑暗中的男人。她努力的睜大眼睛,漸漸的她便看到了他的輪廓,就這麽一動不動的躺著,他的睡相很好,有時候一個晚上都不換姿勢。

半晌,宋燦才輕手輕腳的掀開了被子,用最緩慢的速度下了床,晚上撿起了自己的拖鞋,然後像個小偷似得,慢慢的爬出了房間。

整個過程,她都提著一口氣,直到將房間的門關上,她才吐了口氣,將拖鞋放在了地上,去了廚房。本來想喝點酒幫助睡眠的,可是在廚房裏找了半天,發現一瓶酒都沒有,冰箱內除了牛奶,就沒別的飲品了。

酒櫃全空,宋燦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家裏的酒,都是她讓趙阿姨收起來放到樓下儲藏室了。她不讓韓溯喝酒,隻準他喝牛奶。

現在好了,她想喝卻沒的喝了,那就索性喝牛奶吧。

宋燦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關了燈,黑燈瞎火的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一口一口的喝著牛奶,仿若是在品酒。她終究是睡不著,閉上眼睛,是陳阿姨說的話,腦子裏自然形成了一副畫麵。

畫麵裏,韓溯冷著一張臉,拿起煙灰缸,麵不改色的砸在母親的腦袋上。鮮紅的血,濺了他一臉,他的臉上卻泛起了一絲奇異的笑容,畫麵驚悚。

宋燦用力的吞下了嘴裏的鮮奶,明明應該是微甜的,可她卻覺得有些發澀,仿佛喝了變質的牛奶,味道十分奇怪。她緊緊的捏著杯子,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神色恢複如常,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

隔天一早,宋燦就跟著韓溯上山,中午才到達目的地。

車子隻能開到山腰,還留了數百的台階要自己爬上去,沒有纜車,隻能徒步。青山是青城最大的山林,這座寺廟就在這深山內。宋燦從車上下來,看著這狹窄而又綿延的石板台階,她莫名起了一顆虔誠的心。

韓溯今天的衣著素雅而又簡潔,頭發打理的服服帖帖的,不見半點鋒芒。許是在家裏呆久了,宋燦都快忘記他穿西裝是什麽樣子的了。魔鬼化身成凡人,欺騙眾人的時候,看起來也是那樣無害。

韓溯先她一步上了台階,雙手背在身後,慢慢的一步步往上,宋燦立在台階前,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出神。韓溯走了五六步,忽的停下腳步,扭頭,便看到宋燦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仰著頭看著他發呆。幾

她昨晚大概是睡的不好,從早上起來就沒什麽精神,眼底的淤青很濃,一路上都在打瞌睡。他兩就這麽一上一下對視了片刻,韓溯才衝著她伸出了手,說:“愣著做什麽,還不上來?”

他背光而立,伸手的樣子,看起來像個要帶她脫離苦海的上仙,清冷而俊逸,仿佛無情無欲無求。宋燦淺淺的笑了笑,便快步上前,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之後,他輕輕握住,不緊不鬆,力度剛剛好。

“青城佛寺那麽多,幹嘛選那麽一個冷僻的地方?”台階過半,宋燦微微喘著氣,停了停腳步,抬眸往上看了一眼。

“悟性高。”這理由簡單粗暴。

宋燦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一下停住了腳步,緊扣住了他的手,說:“你不會是來出家的吧?那麽高的悟性。”

韓溯嗤笑一聲,輕輕拉了她一下,“真的出家,還能帶家屬?那我還得花錢,在這附近弄個尼姑庵,專門給你住。”

“行啊,這樣就陰陽調和了,以後還可以提倡夫妻一起出家。”她跟著不著調的開玩笑。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左右,他們才入了佛寺。這地方自然不像普通風景區的佛寺那樣搞的金碧輝煌,人來人往,香火鼎盛。從建築來看這地方應該有些年份了,寺廟的布局倒是同其他的寺廟沒什麽兩樣,就是沒那麽大。

他們進了山門,映入眼簾,有四方蓮池,有鍾鼓二樓相對,與中間的天王殿形成第一個院落,他們沒有做絲毫停留,徑直的過了天王殿,行至大雄寶殿前,這是寺廟的核心,前大院正中間擺放著一個大寶鼎,上麵刻著寺名,其北側擺放著燃香供佛的大香爐。

殿前設有一對玲瓏塔,殿內佛像前張掛著許多經幡,歡門及各種法器,使整個大殿顯得莊嚴肅穆,讓人肅然起敬。

看來建造廟宇的人,對佛家是非常敬重,均是嚴格按照佛寺的規格來建造布置。

宋燦不懂佛

家的一些道理和規矩,殿前那幾扇門的進出方式,她也不是特別明白,隻知道不能踩踏門檻,並且不好走正門,通常按照順時針進出即可。

這地方雖然偏僻,但還是有人不遠萬裏的過來上香,還願。宋燦站在大殿前,四下環顧了一圈,正想轉頭問問韓溯怎麽會知道這裏,一轉頭就看到他的目光落在殿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裏頭有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佛像前,低著頭,模樣肅穆而虔誠。因著人少,周遭顯得十分幽靜,偶爾能聽到周圍山林裏清脆的鳥鳴。

“你認識?”宋燦湊過去,壓低聲音問。

韓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微微笑了笑,收回視線,轉而看向了她,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背脊,說:“你先自己走走看看。”

語落,他便從左側的偏門走了進去,立在了那個年輕男子的身側,與他做出了相同的姿勢。宋燦在外頭站了一會,這才走開了,看看哪兒能買到香火蠟燭。既然來了,也得好好拜拜。

“傷好了?”不多時,這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鬆開了雙手,站直了身子,麵上帶著一絲淺笑,側頭看了立在身側的韓溯一眼。

“不好也得來,不親自過來,你嚴佑怎麽肯現身?”韓溯聞聲,唇角微微一挑,睜開眼睛,抬眸看了一眼,眼前這尊金佛,這時一尊釋迦牟尼佛,臥佛。

他們前側有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已經跪在那裏有一會了。

這時,立在一旁的小和尚,遞了兩柱香過來,韓溯微笑著接過,肅然的拜了拜,便上前用左手,將兩柱香插在了香爐內。

“你可別這麽說,這麽一說,我可成罪人了。”嚴佑看著他做完所有的動作,這才轉身從右側偏門出去,韓溯緊隨其後。

他們出去的時候,宋燦正好買了香火過來,嚴佑將雙手插在褲子口子裏,唇邊含著淺笑,目光落在了宋燦的身上,微微揚了揚下巴,笑說:“果然有紅顏禍水的資本,怪不得能讓你舍命相救了。”

“周衍卿說你可能忘記初衷了,這真正是一件讓人振奮的事情,你,韓溯,從今以後有軟肋了,真棒。”嚴佑說著,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戳了戳韓溯的胸口。

他並沒有往宋燦的方向,隻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側目看了嚴佑一眼,笑道:“我的肋骨現在確實很軟,還沒複原,少碰。”

嚴佑側目,與韓溯對視,勾唇微笑,掙開了他的手。這時,有小和尚過來,做了個請的手勢,說:“禪室已經為二位準備好了,這邊請。”

“怎樣?要不要等等她?”

韓溯側頭看了一眼,這會宋燦的身邊正跟著一個和尚在給她講解什麽,她的樣子看著聽起來很認真,麵帶微笑,認真傾聽,然後點頭。

“不用,我們先過去。”他收回了視線,又了一旁的和尚一眼,說:“一會等她找我了,再帶她過來。”

隨後,他們兩個就一塊走開了。

宋燦數著手裏的香燭,不經意的抬頭,正好就看到了他們離去的背影,宋燦快步的往前走了兩步,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叫住他們。而是停住了腳步,就這麽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看樣子韓溯並不是莫名其妙來這裏的。

跟在她身側的老和尚,很識趣的閉了嘴巴。

隨後,宋燦便虔誠的拜了佛,還求了簽。求簽的本意是覺得好玩,到也沒多想,結果求了一個下下簽,旁邊有免費解簽的,不過宋燦連簽文都沒去取,直接就將那支下下簽放回了簽筒內。就這麽若無其事的走開了,沒有人看到她抽了個下下簽。

嚴佑與韓溯坐在禪房內,兩人之間的小桌是個棋盤,不過他兩並沒有下,手邊各自放著茶杯。

“周衍卿說,你願意幫我。”韓溯單手搭在小桌子上,手指輕敲桌麵,微笑著問。

“我就隨便這麽一說,其實我這次來,主要就是來拜拜佛,吃兩天齋,修身養性。你那些個破事兒,我可沒興趣。”他聳了聳肩,拿起了手邊的茶盞。

韓溯輕笑一聲,點頭,“行,不幫也沒關係,畢竟咱們來日方長。”

“別威脅我。”嚴佑微挑了眉梢。

“嗬,我也就隨便一說,你不想幫,我自然是不會勉強你,你應該知道,我這人從來不喜歡勉強人。”他不慌不忙。

嚴佑斜了他一眼,“是嗎?我看你是我們這幾個人裏,最喜歡勉強人的。”他說著,側過了身子,麵露淺笑,伸手挑了一下韓溯的下巴,道:“行吧,看著你帶傷爬了這麽多台階的份上,我幫你查。不過你們能給的資料實在是太少了,布局嚴謹,手段強,高智商犯罪……這種組織若真的查不出來,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因為以我們的能力,就算查到,可能無法撼動得了它,明白?”

韓溯稍稍側了一下頭,倒是不惱他這輕挑的動作,“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找你幫忙。誰說我要撼動它了?我不是什麽正義之士,我隻是要知道這其中究竟是誰不停的在背後暗害我,當初綁架的事兒,明顯是有人故意透露了我跟我媽的行蹤給謝三。謝三肯定知道這個人是誰,我見完他,他就死了。顯然,這人怕我知道,謝三死了沒多久,他的一

雙兒女也在我手裏不見了,至今沒找到。”

是的,謝三還有一雙兒女,他一直讓別人養著,從來沒有暴光過。

“韓溯,你老實說,你當初究竟得罪誰了?”嚴佑輕皺了眉,抬手抵著下巴,萬分不解的看著他。

“如果我能知道,現在的事情就不會那麽複雜了。也許這人不是針對我,隻是針對我們韓家,可偏偏隻有我們家出了那麽多事……”韓溯掀開了茶盞的蓋子,抬手抿了一口。

“那倒是說的通了,當初你爺爺那一輩的人手段確實狠辣,利益分明,得罪的人也是不少。你那老爸也是繼承了你爺爺的性子,不過你老爸算是青出於藍,比你爺爺還狠。現在你也是,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不是你爺爺輩的,就是你爸。不過,有這麽個人壓壓你,也不錯啊,反正我是挺樂意看到的,就是手段狠了點。說起來,當初咱們嚴家,都差點兒被你們坑了,老爺子到現在還記仇呢。他要是知道我現在還偷偷幫你,隻不停得打死我。”

韓溯挑眉,從一旁的盒子裏取出了一顆黑子,直接丟了過去,斜了他一眼,說:“嗬,誰還不知道你嚴六少爺是嚴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子,不但在部隊裏給他長臉,現在出來,也給他長臉。打你?恐怕舍不得吧。”

嚴佑隻笑笑,並不說話。

“那你現在這老婆呢?打算留到什麽時候?”他說著,目光灼灼的看向韓溯,笑道:“我可聽說你是想吞了沈家,以前倒是好吞,現在可沒那麽容易。噢,對了,之前處理的那場車禍,倒是有點眉目了。”

韓溯不動聲色的拿起茶盞,低垂著眼簾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再抬眼的時候,嚴佑已經在小桌子上,沾了水寫了一個字。他僅僅瞥了一眼,臉上倒是沒有半點驚訝的表情,伸手將那個字抹掉了。

“看來是舍不得咯。”嚴佑好像是看出了什麽,幸災樂禍的說,“不過,我還蠻好奇你這老婆的,當初怎麽會那麽乖乖聽你那老爸的話,還能這麽堅決的不跟你離婚。”

韓溯手上的動作稍稍頓了頓,抬眸瞥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麽。

宋燦過來的時候,兩人竟然在下五子棋,那認真的程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在下圍棋,對,宋燦就是這麽以為的,結果她在旁邊看了足足五分鍾,才挑了眉,說:“你們這是……是在走五子棋啊?”

嚴佑看了她一眼,那表情十分有趣,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竟覺得這人真是十分可愛,剛剛還那麽認真的看了那麽長時間,看起來智商不怎麽高的樣子。

他們玩了幾局,就一塊出去走了走,韓溯給宋燦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嚴佑,真的是很簡單,簡單到就隻告訴她,他叫什麽名字。稍後想了想,還補充了一句,說這佛寺就是嚴佑投資建造的。

宋燦真是萬萬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會投資建造佛寺,而且顯然不是用來賺錢的!這會便不由的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下嚴佑,他的長相其實可以用俊美來形容,可又覺得不是很恰當,因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男子漢的氣魄實在是太強了,還莫名的有一股正氣。與周衍卿相比,他話不算多,性子倒是不冷,就是話太少,跟他聊天,容易冷場,因為他不怎麽接話。

他同他們走了一會之後,就去找方丈了。

“怎麽樣?求簽了嗎?”嚴佑走開,韓溯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宋燦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掙脫開了,還慌慌張張的,說:“注意。”

韓溯覺得好笑,停下了腳步,笑說:“我又不是和尚,要注意什麽?怎麽?難不成你今晚還不跟我同房了?”

“不同。”宋燦老實說,還說的一本正經。

韓溯盯著她,半晌才噗嗤一笑,搖了搖頭,說:“隨你。求簽了嗎?據說在這裏求簽很準,你可以去試試看。”說著,他便轉身,往院子裏走。

“我不信這個,那麽準,你怎麽不去求?”

“我沒什麽可求的。”他淡笑,這次是強行拉住了她的手,沒讓她掙脫。

宋燦想到剛剛那支簽,稍稍愣了一下神,才道;“我也沒什麽可求的。”

“你有。”

“什麽?”她好奇的問。

韓溯微微一笑,側頭看了看她,說:“求子。”

說完,他們就站在了送子觀音前,宋燦往裏頭一眼,沒好氣的笑了。

後來,他們在山上小住了兩天,就一塊下了山。

他們走後,有小和尚收拾房間,在宋燦住的房間裏,床鋪的枕頭低下找到了一支竹簽和一張紅色的簽文。簽是下下簽,小和尚看了看,就把竹簽放了回去,還把簽文給了解簽的和尚,對方看了看不由的皺了皺眉,問:“這是誰求的簽?”

“不知道,是在之前那對夫妻的房間裏找到的,應該是女施主求的簽,我記得她第一天來的時候,求過簽。怎麽了?這簽文上說什麽了?”

解簽的和尚表情肅穆,低低的歎了口氣,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為情所困,為情而傷,她今年會有一劫,過去了,可保命,不過去就……”

他並沒有將話說完,隻輕輕歎了口氣,就將這張簽文夾進了書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