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白襯衣,絲毫給不了白鬆壓力。

警務序列已經開始改革,二級高級警長即可穿白襯,這些支隊長雖然都是副處級,但是已經基本普及了白襯。甚至於一些工作年限足夠高的副支隊長都穿上了白襯衣。

這能有啥壓力?在刑偵局白襯感覺比藍襯還多!

雖然級別不算高,但是身份擺在這裏,白鬆三人坐在主席台上,精神煥發、身姿筆挺,讓下麵的這些年紀比較大的領導們也不由得坐的更直了一些。

所有人都知道白鬆這個人,但是有幾個還是沒見過白鬆的,畢竟這幾年過去,很多領導都是剛剛任職不久。

尤其是今年以來,一把手的換屆速度有點快。

王亮比較沒有存在感,除了少部分人知道這是電腦專家,其他人都隻是大概聽過名字,而柳書元就太有名了。

人活到一定年齡,你自己混到什麽地位已經是定型的了,在身邊的圈子裏,比的永遠是孩子。都是一樣的圈子,大家差距雖然有但是也不大,而孩子的差距就太大了。

有的孩子沒有出息、遊手好閑,有的孩子做做生意、享家族餘蔭,還有的孩子就好像柳書元這般,幾乎憑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了出去,今年29歲已然正科好幾年馬上副處!

最關鍵的是,這是有多年工作經驗、極為優秀、辦案能力強、二等功等功勳滿身的29歲……

很多老夥計都羨慕起柳父來,心道聽說還沒結婚,身邊哪個家族的姑娘能配得上這位柳公子……

……

白鬆哪知道下麵都在想這些,他還是比較嚴肅的。會議是馬東來主持的,給足了麵子。

白鬆是刑偵序列的,由刑偵總隊對接再恰當不過。但是白鬆畢竟隻是副處,按理說來個副總隊長(正處)足矣,但是馬東來要來也沒人會說。

馬東來這幾年氣場越來越深邃了,作為一個直轄市的刑偵負責人,天天麵對的事情可不是白鬆遇到的那些。因此,馬東來講話的時候,雖然開場白有點長,下麵的支隊長連個哈欠都不敢打。

白鬆聽完之後,其實明白馬東來的意思,無非是讓大家多重視這個事情,但是這話馬東來說起來,就完全倆概念。

不由得多看了馬東來一眼。

七年前,白鬆剛參加工作,派出所的李教導員還和馬東來搶過人。當時一個老牌正科,一個新晉副處,閱曆人脈都差不多。七年過去,李教導員成了李大隊長,還是正科,而馬東來已然副廳。

……

輪到白鬆講話,就簡短了很多,這地方是“老家”,不是擺譜的地方,除了強調了一些案件重要性之外沒有說別的,就是希望早日開展工作。

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白鬆就說了五分鍾,但會後的工作效率是一點也不含糊。

早在白鬆等人開會的期間,很多支隊長領會了會議內容,就已經安排人把要求時段內的重特大案件裝成文件盒、插好便簽、打印好台賬送了過來。

白鬆等人也是直接開始了工作。他們這次來動靜其實一點都不小,但是人可不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例行檢查,是發現問題了,隻是暫時保密不能公開是哪個案子的問題。

案卷非常多,白鬆直奔章小天死亡案,開始仔細讀起了案卷。他們是專業人士,必須要第一時間確定是不是自己人出問題了。

章小天的案卷並不是很厚,也就是四五百頁,而且大部分是程序類型的材料。

肇事者現在已經判了,這種案子隻要公安那邊查明了案情,後續的審判程序都不是很複雜。根據刑法,酒後駕駛機動車發生交通肇事行為,致人死亡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目前從公安這邊的案卷看到章小天的父母沒有和解,凶手被頂格處理,三年有期徒刑。

交通肇事罪有很多情況,最常見的就是這種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如果致人死亡之後逃逸,就最高可以判到七年;如果當時沒有撞死人,因為逃跑而導致了被撞者死亡,最高可以判到15年。

這個案子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司機,喝了酒,開車往回走,正好遇到章小天過馬路,然後沒有注意到,當時就撞死了。

白鬆看了看案卷裏麵的材料,也沒發現問題。

通過交通肇事來買凶殺人,說起來,是非常非常不靠譜的行為,這也是為什麽這類案件總是出現在電視劇裏而很少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誰都知道交通肇事罪和故意殺人是完全倆概念的事情,刑罰差距非常大。但實際操作過程中會麵臨很多問題,就是警察絕對不傻。

交通肇事罪其實也屬於過失致人死亡罪。過失致人死亡罪這個罪名最後有一句話:本法另有規定的,依照規定。也就是說這是一般法,交通肇事罪是特殊法。但說到底,這也是過失犯罪。

掌握好時間、控製好自己的駕車軌跡、對對方位置的了解、撞擊的速度和方向等等,都是需要完美把控,撞人的難度其實比撞車要大很多。

白鬆當初那輛車被撞,是被卡車尾隨了很久,而撞人就隻有幾秒的時間差,尤其是撞年輕人的情況。

案發時間是2018年的2月27日,農曆正月十二,天氣是陰天,2月26日下了一場雪,但由於這是天華市的市區,道路積雪清理的很幹淨,車輛行駛還是不受影響的。

白鬆對這種天氣狀態也是比較了解的,從現場的照片來看,路上確實是沒有積雪,但是路兩側有,因此行人過馬路、在路邊走的時候,一定會降低步行速度。

當時,章小天是要去菜市場買菜,買完菜之後,回家的路上,過馬路被一輛麵包車直接撞到,當場死亡。

經查,凶手是中午去朋友那裏喝酒,喝完酒之後,聊天的時候說這個春節那幾天交警加班,這已經正月十幾了,交警都開始輪休了,開車沒啥問題。

朋友也沒有阻攔凶手,凶手就開車回家,車速大概有六七十,但就這樣的車速,精準無誤地撞到了章小天,時間拿捏得剛剛好。

“談談你們的看法”,白鬆看向幾位。

兩名女文員麵麵相覷,一句話也不敢說,柳書元看了一眼王亮,率先開始了分析:“如果這是一起很意外的交通肇事罪,那麽是說得通的。無巧不成案,這種案件每年都會發生,我看過數據,一年車禍死亡人數在6萬人左右,幾乎是凶殺案的十倍,每一起都有巧合。但是如果這個案子不是意外,是謀殺,那就有問題,要麽是我們這本案卷整個有問題,被人做了手腳,要麽就是有高人在後麵精心策劃。”

“高人?”王亮表示了反對:“這要是高人,不會搞交通肇事吧?”

說完,王亮還是有些不肯定,看了看白鬆:“對吧?”

“嗯,我倒是支持王亮的說法,這不是高人,但也不是笨蛋就是了。我們現在先假設這是一起有預謀的謀殺,來分析這個案子。我先說說這種買凶撞死人有什麽隱患,最大的隱患就是司機在我們這裏,那麽對於買凶者來說,就一定是個雷。要知道,司機一般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司機心理素質極好,這種情況又分為本身就心理素質好和有前科這兩種。要是心理素質本身就很好的人,那麽這種人一般也不至於淪落成拿錢殺人這個地步;要是有前科的這些人,肯定被警察額外注意,就更容易暴露。第二種情況就是司機心理素質一般,這種情況下,司機無非就是咬死口說喝多了就是了,這樣對他們這一波人都是有好處的。”

“因此”,白鬆繼續分析道:“這司機就是雷,他再怎麽咬死口,也改變不了這種人不是什麽高端的殺手這個事實。按照我們之前的分析,這個案子是避開我們的,那麽這裏麵就一定漏洞百出。我們的偵破點,就在司機身上。司機既然肯殺人,那麽一定是遇到了家庭問題,很需要錢,而對方恰恰能滿足他這個條件。這個案子,我們介入的時間剛剛好。”

“不晚嗎?”王亮有些疑惑:“很多錄像都找不到了。”

“不晚”,白鬆道:“人都已經判決了,這個事按理說不會被任何人知道了。這時候,司機的家屬會放鬆警惕的。我們可以大膽推測,司機很缺錢,但是他家人拿到錢之後也不敢亂花,但現在就基本上可以了。他之前缺錢一定是有大用處,比如說買房,比如說還債,再比如說治病。沒有什麽是可以一直拖的,現在案件過去了半年,他在監獄裏,他的家屬還能不露出端倪嗎?我猜測這個費用絕對不會少於200萬。”

“200萬?”柳書元道:“會有那麽多嗎?”

“你要注意這個案子有一個細節,凶手的體內酒精濃度,是95,已經達到了醉駕標準,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醉駕,司機可以把責任全部推給酒,就說自己有些懵,很多事可以少說,也就可以少錯。假如說司機體內酒精濃度隻有30,雖然也是酒駕,但是徑直撞死人不刹車,就說不清楚。但一切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根據《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製保險條例》,第幾條我忘記了,就是如果酒駕,保險公司依然需要賠償,而醉駕保險公司不陪。即便是交強險賠償一些醫療費也可以向肇事者追償。雖然本案中沒有和解,但是撞死一個年輕人,依然要賠償很多錢。這個錢司機現在不給,以後也會被法院強製執行,這可不是小數目。”

“年輕人會賠的更多是嗎?”王亮有些不解。

“嗯,18歲到60歲最值錢,18歲以前越小越賠的少,60歲之後越大賠的越少。18到60歲是賠償20年當地平均收入,60歲以後每大一歲,少賠1年,75歲以後都隻賠償5年。章小天死了,起碼要賠100萬左右,所以買凶殺人的價格最起碼也要200萬。而且,這200萬不可能是轉賬,肯定是現金,都在司機的家人手裏。因為現在司機家裏的賬戶上沒有那麽多錢可以賠償給死者家屬,當然也不敢拿出來,所以目前司機是欠著死者家屬錢的情況,與此同時,司機家屬那邊手握巨款,這半年過去了,我不信他們忍得住一點不動。”白鬆最終說道。

“果然,這種案子隱患很大”,王亮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不光是這些,這個案子裏一定還有問題,就是司機為什麽能這麽精準地撞到章小天,案發後警察肯定調取了監控,所以不太可能是讓人跟蹤章小天,這躲不開監控。我們這裏的光盤還沒有看,但是我相信警察沒啥問題,那麽就是章小天身上被人裝了定位。這種案子一般不會屍檢,但是體表檢測是肯定有的,所以這個定位就隻能是吞肚子裏那種,就好像我之前讓桑圭吃的那種,所以還得有人配合,而且這個人和章小天還得有過接觸。這同樣是有利有弊,章小天死了之後,屍體早已經火化,所以我們不可能看得到這個東西,但是,這些我們同樣可以拿來詐司機。”白鬆眼神有些深邃。

柳書元看著白鬆的表情,他是見過白鬆審訊的,那絕對是無論繞多大的圈子,都絕對不會給人機會的那種。

“好了,方向明確了,開始查案吧”,白鬆眼睛裏像是亮著光:“這個案子,能打開一切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