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燦他們從暗巷內出來,發現有好些個人正往他們這邊看,見著他們出來,立刻就轉開了頭。宋燦臉上一熱,不自覺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低著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整個人不自覺的往韓溯身後躲了躲。

韓溯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將她從身後拉了出來,側頭看著她,說;“我還沒吃晚餐,這裏你比我熟,帶我去吃點東西吧,有點餓。”

宋燦也沒有拒絕,往四下看了看,想了一下就帶著他去了公司附近那邊的餐廳,工作日她偶爾會放棄不吃工作餐,而是找個不錯的餐廳打牙祭。中式餐廳,裝修普通,但很幹淨,宋燦多多少少還是記得韓溯的習慣,自然會挑幹淨一些,稍微有些檔次的,這餐廳比較有特色,本地廚師做菜有本地的風味。

宋燦覺得他既然來了,那就吃點有特色的好了,倒是把他當成客人那麽招待,這間餐廳她也請景珩過來吃過。

韓溯讓她點菜,什麽都依照她的意思來,倒是沒有太多的要求,坐下之後就一直盯著她瞧,宋燦報一個菜名就看他一眼,他就點點頭,那架勢乖順的跟家裏的溯溯一個樣。

點完菜,兩人就幹坐著等,期間兩人沒怎麽聊天,似乎有些無語,不過坐在一塊倒是沒覺得尷尬。宋燦低著頭,手指在桌麵上畫著圈圈。許是太久沒見了,中間空白了這麽些年,兩人之間多少會有點距離感,有點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覺。

明明兩人坐在一塊,明明大家都沒怎麽變,可卻像是隔了一個天涯。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誰都想努力維持好一切都不變,然而真的可以做到不變嗎?就算兩個人日日夜夜在一起,也會改變。你能維持好模樣不變,但心呢?

那麽久沒見,再次相見,與你預期的是一樣嗎?

宋燦害怕,韓溯又怎麽會不怕。

韓溯的目光掃了宋燦的唇一眼,她的唇角有個細小的傷口,所以一直腫著。他暗自歎了口氣,回想了剛剛在暗巷裏的清醒,忽的又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什麽。

片刻,韓溯問:“聽說你現在的房東有個不錯的兒子,是嗎?”

宋燦微挑了一下眉毛,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說:“是呀,跟我差不多大,公司高管,長得不錯,對我也挺好的。應該說房東阿姨一家子對我都不錯。可能是見我一個女人,又是外地來的,特別不容易一家子同心情泛濫了。男人嘛,對柔弱的女人都是充滿了保護欲。”

“比你小一歲吧,姐弟?”他說。

“你都知道還問我,怎麽?想試探什麽?”

韓溯說:“我這是單純了解你近期的感情狀況,如果你今天見到的人不是我,難道不該詳細的介紹一下你的過去和現在的狀況嗎?我記得相親走的應該是這個模式。”

宋燦嗤笑一聲,扭過頭,單手支撐著下巴,說:“對你不需要,韓先生神通廣大,哪兒需要我說,掐指一算不就知道了?”

“這幾年都去了哪裏?”

“中國。”

韓溯忍不住低笑,搖了搖頭,說:“你這又鬧什麽脾氣?剛才不還好好的麽?”

“沒,我沒脾氣,都這麽多年了,有脾氣也早磨沒了。”她笑了笑,與他對視了一眼,說:“對你發脾氣,有用?對你,我沒脾氣。”

話音落下,菜就上來了,宋燦幫著將一盤盤菜都擺放好,基本上全放在韓溯的麵前,簡單給他介紹了一下,說:“這幾個都是我覺得味道不錯的,你嚐嚐看。”

韓溯看了她一眼,就拿起了筷子,依照她說的,一一嚐了一遍。

“怎樣?好吃嗎?”

“還不錯。”他點了一下頭,夾了塊黃燜雞遞到了她的嘴邊。

宋燦撇開頭,說:“我不吃,我吃飽了。”

韓溯不予理會,直接塞進了她嘴裏,“都說女人生完孩子都會發胖,你怎麽一點跡象都沒有?我給的錢不夠?不買房子,也不給自己買吃的?”

“沒胖?那是因為你沒看過我生完之後的樣子,你真當以為把孩子生出來就完事兒了?照顧孩子比生孩子還累……”說到這裏,她忽然停住,嘁了一聲,不再做聲,從她懷孕到現在朵朵這麽大,她從未抱怨過一句。

韓溯這會簡單一句,竟然引出了她滿腹的牢騷,一個人過了這麽久,怎麽可能沒有埋怨和牢騷?再說了,女人本來就怨氣重一點,她忍了三四年,在別人麵前她是滿滿正能量,不知愁滋味的樣子,到了韓溯麵前她大概就是一個怨氣載體,滿腔的牢騷,讓她說一天一夜都說不完。

韓溯看著她的樣子,眼裏閃現了一絲疼惜,想要說什麽,她卻忽然挺了背脊,高喊了一聲。

“老板,來一紮啤酒。”說完,她想想還是算了,立馬改口,說:“算了,還是來一紮旺仔牛奶吧。”

“想喝就喝,你放心,醉了我會送你回家。”

宋燦連著嗬嗬了三聲,說:“我還真不放心。”

隨後,韓溯吃了一頓飯,宋燦喝了三罐旺仔牛奶。等出了餐廳,宋燦打了一嘴奶嗝。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這兒裏我家不遠,你應該知道吧?”話還沒說完,她又忍不住打了個嗝,今天她是吃多了,剛剛有一半的菜都是她吃的,

韓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隻伸手搭上她的背脊,輕輕的推了一下,兩人就一道往宋燦所住的方向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宋燦終是有些忍不住,問:“這幾年,我的所有動向,你都知道?”

韓溯搖頭,說:“不知道,知道的話你不可能現在才見到我。”

“是嗎,我看你忍耐力還是挺好的。”

“是啊。”他倒是不否認,這忍耐力都快趕上忍者神龜了,還能不好?

“你現在住哪兒?青城的事兒,不用你管了?還是說你現在破產了?”

他雙手背在身後,兩人走在寂靜的道路上,韓溯默了一會,才說:“差不多吧,公司確實出了些問題,不過我都交給韓莫了。孰輕孰重,我還是會分了。景晉鵬一夥落馬,公司好壞跟我也沒什麽大關係了,我這叫隻愛美人不愛江山,感動嗎?”

宋燦信他這話就出鬼了,她笑笑,說:“感動,差一點兒感動死了。”

“既然這麽感動,我現在住酒店,你有沒有打算要收留我一下?我可以幫你分擔房租啊。”

“沒有這個打算,韓先生能力超群,這種事絕對難不倒你。”說著她就停了步子,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門口,她站在門前,仰頭看他,說:“我到了。”

“嗯。”

“那再見。”

這一路上,宋燦一句關於朵朵的事兒都沒有提,韓溯本意是想讓她開口,然後順嘴說,可是很顯然她是避開了孩子的事兒,而且這一晚上她的心情也是陰晴不定的,時而笑,時而冷臉,時而眼紅。沒什麽規律可循,韓溯是琢磨不透。

他皺了眉,一下扣住了她的肩膀,說:“關於朵朵的事兒,我等你準備好,再過來見她。”

“希望你說到做到,別背著我偷偷見她。”

“宋燦,你……辛苦了。”

宋燦聞聲,停了停卻沒有回頭,片刻她就直接進去了,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

家裏景珩還在,祝阿姨已經帶朵朵睡覺去了,他的姿態儼然是在等她,見著她上樓,起身衝著她微微一笑,說:“回來了。”

宋燦見著他停了一下步子,往房間的方向掃了一眼,衝著他擺擺手,說:“你跟我過來。”

說著,她就直接上了三樓,景珩沒說什麽多餘的話,直接跟她走了上去。

很快,三樓的燈光亮起,宋燦轉身看向景珩,他剛一上樓,她劈頭就問:“你跟我說這是怎麽回事?從頭到尾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麽幫他騙我?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我今天要見到的人是他!景珩,你到底是誰朋友?你說你是站在哪一邊的!”宋燦壓低聲音,整個人顯得有些激動,不停的來回走動。

景珩卻異常冷靜,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容,調侃道:“想不到你今天還能回來。”

話音剛落,宋燦就一腳踹了過去,擰著眉頭,說:“我跟你說正經的。”

他避了一下,但還是被她踢到,蹙了蹙眉,雙手抱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他來了,你不高興嗎?”

宋燦抿了唇,目光灼灼的看著他,片刻才轉開了視線,見到他的瞬間,有太多感覺交織在一起了,高興,她高興嗎?宋燦自己也不知道,總是覺得有些恍惚,像是一場莫須有的夢一樣。

高興,也不高興。

景珩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拿了朵朵的玩具在手裏把玩,說:“我找你還是費了些功夫,大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隻知道你在大理,但要找到你並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我來大理之前跟韓溯見過一麵,我把小時候我父親給我的鉑金項鏈給了他,我知道他想做什麽,但我還是給了。然後,我得到了你的大致位置,韓溯其實並不願意告訴我,但我說了很多,就差沒寫保證書了,他才給了我這樣一個大方向。”

“說實話,我當時並不能確定,我能不能幫到他,幫他解圍。我自以為我很了解我父親,然而,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我發現其實我也沒那麽了解。”

宋燦立在他的跟前,低頭看著他,說:“你是因為不確定,所以見到我的時候,你才說了那一番話,你是不想讓我失望?”

景珩輕點了一下頭,“看得出來,你一直在等他。”

“我沒有。”宋燦有些條件反射的否認。

“你有,你若真沒有等他,你的狀態應該更好。而不是將那些接近你的人,一個個都排斥在外。宋燦,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讓所有人都往前走,可你自己呢?你其實一直站在原地。”景珩仰著頭,眼神平淡無波。

這一番話,引得宋燦咯噔了一下,沉默了一會,轉身在他身側坐了下來,小聲略顯委屈的說:“我沒有。”

“有還是沒有,你心裏最清楚。他現在回來了,明擺著是衝著你來的,偷偷跟你說,你別看他好像很自信的樣子,其實對你對孩子還真有點信心不足。你若心裏有怨氣,你就晾他幾天,我保證無論你現在做什麽,如何矯情,如何作,他一定會咬緊牙關受著。”

“是嗎?我怎麽沒覺得,他比想象中淡定多了。都怪你,你要是提前告訴我,我就不會那麽狼狽。”宋燦忍不住,擰了一把他的手臂。

景珩摸了摸手臂,笑說:“那你就想錯了,這幾天他沒一天淡定的。朵朵這邊,你打算怎麽說?我怎麽覺得朵朵有點不喜歡爸爸,之前我跟她聊天,一說爸爸就板起小臉,也不跟我說話了。”

“噢,可能是有點誤會,不過這也沒法子解釋。”

“那麽,在我離開之前,我們大夥一塊吃飯,讓他們父女見一麵,如何?”他淡笑,“我想血濃於水,朵朵肯定不會排斥他。”

“你兩什麽時候那麽好了?你還幫他?你以前不老讓我比跟他在一起麽?他是用什麽收買你了?”

景珩挑了挑眉,說:“我心裏是不願意的,但我知道你這輩子除了這個男人,估計是很難再接受別人,所以其實我幫的是你,不是他。”

宋燦頓了頓,嗤笑一聲,片刻才扭頭看向他,說:“這事兒再說吧,我現在還有點亂亂的,需要好好想想。”

“你要走?”

景珩點點頭,“嗯,我不是說過麽,到了該離開的時候,我自然會離開,現在這個時候來了,我就不多留了。怎麽?你現在是想留下我?不排斥我了?”

宋燦撇開頭,其實這些日子,兩個人相處的還算和諧,好像又回到當初那種純友誼的狀態,他不會靠的太近,也不會做的太過,就是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幫她,偶爾來蹭蹭飯,就這麽簡單。這期間他還真去了一趟麗江,去了兩三天,然後一個人回來,宋燦還取笑他。

身邊有朋友跟沒朋友的感覺是不同的,宋燦知道自己需要朋友,她早就已經過夠了一個人封閉的生活,連交個朋友都不敢,跟所有的人保持一定的距離,這很累,也很孤單。

也許景珩說的沒錯,她沒有往前走,她被自己封在原地,固執不前。在她混亂的時候,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什麽都要依靠自己,這種日子太累了。

宋燦長歎了一口氣,說:“你不明白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一個人一天兩天憋著心事沒什麽,你體會過一憋就是三四年嗎?你體會過大小事務都要靠自己,連生病都不敢的狀態嗎?其實也沒什麽,反正我一直是這麽過來的,就是有點過夠了。一直想輕鬆點,卻發現沒有一天是輕鬆的。我需要有個人可以說說話,是那種懂我的,知道我過去的。”

“你有依靠了。”景珩伸手攔住了她的肩膀,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以後不用再過這種日子了,現在你可以找蘇梓,還有外公他們,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也不用再漂泊了。相信我,今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話音落下,兩人便沉默了。

好一會,景珩才緩緩的說:“宋燦,對不起。”

宋燦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真誠,正對著她笑,宋燦抿唇低低一笑,眼睛有些熱,轉開頭,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說:“不用,這些事兒都跟你沒關係。”

景珩低著頭淺笑,沒說什麽。

時間,總會將你和你身邊的人變的麵目全非。

韓溯在門口站了很久,手裏點著根煙,卻沒抽一口。

景珩從裏頭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靠在門邊,樣子有些落寞,見著他立刻站直了身子,又換上了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

“你還沒走啊?”景珩笑說,順手關上了大門。

韓溯咳了一聲,說:“嗯。”

“打算在這裏守夜?用不著,這兒的治安還不錯。”景珩打趣。

韓溯抬手抽了口煙,睨了他一眼,說:“她怎麽說?”

“沒怎麽說,生氣呢。”

“一點兒都不高興?”

景珩看著他,聳了聳肩,很遺憾的樣子,說:“不高興。”

韓溯冷笑,“我信你,那我腦子就出問題了,走了。”

“哎,去我那兒聊聊吧,你會有興趣。”景珩叫住了他。

韓溯想了想,也沒有拒絕,就跟著他一塊回了住處。

宋燦梳洗好,朵朵已經睡著了,宋燦將她從祝阿姨的房間抱了回去,期間祝阿姨順口問了一句相親的事兒,宋燦想了想,說:“還行吧。”

祝阿姨被她這三字回答給弄的一下清醒了過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過宋燦已經出去了,還對她說了聲晚安,並關上了房門,看起來心事重重的,跟前幾天做菜失誤的時候,一模一樣,不過比那會鎮定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