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查戶口啊?”沈麗笑了起來,並沒有什麽心虛的感覺,“說得這麽正式,莫名其妙的。怕我用假名忽悠你?”

浦傑早就找好了借口,馬上誠懇地說:“不是,我……我不是寫小說嗎,需要生活經驗,需要儲備知識,我平常圈子小接觸的人也少,難得有麗姐你這樣和我投緣的,我下一本準備寫比較正式的都市小說,問問你的事情,可以當作角色原型啊。”

沈麗刻意描過的細眉很高興地揚了起來,“真的啊?那你問吧,不太過分的我都告訴你。”

“身高體重三圍算過分嗎?”他差點一高興先問出這個來,趕緊壓了壓心裏的躁動,試探著說,“麗姐,你這個聊天軟件號用了多久了?看位數,申請得挺晚吧?”

大概沒想到他問了這個,沈麗愣了一下,說:“我以前丟過一個號,這是後來的了。怎麽了?”

“哦不,沒什麽,我就隨便問問,我嘴笨,先問點沒用的進入一下狀況。”他嘴上說著,心裏已經在回想丟失的馬甲資料,畢竟玩精分對他來說也就是這一年半載的事,當然不舍得去花錢弄老號碼增加真實性,而其中關於新號的最佳理由,就是老號丟了。

“哦,那……那你平常在家一般都幹什麽啊?全職主婦有意思嗎?”他想,要是騙子肯定每天都忙得要命,多半不知道什麽是主婦生活,而他媽媽下崗在家待過好幾年,現在也已經退休,他知道真正的主婦生活是怎麽個節奏。

沈麗的唇角微微下垂,不太高興地說:“一點意思都沒有,無聊透了。我有閨女那年辭的職,說真的,後悔死我了。以前在單位忙,好歹知道自己忙的啥,等專門在家帶孩子幹活,一天下來感覺骨頭都散了,還不知道忙了點什麽狗屁東西。”

這一下挑開了她的話匣子,把墨鏡穩了穩,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孩子小那會兒我就不說了,忙不完的事兒,老公還算知道體諒,也沒什麽意見。就說孩子上幼兒園以後吧,早晨我得準備一家子的早飯,叫孩子起床,老公吃完就走桌子都不收拾,我哄著孩子送過去,回來路上拐早市買菜,到家開始收拾洗涮,掃地拖地,我跟你說,你們男人可不是東西了,家裏整整齊齊身上幹幹淨淨都當是應該的,亂了髒了一點,就都是女人失職。”

“屋裏收拾完轉灶台,飯菜好了伺候老公吃,中午他休息我才能得空看會兒手機上會兒網。下午要沒別的事,還能多休息一陣,隨便有點什麽一占,忙完就直接到接孩子時間了,孩子一回來,啥也別想幹。現在大了還好點,起碼有個時間看看小說聊聊天。”她倒完這一大堆,才喘了口氣,小聲說,“早個三兩年,我都沒空知道你的小說,別說認識你了。”

浦傑在心裏歎了口氣,好吧,看不出破綻。他同情地安慰了兩句,接著問:“我聽你說,你老公對你不好,是真的嗎?”

沈麗抿住嘴,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看怎麽說了,要說錢,雖然我們不算什麽大富之家,但他也沒缺過我的,工作起來一直挺拚命。要說人,臭毛病也不多,不賭不嫖,外麵也沒人,一心一意顧著家裏,稍有點重男輕女,可對女兒也沒說過啥,就是一直沒要上兒子有點生氣。人呐,一到抱怨的時候,就淨說不好的地方,其實都是撒氣,不能太當真的。”

呃……這算是私自加進來的人設嗎?浦傑苦思冥想,也不記得對沈麗的婚姻生活做過詳細到這種程度的設定,但仔細想想,以他對沈麗的性格設置,丈夫從一個模糊的概念突然變成實實在在真人的話,會是現在的情況也不奇怪。

看他不說話,沈麗又說:“不過你也別以為我在網上都是胡咧咧,他讓我恨起來,也是氣得牙癢癢。呐,你看。”

她說著,把大墨鏡推高了一些,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那裏分明留著一塊淤青,觸目驚心。

浦傑很確定,聊天記錄中並沒有明確提及過她丈夫有動手打她的事實,這些內容,都是記錄在他的精分設定中,而且,是用比較委婉的、隻有他自己能很快理解的描述來寫的。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這意味著,他終於有了一點信心,可以去猜測一切的背後並不是一群精心謀劃的騙子,而是真的發生了奇跡。

但此刻還遠不是雀躍的時候,他盡量擺出生氣的表情,拍了一下桌子,“這是他……他動手打的?”

“他工作壓力大,應酬喝酒也多,從前年開始,就因為一次吵架動了手。那之後,個把月就會來一次,打得不重,但我心裏疼。氣得最狠的時候,離婚都鬧過。”她把墨鏡戴好,有點傷感地說,“你要寫社會小說,我這就是個活脫脫的女傻形象,你看網上一說這樣的事兒,底下都是叫喊著離婚,叫喊著報警,叫喊著以牙還牙的。我這表現爆上去,絕對被那些女的圍著圈兒罵聖母大包子。”

“離婚這事兒啊……別人嘴裏喊出來都容易著呐。”她長長歎了口氣,低下頭攪拌著麵前的咖啡。

不像騙子,怎麽想這都不像騙子。

可如果……真的是那些馬甲資料成了真呢?會發生什麽?他絞盡腦汁回想著當初精分的記憶,扮演沈麗的時候,自己是個什麽狀態來著?

對,老公家暴,全職在家非常苦悶,有孩子以後幾乎沒有享受過夫妻生活,在網上的潑辣表現都是宣泄的途徑,很喜歡傑普的小說,對他小說中幾位女性角色的設定很有感觸,心底一直有報複丈夫的念頭但沒有機會實施……

他用力的想著,幾乎讓自己進入到當時扮演沈麗的狀態之中,來推算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之後會做什麽,接著,他得出了一個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結論。

不會真有這樣的好事吧。他咽了口唾沫,抬起頭,想找點別的話聊。

沒想到,沈麗放下了咖啡杯裏的勺子,看了看表,突然說:“離吃飯還早,要不……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跟你一說我老公的事,說得我……我都想哭了,在這兒怪不好意思的。”

“那……去哪兒?”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落地窗對麵快捷酒店的招牌,心跳已經忍不住開始加速。

她的臉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去個說話不會被人聽到的地方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