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她急切地說,“我遇到了一件非常緊急的事情,現在想請您幫忙。我知道您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集善良和高尚於一身。況且我確實找不到別人來幫著忙,隻好冒昧來求您了。我是從街上來的,幾乎是飛過來的,不知有多少男人要抓住我。先生,我的母親突然犯病了,性命危在旦夕,她很想再與我的舅舅見一麵,他是王宮的衛兵上尉。現在需要有人去找他回來,而且速度必須快。不知您能——”

“小姐,不用多說了,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大衛不等她說完就急著表態,他的眼睛完全能說明這一切,他說,“你希望我能長上翅膀,像飛一樣把信捎到。沒問題,你告訴我,我如何能找到他。”

那女子掏出一個封好的信封,然後遞給他。

“您到王宮南門——一定記清楚了,是南門——那兒有守衛的衛兵,您對他們說:‘獵鷹已離巢。’這樣您就能通過關卡直接來到王宮的南入口。當遇到另外的守衛時,您再重複一遍剛才的話,如果有人回答‘他隻要願意,隨時可以出擊’,那麽這就是您要找的人,您就可以把信放心地交給他了。先生,這個暗號是舅舅告訴我的,因為國內局勢現在非常複雜,謀害國王的陰謀時有發生,如果沒有暗號,夜幕降臨之後,王宮是完全禁止出入的。不知您是否願意幫我,先生,如果您肯幫忙,就給我舅舅捎去這封信,這樣我母親就沒有什麽遺憾了。”

“給我,”大衛非常熱心,“已經這麽晚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家,我想——”

“別再耽誤時間了,別——趕快走吧。時間像珍珠一樣寶貴,即使是一刻鍾也不能浪費。我希望將來,我能——,”那女子的眼睛開始狡黠起來,像個吉卜賽女郎那樣誘人,“我能好好答謝您。”

詩人急忙將信塞進前胸的口袋,像飛一樣衝到樓下。

那女子看到確實不見人影了,就急急忙忙回到了樓下的房間。

她進屋之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侯爵那詢問的眼神。

沒等侯爵開口,她就說:“他已經去了,他像一隻笨綿羊,卻長著飛毛腿。”

突然,德羅雷上尉又砰地一聲捶了一拳桌子,然後叫道:

“天啊!我怎麽會忘記帶手槍呢!誰動手都不可靠!我不相信任何一個人。”侯爵說:“來,用我的,”於是從鬥篷下拿出一把大手槍,槍上的銀雕在燭光下閃著光,他繼續說,“現在情況確實緊急,也沒有什麽可以信賴的。你要保證不出事,一定要保管好這把槍,槍上有我的紋章①和特殊的裝飾,落入別人手上可不得了,更何況我早就成了懷疑的對象,早被人盯上了。今晚,我還需要跑好幾裏格的路離開巴黎,明天早上我必須在自己的莊園現身,否則就危險了。親愛的子爵夫人,女士優先。”

侯爵吹滅蠟燭,女子把自己裹進鬥篷,這次一點縫隙也不留。三人先後下了樓,很快消失在了康迪大街那擁擠的人流中。

大衛走得非常快,當他來到王宮南門的時候,一支長槍攔住了他,他馬上拋出暗號‘獵鷹已經離巢’,長槍為他讓開了道,“請進,老兄,別在這兒停留。”那衛兵說。

剛踏上王宮南入口的台階,幾個衛兵上來抓他,他馬上又說出那個暗號,暗號又奇跡般地發揮了作用。其中一個來到他跟前,說:“他隻要願意——”正在這時衛兵中間發生了騷亂,這說明出現了什麽意外。一個目光犀利,邁著敏捷的軍人步伐的人擠過人群,來到大衛身邊,順手搶過信件,說道:“跟我來。”他領著大衛來到宮內的大廳,然後撕開信封,當他看完信的內容後,對一個火槍手模樣的人招了招手,說:“特洛,把王宮南大門和南入口的衛兵全部抓起來,那可是些重要的位置,必須是忠誠可靠的人站崗。”然後又轉向大衛,說道:“你跟我來。”

他倆在走過一條走廊和大廳後,來到一個非常寬闊的房間,房間裏麵放著一張寬大的皮椅子,上麵坐著一個人,他衣著素雅,麵帶憂鬱之色,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領大衛進來的人對椅子上的人說:“陛下,之前我說過,王宮裏一定有不少的叛賊和間諜,人數估計還不少,可能不比下水道的老鼠少吧。您還說我是杞人憂天,太多慮了。您看,現在您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證明。他們派他已經到了宮殿的入口了,身上還帶著一封信,就在我手上,您看。現在我把他帶來了,您看怎麽處理,這一次您不會說我是多慮了吧。”

“下麵由我來審問吧。”國王說。他挪動著身子在椅子活動了一下。他睜著一雙疲倦的眼睛,看起來像被大霧蒙住了。他看著大衛開始問話。大衛趕緊單腿跪下,不敢再抬頭。

國王問:“你是從哪裏來的?”

“盧瓦爾省的威爾諾伊村,陛下。”

“在巴黎以何謀生?”

“我,我——我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詩人的,陛下。”

“你原來在威爾諾伊村幹什麽工作?”

“照看我父親的羊群。”

國王又挪了一下他的身子,眼中的那層薄霧此時消失了。

“啊!你生活在田野上呀!”

“對,陛下。”

“你生活在田野上,是嗎?太美妙了,早晨,你踏著涼爽出門,來到綠草茵茵的樹林邊,往那草地上一躺,沐浴著清風和陽光。羊群在山坡上漫步,潺潺溪水在你的腳下流過。一路上你睡過樹蔭,吃過香甜的黑麵包,聽過樹叢傳來的鳥叫聲。對嗎,牧羊人?”

“是的,陛下。”大衛回答著國王的問話,然後歎口氣說:“還有蜜蜂在花叢中嗡嗡地飛舞呢,也許遠處還有收葡萄的人唱著山歌呢。”

“對,對極了,”國王顯得著急了,“也許是有收葡萄人的歌聲傳出來,但你一定是聽到鳥叫了,這些鳥兒一般都會在樹叢裏歌唱,對嗎?”

“是烏鶇①的歌聲,隻有厄爾·盧瓦爾省的烏鶇才能唱出最美妙的歌聲,陛下。我曾經試著用詩歌來讚美它們的歌喉。”

“現在你能念幾行給我聽嗎?”國王表現出一種渴望的表情,他說,“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烏鶇唱歌了。要是能聽到詩句裏有烏鶇的歌聲,這比我擁有一個王國都幸福。你踏著暮色趕著羊群回到莊園,然後享受著寧靜和美味?牧羊人,你馬上能背出幾句嗎?”

“我是這樣描寫的,陛下,”大衛滿臉的熱情,高聲開始朗誦:

想偷懶的牧羊人,看看你的小羊羔

它們在草地上歡跑、遊戲

那些羊毛在微風裏跳著舞

帕恩②正在吹他的蘆葦笛

我們在樹梢鳴叫

我們在羊群頂上盤旋

請給我們一些羊毛

我們想要做一個溫暖的巢

就在鬆枝上——

“陛下,請原諒我打斷你們的談話,”領大衛進來的軍官沙啞著嗓子說,“我這裏還有一兩個問題還沒有解答。時間非常緊急,如果我有冒犯陛下的地方,請陛下恕罪,但這一切完全是為了陛下的安全。”

“杜馬爾公爵,你一向衷心不二,怎麽可能冒犯我呢?”國王又坐回到了椅子裏,那層薄霧馬上又蒙上了他的眼睛。

“陛下,我先把他送的信念給您聽吧。

“‘今晚,將會舉行王儲去世周年紀念會。如果他像往年一樣去做午夜彌撒,以此來告慰兒子的亡靈,那麽獵鷹即可出動。動手地點選在艾斯普拉南德大街的拐角處。如果探測到他確實今晚出來,那麽就在王宮的西南頂端的房間點上紅色的燈,這樣獵鷹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牧羊人,聽好了,”杜馬爾公爵厲聲說道,“信的內容你聽清楚了,現在告訴我誰是它的主人?”

大衛回答說:“大人,我絕對會告訴你實話的。這是一位女士,她說她母親病危,她母親希望在離開世間之前再見自己的弟弟一麵,所以讓我帶這封信給她舅舅。信上到底在說什麽,我一點也不明白,但是我堅信她是一個美麗的姑娘,真誠而善良。”

杜馬爾公爵又命令他說:“你把女人的長相描述一下,再告訴我你怎麽認識她的?”

大衛微笑著說:“讓我用語言描述她還真不容易!她的美貌是我用語言很難形容的!喔,她集明媚的陽光和陰暗於一身。她的身材和舉止都如榿木①一般。她的眼睛是會變化的那種,一會兒呈現圓圓的,像個無邪的孩子,一會兒又半睜半合著,眼皮像兩片雲彩,眼珠像投射光芒的陽光一般。當她出現的時候,猶如天國降臨的仙女。當她離開後,世間就會變得渾濁,但會留下一抹淡淡的幽香。我們是在康迪大街二十九號認識的。”

公爵轉向國王,說:“陛下,沒錯,這幢房子我們已經監視很久了。還好這個詩人有這麽好的文采,才得以給我們再現了一個臭名遠揚的子爵夫人,她是卡玻多子爵的太太。”

大衛仍然對那女子滿含熱誠,他說:“陛下,還有公爵大人,我希望我的描述沒有落下她一點的容貌。我從她的眼睛看得出她是個純潔的天使,即使沒有這封信,我也敢以性命擔保。”

公爵看著他,一點也不慌張,慢慢地說:“我會讓你明白的,一定會驗明你的身份的。今天晚上,我將會讓你假扮國王,乘坐午夜的馬車做彌撒。你敢一試嗎?”

大衛仰頭笑了。“哈哈,有什麽不敢的,我相信她的眼睛,那雙眼睛讓我完全信服了。您隻管驗證就是了。”

晚上十一點半的時候,杜馬爾公爵親手把一盞紅燈掛在了王宮西南角的窗前。當再有十分鍾就十二點的時候,大衛被打扮的跟國王一模一樣,腦袋上帶著鬥篷,由杜馬爾公爵攙扶著從王宮來到馬車旁,然後坐進馬車。

杜馬爾公爵關上車門,於是那馬車飛一樣地向教堂馳去。

艾斯普拉南德大街,一所拐角的舊房子裏藏著特洛和他手下的二十個衛兵。他們個個精神集中,保持著高度警惕,做好了隨時出擊的準備,隻要叛賊一出現,他們便會蜂擁而上。

不過,從後來發生的情況來看,可能是策劃者得到了某種情報,臨時改變了行刺方案,行動提前了。國王的馬車剛剛來到柯裏斯托福大街,這裏離艾斯普拉南德大街還有一個街區的距離,突然衝出了一隊人馬,原來是德羅雷上尉領著一幫希望國王死在這裏的人。馬車上的衛兵雖然已經做好了隨時作戰的準備,但對提前的偷襲還是感到有些吃驚,他們迅速迎戰。槍戰聲和呐喊聲傳到了特洛這裏,他們趕緊沿街過來增援。可是背水一戰的德羅雷上尉已經撞開了車廂門,他把手槍對著裏麵的黑衣人,砰地一聲扳動了火槍。

援軍趕來了的時候,街上已經血流成河,到處是叫喊聲和刀劍拚刺的撞擊聲。國王的馬車的馬因為受到突然的驚嚇,自己拉著車向遠處跑去。

可憐的詩人成了國王的替死鬼,馬車的車座上撂著他的屍體,射殺他的正是蒙塞尼爾·德波貝雷侯爵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