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氣凜然

——李青林

不願久偷生,但願轟烈死,願將一己命,救彼眾蒼生。

李青林(1913~1949),原名方瓊,出生於四川瀘州。193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一直在瀘州、重慶從事黨的革命活動。1948年6月,因叛徒出賣在萬縣被捕。在獄中,李青林堅貞不屈,誓死不透露黨的秘密。最終於1949年11月14日被國民黨殺害於重慶電台嵐埡,時年37歲。

尋找光明的出路

李青林幼時家境富裕,父親是前清國子監太學生,科舉廢除後,改經商。李青林本該無憂無慮地長大成人,但當時社會動**,軍閥橫行,李青林的世界早早地就被黑暗所籠罩。當地的土匪盯上了李青林家的財產,對李青林父親敲詐勒索。李青林的父親反抗,那幫土匪便以索債的名義派人將李青林父親帶走一頓毒打。李青林的父親被送回家時,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沒出幾日便與世長辭。父親的死,讓李青林第一次對這個吃人的黑暗社會有了深刻的認識。

黑暗社會造成的夢魘並沒有在奪走了李青林的父親之後結束。1932年,四川軍閥混戰達到巔峰。劉湘、劉文輝為爭奪四川統治權展開了激烈戰鬥。李青林的家鄉瀘縣也沒能幸免於難。瀘縣作為兩軍交火的戰場之一,被圍城將近一個月。在圍城期間,瀘縣城內整日都能聽到槍炮聲,百姓惶恐不安。二劉軍隊交戰至**時甚至動用了飛機。瀘州百姓沒有見過飛機,聽到天空中的呼嘯聲,都驚奇地跑出家門四處張望。這時,呼嘯的機群傾瀉出成噸的炸藥。地麵上瞬間爆炸聲不斷,百姓傷亡慘重。李青林看到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聽到百姓痛失親人的哀嚎,她覺得自己仿若置身於地獄。

年輕的李青林曾寫道:“我要戰勝環境,我要**金錢,我要尋找光明的出路,不惜流血、犧牲……”

什麽是“光明的出路”?也許當時的李青林並不能明確地給出答案。但是,她已在心中描繪出祖國光明的未來:“到那時,我們的中華,開出自由之花,結成自由之果。民眾歡呼,鳥兒歡歌,花兒舞蹈,好不叫人快樂呀!”

1937年7月7日,七七事變爆發,全中國的人民都投入到反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戰爭之中。當時,李青林正在北大門小學教書。當得知日本侵略者無恥地將戰火燒進中國大地,李青林的心中頓時燃起熊熊怒火。她組織身邊的進步人士一起投入到抗日救亡的運動當中,參加遊行,奔走於大街小巷向群眾發表愛國演說。

1939年,“抗敵後援會瀘縣分會”成立。為了配合抗日前線戰場,加強抗日宣傳力度,“抗敵後援會”與教育部巡回施教隊合辦“抗戰宣傳技術人員訓練班”。訓練班建立不久,李青林就報名加入,成為了“戰宣班”的活躍分子。

“戰宣班”中有許多共產黨員,李青林在抗日活動中的積極表現,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經過一段時間觀察,他們發現李青林是一個極富正義感,有著先進思想的優秀女青年,便想要發展她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們給李青林講解黨的宗旨、革命的道理,引導她閱讀進步書刊,深入了解革命的真諦。

對於共產黨的善意邀請,李青林並沒有立刻給予回應。她不能確定共產黨是否真的是一個可以指引中國走向光明的黨派,她需要慎重地選擇。

李青林有個表哥,名叫餘寧。這個表哥毫無追求,終日得過且過,是親戚們眼中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但突然有一天,表哥告知家人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要為建設一個沒有壓迫、沒有剝削的新社會而奮鬥到底。當時李青林並不能完全理解表哥所說的話的含義,她隻知道,打那以後,表哥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再遊手好閑,而是整日為抗日工作奔波忙碌,關心、幫助勞苦大眾。

不隻是李青林的表哥,李青林昔日同學鄧本容也是如此。鄧本容家境富裕,雖不像有些富裕家庭中的大小姐一樣嬌蠻無禮,但也總是喜歡躲避在溫室中,不願接觸外麵的世界,了解社會中的疾苦。後來經由進步同學的培養,鄧本容成為了一名共產黨員。入黨後,鄧本容比以前更加積極樂觀,工作起來認真努力,不出風頭、不謀私利。抗日戰爭爆發後,她帶頭捐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一副銀筷子,並說服自己的愛人把西裝賣掉為抗日籌款。

李青林將周圍人的變化看在眼裏,她意識到:共產黨是一個與其他黨派不同的黨派,是拯救中國最有前途的新興力量。

1939年2月,李青林經過鄧本容介紹,黨組織的批準,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對著鮮紅的黨旗宣誓的那一刻,李青林終於解開了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

什麽是“光明的出路”?

那就是由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建設社會主義,直至實現共產主義。

為勝利奮鬥

1939年3月,國民黨秘密頒發了《限製異常活動辦法》、《異黨問題處置辦法》,以此達成一個黨,一個領導,一個政府的獨裁統治目的。在國民黨製造的反共**下,革命形勢愈加緊張,1940年,一直致力於開展抗日活動的李青林被迫轉移,前往重慶。

1940年至1942年,李青林隨著革命形勢的變化,輾轉於瀘州與重慶之間,開展地下工作。但因她黨齡不長,地下工作經驗不足,對地下鬥爭認識不夠深刻,常大搖大擺地與聯絡員同誌接頭,使黨組織隨時處於暴露的危險之中。但年輕氣盛的李青林對此並不在意,麵對黨組織的提醒,回應道:“這又有什麽?反正我不怕死!”

李青林這種稚嫩的做法,給她造成了嚴重的後果。黨組織為了地下黨組織其他同誌的安全,暫時中斷了與李青林的聯係。李青林與組織失掉聯係後,並沒有就此放棄革命事業,而是一邊在學校教書賺取生活費,一邊尋找組織。在此期間,李青林學習了刊登在《新華日報》上的《中共中央宣傳部關於在全黨進行整頓三風學習運動的指示》,聯係工作實際,進行了自我檢討,使自己的黨性得到進一步加強。

1942年夏天,曾負責與李青林聯絡的黨員劉傳榮,以張家花園中華職業教育社工作人員的身份來到巴蜀小學招補習班學員。李青林得知這一消息後,欣喜若狂,她尋找黨組織多日,終於有了重回組織懷抱的機會了。

李青林以報考者的身份來到巴蜀小學。李青林一進招生會場就看到坐在工作人員席上的劉傳榮,激動得心怦怦直跳,恨不得立刻就跑上前去與劉傳榮相認。但是此時的李青林已經不是之前那個衝動、稚嫩的黨員,她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將自己希望與組織取得聯係的願望以及聯係地址寫在了紙條上。等到會場上的人員漸漸散去,李青林才走過去,將紙條放到劉傳榮的桌子上,一句話沒說便離開了。劉傳榮看了紙條,被李青林對黨的忠誠與堅定所打動,將李青林的情況匯報給了黨組織。

1943年,南方局的工作人員江震從劉傳榮那裏得知李青林的情況後,便幫李青林與南方局婦女運動組取得了聯係。至此,李青林終於重回到黨組織的懷抱。

重回黨組織懷抱的李青林,工作較之以前更為積極。她曾多次往返於重慶與瀘州之間,以教師的身份做掩護展開地下工作,深入到群眾中去。她在南岸馬家店分校教書的時候,常借家訪的名義,向學生家長講解革命道理,許多家長都因李青林的宣傳,對共產黨有了全新的認識。

1946年,經人介紹,李青林與《新華日報》的采訪部主任邵子南相知、相愛。因李青林的身份不宜暴露,她與邵子南從未公開見麵、交往。隻有在深夜時,兩人才能在報社中得以相見,共同談論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他們的愛情看似隻能存在於黑暗之中,但因共同的革命理想,讓其閃現出溫暖、幸福的光暈。

李青林與邵子南的感情日漸深篤,終於,兩人相約於1947年2月28日秘密結婚。

2月28日這天,李青林心中充滿了喜悅與幸福。她提著喜糖返回化龍橋,準備和邵子南在今晚舉行他們秘密又莊嚴的婚禮。世事難料,國民黨反動派就在這一天發動了突然襲擊。《新華日報》編輯部被特務、軍統包圍,強迫中共駐重慶工作人員撤回延安。事情來得突然,李青林無法招架。有一瞬間,她想不顧一切衝進編輯部同邵子南一起撤回延安。但那終究也隻是一瞬間。當李青林想到黨交予自己的任務,想到還未完成的革命事業,她沒有采取任何行動,隻是握緊手中的喜糖,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編輯部的人離開……

邵子南的離開,無疑給了李青林一個沉重的打擊,但這並沒有使這個堅強的女共產黨員就此消沉,而是繼續積極投入到地下工作。3月的時候,她前往歌樂山兒童保育院,一邊做保育員,一邊進行地下工作。

1947年7月,李青林從重慶乘船來到萬縣擔任縣委副書記。平時,她以萬縣清泉鄉第六保國民學校的教師身份教書育人,常與各種人打交道。她喜歡教書,學生與老師之中,常會有許多有著進步思想的青年。每當遇到這樣的青年,她就會培養他們,發展他們成為黨員,為黨組織增添新的血液。

第六保國民學校的校長賀輝也是黨員。因賀輝是本地大家族出身,便利用自家的權利當上了第六保國民學校的校長,使學校成為黨組織的一個重要隱蔽點。學校不大,學生不多,老師也隻有賀輝、李青林以及一個名叫易明珍的新

青社社員三人。

李青林年齡比賀輝和易明珍大,常像一個大姐一樣教導、照顧她們。賀、易二人年紀不大,地下工作經驗尚淺,李青林就常將地下工作經驗傳授給他們。在李青林的幫助下,賀輝、易明珍在工作方麵進步很大。

1948年4月,重慶市委《挺進報》被國民黨破壞,重慶市委書記劉國定、副書記冉一誌被捕叛變,供出黨的諸多秘密。重慶地區的革命形勢瞬間嚴峻起來。6月11日,下川東地工委書記塗孝文被捕叛變,出賣了萬縣縣委的負責人等眾多同誌。雷震、江竹筠、黃玉清、陳繼賢等革命同誌相繼被捕。

6月14日這天,李青林獨自一人冒險前去萬縣縣城雷震家探聽消息。這一去,李青林才得知雷震、江竹筠等人已經被捕。現在城裏四處是國民黨特務,情況十分危急。因恐自己不能安全回到學校,李青林托人先將一張寫有“打掃清潔,有客人來”的紙條送回學校,意思是讓賀輝、易明珍盡快將重要文件銷毀。李青林回學校途中,遭到特務盤問。李青林沉著應對,成功離開。

李青林一回到學校,立即部署轉移計劃。豈料,國民黨特務第二天就將學校包圍,李青林不幸被捕。

為民族犧牲

特務從叛徒那裏得知李青林是當地地下黨的主要聯係人,便想從李青林口中得到共產黨的重要秘密。

李青林被捕當晚就被帶到了審訊室。特務頭子雷天元站在審訊室的中央,看到李青林後,就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開口道:“李老師,久仰大名。”

李青林冷哼一聲,說:“我隻是個教書的,談不上什麽‘大名’。”

“教書的?我看李老師還是不要再裝了,你的身份我們已經知道了,你還是盡快將其他共產黨員的名單告訴我們吧。”

麵對雷天元的勸誘,李青林無動於衷,隻說:“我不是共產黨員。我就是個學校老師,每天都是教育學生。共產黨什麽的,我根本不知道。”

雷天元見李青林不承認,大吼道:“李青林!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老實招供,小心受皮肉之苦!”

李青林神色平靜,直視雷天元,開口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讓我招什麽?”

“好哇!李青林現在這麽嘴硬,可別怪我待會兒對你不客氣!”

說著,雷天元叫手下人準備好了老虎凳,命令將李青林綁到上麵。特務往李青林腳跟處加磚,一邊加一邊威脅李青林:“說不說!說不說!”

李青林的因雙腿被綁住,無法彎折,腳跟處不斷墊高的磚塊讓她的膝蓋與小腿疼痛難當,大顆大顆的汗珠如雨點一般滴下來。李青林強忍劇痛,不理會敵人的威脅。當加到第三塊磚的時候,她慘叫一聲,暈死過去。敵人過去一看,發現李青林的雙腿已經被生生折斷。

酷刑過後,特務並沒有就此放棄對李青林的審問。為了證實李青林是共產黨,特務將李青林以及江竹筠等人押送到重慶渣滓洞,並派叛徒塗孝文前去與她當麵對質。

李青林雙腿已斷,是被敵人拖著去審訊室的。李青林一見塗孝文,就怒目而視。特務問她:“李青林,認得他嗎?”

“認得。”李青林爽快地承認道。

特務見李青林承認得如此幹脆,有些驚喜,連忙又問:“你們是什麽關係?”

“我們是仇人!”李青林對著特務大聲說道,“他是個下流東西!以前我和他在瀘縣當老師,他追求我,被我拒絕了。有次他要強吻我,我打了他的耳光。他因此懷恨在心,想要報複我!”

說完,李青林轉頭看向塗孝文,說道:“你說!是不是這樣?”

塗孝文不敢直視李青林,心虛得低下頭,再不敢與李青林對質。

李青林因為雙腿不能行走,獄中的難友經常照顧她,打飯、打掃衛生的事情都不用她做。李青林沒有因為雙腿受傷而自暴自棄,經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幫難友們縫縫補補,還組織大家一起學習《新民主主義論》和《論共產黨員修養》。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國民黨反動派在覆滅之際,秘密策劃了慘絕人寰的“中美合作所”大屠殺。

11月14日,李青林與江竹筠被敵人從監獄中帶出,說是要進行轉移。李青林心中清楚敵人的伎倆,她梳洗幹淨,與難友告別後,在江竹筠的攙扶下,隨敵人離開監獄。

李青林、江竹筠等30多名共產黨員,被國民黨反動派分批押到電台嵐埡殺害。

李青林生前最喜歡的詩句是:“不願久偷生,但願轟烈死,願將一己命,救彼眾蒼生。”

而她,也是這樣身體力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