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約會

羅戰認為,這也算是他跟程宇的第一次約會吧。

他激動得回家又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白色緊身T恤和休閑褲,臉上的胡茬仔仔細細修理掉,身上噴了些古龍水。他這人一向注重形象和生活品質,別看以前是混的,混也算是那種混得比較有品位上檔次的人。

程宇借給他的衣服私下截留了。

一整天都沒心思處理別的事,就等著晚上的飯局。

要不是怕程宇嫌他有毛病,羅戰寧願啥也不幹,就站在程宇家窗戶外邊,站一整天,靜靜地看這個人睡覺。

程宇從大雜院門檻裏一腳踏出來的時候,羅戰胸口揣的那顆蠢蠢欲動的心肝都不會蹦了。

這人真好看。

休息日不用坐班值勤,程宇就沒穿藍製服,沒戴大簷帽,而是撿了一身休閑裝。他沒有名牌,他的衣服都是程大媽按照兒子的尺碼去動物園批發市場跟人砍價砍來的便宜貨,淺肉粉色的長袖襯衫,把袖筒卷起到手肘處,下身是黑色水磨布料的牛仔褲。

羅戰覺得穿衣服其實不在於牌子,就好比沒氣質的娘們兒背個正版LV包都能背成菜籃子的感覺,而程宇就屬於那種穿個跨欄小背心也一定能穿出阿瑪尼模特範兒的人才。

程宇從胡同裏露頭,看見等在那裏東張西望的羅戰,輕輕揮了揮手,唇角飛揚起一絲轉瞬即逝的笑容,純淨的臉龐在金色的夕陽下竟然閃爍發光。

程宇邁出家門時,程大媽在他身後不停地嘟囔埋怨,見朋友,你見什麽朋友啊?兒子你好不容易歇一天假,你一個禮拜才歇這麽一天,周末和國家法定節假日你都沒有假,你不乖乖在家睡覺也就罷了,還偏要逮著今天去會什麽“朋友”?

兒子你今天應該去相親!去見見人家溫柔賢惠如花似玉的人民教師!!!

程宇對相親這種事實在是提不起多大興趣,以前被老媽鞭著趕著,也相過幾次,都是處不了多長時間就吹了,對這種事愈發就心理抵觸了。

有的姑娘是嫌他窮,沒房子;

沒房還不說,而且工資低;

工資低也就罷了,竟然還工作時間超長,成天加班,接警隨叫隨到,還尼瑪沒有節假日!

國家的法定節假日對其他公民都有效遵循,就是對警察無效無法。越是全國人民闔家團圓歡度節日的時候,派出所全員滿血值勤,上街巡邏;家家戶戶吃團圓飯年夜飯的時候,程宇要提著警棍在平安大街鼓樓大街和後海大大小小各條胡同裏掃街,巡視,維護社區治安,震懾不法犯罪分子。

這日子過得,一天兩天還能忍,時間長了,誰家閨女受得了啊?全給嚇跑了。

哪個女人找丈夫不是這樣?要麽圖錢,要麽圖這人老實可靠是宜家宜室的經濟適用男,程宇是兩頭都不靠。

前來相過親的姑娘們對程宇一致的評價是,這人人品性格沒得挑禮兒,長得又帥,脾氣也不錯,就是……就是這工作性質和作息時間,不是腦筋正常的普通女人忍得了的!

於是帥帥的小程警官眼瞅著就快要淪落為大齡剩男了。

程宇跟著羅戰往胡同口走了沒幾步,接警電話追到他手機上了。

他們分管治安刑偵的副所長,開門見山地問:“小程,睡起來沒?在哪兒呢?”

程宇一看是副所長的電話,心裏忽然有點兒小遺憾,這頓飯八成又吃不成了,答:“起來了,外邊兒呢,什麽情況?”

副所長說:“有個民事糾紛來報案的,大滿和華子他們都接警出去了,我這兒人手不夠。我本來想叫潘陽,一看這地方就在你們家門口,你去順便處理一下!”

羅戰麵色露出濃重的失望:“呦……你是不是有任務啊,有情況啊?那,那咱倆……”

程宇連忙說:“沒大事兒,就是接個警,說是裝修工程跟鄰居發生糾紛,需要調解,應該很快。”

程宇讓羅戰先去飯館裏坐著,羅戰偏要跟他一起去接警。羅戰樂嗬嗬地說:“我知道你們白道上也有規矩,條子接警必須兩個人一起,一個人不行,出了事兒沒有人證,你這屬於沒有嚴格執行出警的規範條例!所以我必須陪著你,我要監督你!”

程宇笑罵:“別貧了你!”

兩人拐進隔壁街的一條小胡同,按照門牌號找到那位報警的大媽。

卻原來根本不是什麽裝修工程糾紛。大媽把倆人領進院子,指著小樓房一層與二層之間搭的塑料棚子:“民警同誌,我們家在二層晾衣服,沒甩幹,衣服水全滴到人家一層的塑料棚上了,時間長了發黴發臭了!人家非要強迫我們不準晾衣服,那怎麽行?!你說我們怎麽辦啊?”

程宇仔細瞧了瞧,於是跟樓下那戶人家說:“你們搭這塑料棚合法麽?這屬於亂搭亂建吧?”

樓下那戶也不樂意了:“我們怎麽亂搭亂建了?房管所的都沒管我們!民警同誌我們叫你來是解決晾衣服水的問題,你管我們的棚子幹嘛?”

樓上也不幹了:“我們憑什麽不能晾衣服啊,你搭個棚子兜著水是你樂意,但是你不能妨礙我們晾衣服!”

於是,兩家人在小程警官麵前哇啦哇啦開始吵,嘎嘎嘎吵得如同後海荷花池裏漂來五百隻鴨子。

羅戰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程宇整天就接這種警?我靠,片兒警這活兒真不是老爺們兒能幹的!

程宇也不愛管這種鄰裏糾紛,可這些就是管片兒民警份內的事。程宇倒是寧願他接的警都是打擊不法犯罪分子,人民群眾在前方高喊一聲“有人搶錢啦,抓劫匪啊”,然後自己飛身而上與歹徒英勇搏鬥,直接掄拳上腳幹起來多爽啊,比調解鄰裏糾紛省事痛快多了!

程宇跟那兩戶大媽說,要不然這樣,你們兩家人把這棚子改造改造唄,棚子頂上通一條窄窄的下水管,把晾衣服的水引到邊上,不就不會積在頂棚上了麽。

兩個大媽說行啊,但是誰家來做啊?

二樓大媽:“當然是你們家做了,這棚子是你搭的!”

一樓大媽:“廢話,當然是應該你們家做了,那衣服是你們家要晾的!”

程宇皺著眉頭說:“你們兩家人就不能互敬互讓一下,鄰裏街坊的至於分這麽清楚嗎,一起弄一下不就完了麽!”

二樓大媽:“我下崗了,我家裏沒錢。”

程宇:“沒錢出人啊,你們家有男的沒有?裝個管子又不難,會動手就行。”

二樓大媽:“我們家沒男丁,他們家有!”

一樓大媽一聽,眼睛瞪起來了:“我兒子還小呢,哪能讓他登高爬梯的做這麽危險的事兒啊,摔著了算誰的啊,不行!”

程宇挑眉插嘴道:“你兒子多大了?”

一樓大媽一本正經道:“我兒子才22,大學還沒畢業呢,我哪能讓我兒子幹這個啊!”

二樓大媽接茬道:“民警同誌,您看我們叫您大老遠跑一趟就是為了幫我們解決這管子的問題啊,您不能不管啊,您既然是咱管片兒的警察,就不能幫我們把這管子給接一下嘛?您都幫我們弄好了,我們這鄰裏街坊的不就沒矛盾了,以後就不用麻煩您了嘛!”

神馬?這事兒不歸你們警察管?

你們管片兒的民警不管這個管什麽啊?

您說您都來了,您就不管了就走了?您幫我們把這事解決了不就完了嘛!!!

您這回幫我們解決了,以後再不用麻煩您跑來跑去地調解勸架了嘛!

……

程宇麵癱,麵對一群哇啦哇啦的大媽,煩得半天吭不出聲。

羅戰算是聽明白了,聽得直想樂,小程警官咳咳!

其實去銀錠橋頭找個等活兒的民工,二十塊錢就能搞定。但是請民工要花錢,讓自己兒子做又舍不得,所以才要報警,找熱心又能幹的人民警察啊!

那天,羅戰看著程宇從二層那戶人家的窗戶口鑽出來,騎在窗台上,探出半邊身子,幫人家搭水管子。

這年頭做基層片兒警的,確實不容易,還真得能伸能屈。

麵對邪惡勢力要敢於挺身而出橫刀立馬,麵對廣大人民群眾要善於做小伏低,還要十八般武藝俱全,入得廚房,出得廳堂,殺得死木馬,爬得上圍牆,纏得過大媽,打得過流氓。

而且羅戰知道程宇這人最是麵冷,嘴硬,心善。

小警察被幾個大媽吵著吵著就屈服了,被人當免費民工使喚,那副沉默著受虐還帶一絲委屈的模樣,真是越看越招人疼愛!

羅戰發覺程宇幹活兒總是習慣用左手。

其實不是第一次發現了,白天在程宇屋裏洗涮,程宇端臉盆、提暖壺,都是用左手。

前兩天在街上追小灰車,他親眼看見程宇左手扒著車窗,右手伸進去想拔鑰匙,竟然沒掙過那個司機,被摔出來了!

這絕對不是程宇的水準。想當年,不就是追個車麽,他能掄起一掌一個橫切氣管直接把司機打暈,然後瀟灑安穩地搶車。

這人已經徹底是個左撇子了……

羅戰心裏突然一疼,像是被記憶中的某些片段狠狠地擰到心口,難受了,心疼了。

他從一樓架起梯子,吭哧吭哧爬上去幫程宇一起架管子,倆人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弄好,直到天色慢慢暗下去。

從小胡同裏出來,程宇淡淡地道:“今兒辛苦了,謝謝啊。”

羅戰笑得很狎昵:“謝什麽啊?跟我還來假客氣!”

程宇臉上浮出笑意,肉粉色襯衫蹭了幾塊灰塵髒痕。羅戰伸手去給他撣,若無其事地幫程宇整理衣服領子。

倆人挨得很近,羅戰從程宇身上沒聞到亂七八糟的護膚品或者古龍水,隻有一層很淡的香皂混合汗水的清澈味道。

羅戰開著車帶程宇轉過兩條街,進了飯館。

老板楊油餅站在吧台裏吆喝了一嗓子:“戰哥你才來啊?那邊窗口的雅座,給你留了一晚上了,我以為你不來了呢!”

這楊油餅也是羅戰以前做娛樂城生意的手下兄弟,這幾年從良改行經營小飯館,一直還跟羅戰混,一起合夥做買賣。

當然,“油餅”這名字是他的混子綽號,不是大名。這人腦門子上總是油花花的嵌滿粉刺痘瘡,看著就跟一張大油餅似的。

楊油餅再一抬頭,聲調立刻就變了,連忙一溜碎步小跑出來招呼:“呦,警官同誌?您今兒個來小店吃飯?快請進,快請進!”

羅戰詫異地眨巴眼睛,咋著,你們倆還認識啊?

楊油餅點頭哈腰地給程宇遞煙,橫了羅戰一眼,使眼色道:戰哥,你咋也沒提前跟我說,你請的是警察同誌啊?提前跟我說,我讓大廚多準備準備啊!

羅戰把他兄弟揪到一邊兒去質問:“你早認識這人?那我當初翻遍北京城找程宇,你也沒說你認識他!”

楊油餅瞪大眼睛,無辜地說:“這人我剛認識的!前幾天店裏顧客有個糾紛,我上派出所調解去了,就見過一次,我都不知道人家大名兒叫什麽!……我說戰哥,原來你風風火火螞蟻上鍋似的想找的那位小警察,就他啊!”

羅戰用手指頭捏住楊油餅的嘴,威脅道:“兔崽子待會兒甭給老子廢話哈!”

楊油餅挺憨厚地樂了,又瞄了瞄程宇,小程警官這休閑裝往身上一穿,電影明星氣質,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的,爺們兒帥氣啊!

其實羅戰半年前從牢裏出來以後,就打算做良家正道的餐飲生意,在不同的地方踩了踩盤子,最後還是覺得後海這片風水寶地最好。星羅棋布的飯館街和酒吧街客源興旺,內城幾條頗具淵源的小胡同也適合搞一搞老北京氛圍的特色餐飲,羅戰琢磨著在這塊地方紮營。

而且楊油餅這幾年已經經營起這家飯館,雖說生意一直平平淡淡,不溫不火,將將能把本兒給撈回來,至少也算是個幫助羅戰翻身發跡的開端。

現在終於發現程宇就在後海派出所上班,家也住在這裏!

羅戰心裏是樂壞了,樂翻了,老子決定不挪地方了,就在這旮瘩落戶紮根,和程宇摽上勁了,這輩子不把這人追到手,誓不罷休!

楊油餅亦有心巴結小程警官。他也看出程宇不是那種滿大街橫著走吆三喝四的警霸,可是這街裏街坊牆內牆外的,管片兒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能不好好招呼伺候著嗎?

一個是大哥,一個是管片兒的警察大爺,楊油餅趕忙就把自己的親老婆和親小姨子都從吧台裏叫出來,穿得鮮亮妖嬈的,陪戰哥和程警官喝酒吃飯。

羅戰一邊開啤酒瓶子一邊在心裏搓牙罵人,楊油餅你媽的這狗眼力價兒,這是老子的頭一次約會!我不過就是圖你這兒近便,菜好吃,你跑出來瞎摻和啥啊你?

你以為老子是來你家喝花酒的嗎?你把你丫的幾個家眷端出來發什麽騷、陪什麽酒?!

作者有話要說:小廣告,《重生天羽天翔》的定製印刷明天截至,期待一套三本五顏六色的書寶寶。^ ^

感謝撒花的妹紙~

回複讀者的問題:

小程警官直男一枚,感情上慢熱悶騷,戰哥的流氓計劃任重道遠。

戰哥和小程是“生死”之交,見血的,我不久就會寫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