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溯轉開了視線,揀過了一旁的煙盒,取了根煙出來,終了他的目光在瞥了宋燦一眼之後,還是將煙放了回去。她依舊站在那裏,不靠近,也不離開,就這樣保持一定的距離看著你,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光線昏暗,也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被這樣盯著看,怎麽都有些不自在。

他剛想張嘴說話的時候,這人忽然就轉身了,沒什麽預兆,他這一句話便哽在了喉嚨口,還沒完全咽下去,這人又轉回了身,這一次是堅定的走了過來,在他身側的位置坐了下來。一本正經,挺直了背脊,微微側目瞥了他一眼,說:“難道你就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兩人之間隔著一個座位的距離,宋燦那姿態好像是來談判的,嚴肅而又認真。

“你的事情周衍卿應該都跟你說了……”

“我的事情?這不該是你的事情嗎?畢竟人家要對付的人,從來就是你而已,到頭來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的作用,至多就是一張紙,你們之間傳話的方式而已。”宋燦緩緩的轉過了頭,看著他的側臉,笑問:“你們韓家這水到底有多深?你們得罪的到底是些什麽人!到了今時今日,你總該給我一個說法。就算你不願意告訴我,你也應該解釋一下我身上這些字。”

“這水說深也深,說淺也挺淺的。起碼現在看來,韓家不過就是做點正當生意的家族而已,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你在韓家待了這些年,也不會不知道。當然,這種明爭暗鬥實屬正常,誰都有點野心,如果沒有野心,韓家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你應該聽說過我們祖輩上是撈偏門起家了,因為家底厚實,撈偏門這種行當遲早有一天會出事,所以到了我父親這一代就開始洗白。”

“但你說洗白,能洗多白?你不打算做了,背後的人也不會這麽容易就放過你。就算背後的人放過你了,也會有人見著利益,還是背地裏繼續做。一個家族裏頭有了分化,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事情。但我父親後來確實不做了,他有本事成了當家,什麽事情都是他說了算,說斷就斷了。當家的不配合,就算家族裏頭還有人偷偷的做,但也做不了多大。自從我二十歲那年跟我媽被綁架開始,韓家就一直斷斷續續的出事,而這些事情全部都是發生在我父親這個當家人身上的,那你覺得,是為什麽?”

韓溯終是忍不住點了根煙,輕輕的吸了一口,片刻緩緩的吐出了一團煙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笑著聳了聳肩,說:“自從我媽出事,我哥死了,在我心裏所謂的感情,早就沒了。我不信周圍任何人包括我的父親,我唯一感興趣的就是權勢,我要的東西誰都阻止不住我,就算是我父親也沒有辦法阻止。但是我知道,一直有個人在暗地裏阻止我,或者說是跟我鬥,這不單單是我父親,應該是有好些人。大概是我要的,正好撞上了對方要的,自然要用手段了,而這個人一直在暗地裏操作,是因為他知道他明著來弄不過我,所以一直藏在暗處,而如今他終於能捏到我的軟肋了,自然是要趁勝追擊。我想他很快就藏不住了,畢竟如今是最好的時機。”

“至於你身上的字……”他微微抿了唇,側過頭,迎上她的目光,笑說:“挑釁或者試探,都有。更多的是挑釁。”

“是韓家的人?”

“起碼有一個是韓家的人,而他後麵有一座靠山,否則怎麽能藏的那麽好?”他輕挑了一下眉梢,“現在看來,這人心理是扭曲的。”

宋燦抿了唇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說:“你做那麽多,是想找出那個人,這就是你不會放棄的理由,是嗎?”

“其中之一,我奮鬥這麽多年,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的,權勢和利益已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你把它割掉了,我就不是韓溯了。我能正常活到今天,我倒是要感謝這兩樣東西,起碼他們不會變質,但感情會。而且在我眼裏,要得要一樣東西,並不一定要放棄另一樣東西才行。”他平靜的敘述著,那種姿態,並沒有半點畏懼。

宋燦笑了笑,說:“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送我走,還是跟我離婚?”

“兩者都不,你已經參合進來了,沒辦法退出。”

“我會死嗎?”宋燦說的一本正經,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韓溯聞聲,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緩緩的轉過頭,摁滅了手上的煙頭,挪動了一下位置,坐在了她的身側,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抱在了懷裏,說:“不會。”

宋燦沒動,也沒有說話。

……

宋燦在家裏休養了兩三天,就去了蘇梓的餐廳找她,正好看到她跟韓子衿在談結婚的事情,宋燦稍稍走近,就聽到他們在說拍婚紗的事情,這個要配合韓子衿的時間,蘇梓是很好說話沒有太多的要求,這女人年紀越大還真是要求越少。

想想她之前說過的婚禮,當初給沈旬設計的那場世紀婚禮,如今真的等到自己結婚了,反倒是變得隨便了。蘇梓側了一下頭,見著宋燦的時候,整個人驚喜的跳了起來,快步過來把她拉到了位置上,說:“我……我還以為你不在國內了呢!沒走成?”

宋燦在機場被綁這件事並沒有往外說,知道的人不多,宋燦休息的那幾天把手機關了,也沒有人找得到她。

“你是去了又回來,還是根本沒去啊?這景珩可是馬不停蹄飛去找你了,今天還沒回來呢。”

“我沒去,在機場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宋燦隨意敷衍。

“那你怎麽手機關機了呢!”

宋燦笑了笑,拿起了攤在桌子上的幾家婚紗影樓,笑說:“這都趕上進程了?這麽著急,你是懷孕了?”

蘇梓沒有正麵回答她這個問題,隻樂嗬嗬的說:“那就好了,我隻要你一個伴娘就夠了!”

“你瘋了,我結過婚了。”

“那我是不管。”

……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韓子衿也插不上話,就走開去做別的事兒了。宋燦看著他走開,就認真的問:“你丫的不會真懷孕了吧?剛剛你沒回答我這個問題。”

“沒有。”她笑著說。

“那幹嘛那麽著急結婚啊?你們才在一塊多久?這叫閃婚,你懂麽?”

蘇梓單手支撐著下巴,說:“我生日宴會那天,我那些個所謂的姐妹,取笑我,還沒飛就想當鳳凰。因為韓子衿隻是我的男朋友,她們去查了韓家,我跟韓子衿之間連訂婚都沒有,韓海銘也沒有親口說過什麽。所以就當眾被嘲笑了唄,然後韓子衿就在當場給我求婚了,我都不知道他的戒指是從哪兒來的,反正……”

“跟做夢差不多,本來我想著緩緩,我那老媽啊,整天催,逮著機會就給韓子衿打電話,讓他來吃飯,然後催催催。我提醒都沒用,然後他就說,那就結吧,反正遲早要結的。呐,然後我媽媽不是無所事事麽,就開始張羅了。可韓子衿其實很忙的,SC不是還出人命了麽,我是真不想煩他。反正我年紀也在這兒了,多等一年兩年也沒關係,都是我媽給我攪合的,說必須要在三十歲之前嫁出去。至於你說懷孕,沒有的事兒。”

蘇梓擺擺手,翻看著這些宣傳照片,語氣上雖有些抱怨,但很顯然這臉上的表情還是喜悅的。

正說著,宋燦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王冕。她迅速站了起來,跟蘇梓說了一聲,就走到一旁去接電話了。

“王叔,我總算是接到您的電話了!王姨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很抱歉,當時我有點事兒,手機出了問題,所以沒有收到消息。王叔,您就別難過了,王姨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泰恒也需要你好好的。”

“宋燦,你有時間嗎?”王冕那頭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嚴肅和堅定。

“嗯,有啊。王叔,你是有話想對我說嗎?”

隨後,王冕便報了個地址,宋燦掛了電話,快步的回了座位上,拿了包包,對蘇梓說:“今天有事,下次再來找你吃飯了。”

“這就走了,什麽事那麽著急?”蘇梓跟著站了起來。

宋燦抿唇微笑,沒有多說什麽,隻拍拍她的肩膀,說:“下次再聊。”

說完,宋燦便急匆匆的走了。

蘇梓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車子開遠了,這才轉身,正好就看到韓子衿過來。

“怎麽看她接了個電話就走了?我還以為她會留下來吃晚餐。”

“有急事吧,下次再吃也不遲。不過,我真的不能拉她當伴娘嗎?你也知道她當初結婚,就領了結婚證,別說是婚禮了,我估計結婚證上有沒有照片都是個問題。我兩的關係有多好,你也知道的,她結婚沒有婚禮,很遺憾,現在我要結婚了,她又不能當伴娘……”她嘟了嘟嘴巴,有些不快。

韓子衿微微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說:“到時候商量一下,應該也是可行的,反正婚禮是自己的,想怎樣就怎樣,你開心就好了。”

“你這簡直太好說話了。”蘇梓斜眼看他,臉上的笑容可掩飾不住。片刻,她便抱住了他的手臂,同他一塊往裏走,說:“話說,我是不是該去見一見你爸爸?總覺得這件事我們有點自作主張了,你爸爸未必會同意的,你看他到現在還沒有出麵過。說真話,你真的沒必要什麽都依著我媽,我媽就是個急性子,她覺得我年紀大了,等不起了。可我覺得一切還是可以慢慢來,反正都已經這個年紀了,我等一等無所謂的,我也不著急,不恨嫁。”

她微微的笑了笑,開玩笑似得說道:“萬一你不是個好人,我還能多考慮一下呢。”

韓子衿側目看了她一眼,抬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那你就是不識好人心。”

“至於我爸爸那邊,要過幾天我再跟他說,最近公司裏出了這樣的事情,估摸著沒心思談這個。等事情過去,我們再去說,放心吧,口風我早就探過了,沒問題的。”

蘇梓點點頭,將桌子上的東西收了收,說:“那等到你爸爸那邊確定了,我們再選好了,這些東西先擱著,反正也不會過期。你以後要是忙的話,就不用過來應付我,以後真等到兩家都確定了這事兒,婚禮我一個人也能搞定。畢竟我之前可是幹公關的,做這些事情對我來說,小意思。”

“那要我做什麽?”韓子衿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水,“是我娶你,又不是你娶我,婚禮當然是我來準備最好,再怎麽忙,等到結婚了,就不忙了。你現在的任務是想好了,要怎樣的婚禮,把細節都告訴我,到時候我來辦。”

蘇梓聞聲,歪頭看著他,韓子衿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姿態淡然,低垂著眼簾,手裏捏著一張宣傳照看,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溫和,睫毛微動,那模樣看的人心裏癢癢的,真是溫文爾雅,有一種翩翩佳公子的感覺。蘇梓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嘴唇輕抿,唇角泛起了一絲淺淺的笑,心裏有什麽東西**漾了一下,等**完了,又忍不住低頭微笑,覺得自己二十九歲了,還犯花癡有點傻。

王冕跟宋燦約在了他家附近的一個茶室,宋燦到的時候王冕還沒來,她便找了一個還算顯眼的位置坐了下來,要了一壺茶,開始等。

照理說是王冕主動約的她,他應該提早過來,而且這裏距離他家並不是很遠,但宋燦等了十幾分鍾王冕還沒有出現。她來的不算快,路上遇了幾個紅燈耽誤了時間,她抬手看了看表,又等了十分鍾左右,就給王冕打了電話。然而,電話通了,但沒人接,這顯然有些奇怪。

她隔了五分鍾又打了一個,還是同樣的情況,難道是出了什麽事兒?宋燦皺了皺眉,又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再次打電話的時候,手機關機

了。這下子她就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來,付了錢,就急匆匆的去了王冕的家。結果在他家門口敲了十分鍾的門,愣是沒有人給她開門,不在家?

她想了想,就敲開了隔壁鄰居的門,問道:“請問,您知道隔壁這戶人家回來了嗎?”

開門的是個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前兩天見過那老頭,之前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他急匆匆出去了。小姐,你找老頭子有事啊?要不要我給你一個他的手機號?我這兒倒是有。”

宋燦連連擺手,說:“不用了,我已經打過電話了,就是因為打不通,又敲不開門,所以就向您打聽打聽,既然他出去了,我就在這兒等一會,謝謝您了。”

她微微的笑了笑,老太太也沒再多問什麽,就關上了門。宋燦則一直等在門口,時不時的還下樓看看,一直等到天黑,也沒見著王冕回來,再打電話也是打不通的。

眼見著時間不早了,宋燦終是回了家,肚子上的疼痛感還在,傷還沒好,自然還是害怕的。剛出電梯,韓溯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沒接,直接就掛斷了,摁下了門鈴。趙阿姨來開的門,韓溯已經在家了,見著她進來,就把手機給放下了,說:“傷還沒好,就到處亂跑?既然沒事,每天就上班吧。”

“去看看蘇梓,她不是要結婚了麽,我總得去慰問一下。”宋燦換了鞋子,將手裏的包包遞給了趙阿姨,旋即又對著她笑了笑,說:“還有吃的嗎?我還沒吃過晚飯。”

“還沒開飯呢,這不是等太太你回來麽。先生今天早就回來了,都等你好一會了。”趙阿姨放好包包,就直接進了廚房,說:“我熱個菜,就可以吃了,稍等一下。”

宋燦往廚房看了一眼,就回身走到客廳,坐了下來,“這麽早就回來了?趙小銘的事情解決了?”

“這事兒,解決不了。你今天做什麽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宋燦想了想,也沒瞞著,說:“王冕找我了,他應該是想跟我說些什麽,可我到了約定的地點,等了好久,這人就沒有出來。之後又去他家找他,鄰居說出去了,我等了幾個小時也沒等到。”

“理由,你這樣等他的理由?”

“我覺得他一定知道當初公司出事的真正原因。王叔的性格我知道,他若是不說,打死他都不會說一個字,所以一直以來我沒有主動的問過,但我想用我的方式,讓他主動來告訴我。”她說著,扭頭深深的看了韓溯一眼,說:“而且這件事一定跟你們韓家有關係。”

“還認為是我?”

宋燦挑了一下眉梢,笑說:“也有可能啊,你也是韓家的人,不過韓海銘跟我說過,這事兒跟你沒關係。”

“父親說的?”韓溯聽的有些驚訝,顯然是沒想到韓海銘會維護他。

“對,就是你父親說的。”

“但事實證據,你爸媽的事情跟我確實沒關係。”他伸手拿過了放在茶幾上的一隻錦盒,打開將裏麵的鏈子拿了出來,衝著她勾了一下手指,“你過來。”

宋燦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東西,是鑽石手鏈。宋燦想了一下,沒有猶豫,直接把手伸了過去,說:“對,但這個人一定是針對你的,也許跟在我身上刻字的是同一個人。”

韓溯仔細的將手鏈掛在她的手上,宋燦收回手,仔仔細細的將那條鑽石手鏈看了又看,韓溯則說:“記得每天都要帶著。”

“好。”宋燦點頭。

兩人吃飯,趙阿姨就回避了,宋燦今天秉承了食不言寢不語的姿態,等吃完飯,她才放下了碗筷,說:“這幾天我考慮了很久,我願意跟你配合做任何事情。但我有一個要求,等一切都結束了,你能放了我嗎?其實我並不願意參與這件事,但沒辦法我爸媽的事情很顯然應該是跟你們家有關,這一次我們算是有共同的目標了,所以我不得不參與進來,等這一切結束了,我想離開青城。”

韓溯默默的看了她一會,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夾了菜放進了她的碗裏,說:“好好吃飯,你隻吃了一點點。”

“我當你是答應了,還有我吃飽了。”她拿起筷子將碗裏的菜塞進嘴裏。

韓溯依舊沒有理會她的說辭,在她起身去廚房的時候,幽幽開口,道:“你的那個蘇梓確定要嫁給韓子衿?”

她停了腳步,側目看了一眼,依舊慢條斯理吃東西的韓溯,“什麽意思?”

“最好是不要。”

宋燦皺了眉頭,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問:“你這話的意思,韓子衿有問題?”

“既然你願意配合我,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說實話?”韓溯終於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拿了紙巾擦了擦嘴,側頭迎上了她有些複雜的目光,“告訴我程昱是什麽來曆。”

宋燦抿了唇,臉色微變,半晌才問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不是特別早,但也不晚。說說看,他是什麽來曆。”

“你自己不會查嗎?”

“查不全,就算能查到也都是極其表麵的東西。”他輕笑一聲,說:“宋燦,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的人,你也不清楚他的來曆。”

宋燦擰了眉頭,“他是景珩介紹給我的,確實我知道的不多,但他確實是幫了我很多。”

“膽子夠大,什麽都不知道的人你也敢用。你就從來不好奇,從來不懷疑嗎?”

“之前沒懷疑過,後來有疑問。但那又怎麽樣?他確實沒有做過對我不利的事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我懷疑他,我就沒必要用他了。”

韓溯雙手抵在桌子上,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說:“沒見你這麽信任我。”

“有沒有害過我,利用我,我還是能感覺得到的。對吧?”宋燦斜了他一眼,兩個人說著說著,這話題就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