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岩上紅梅開

——江竹筠

毒刑拷打,那是太小的考驗。竹簽子是竹子做的,共產黨員的意誌是鋼鐵!

——江竹筠

江竹筠(1920~1949),原名江竹君,被捕後改為江竹筠,她的同誌們都喜歡叫她江姐。江竹筠於1939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一直負責地下工作。1948年6月14日,遭叛徒陷害,於萬縣被捕,受盡萬般折磨也未泄露黨的任何信息。1949年11月14日,被國民黨殺害,時年29歲。

在暴風雨中誕生

江竹筠出生於四川自貢一個貧苦家庭。8歲時,江竹筠與弟弟跟隨母親逃荒到重慶投靠三舅。為了維持生計,江竹筠小小年紀就跟隨母親四處打工賺錢,直到12歲那年,才在三舅的幫助下,到基督教教會辦的孤兒院小學學習。沒有想到的是,這段學習經曆竟影響了江竹筠一生。

江竹筠在小學學習時,最喜歡的就是丁老師。丁老師待人親切,講課生動有趣。丁老師常給他們講曆史故事、近代國恥紀念,培養了江竹筠的愛國之心。丁老師見江竹筠好學,愛國,便輔導她閱讀魯迅、郭沫若、蔣光慈等人的作品。通過閱讀這些作品,江竹筠漸漸對社會、對共產黨有了模糊的認識。

後來,丁老師被國民黨政府逮捕。江竹筠很焦急,向學校其他老師詢問是怎麽回事,其他老師說:“丁老師是共產黨,所以要被抓走。”

小小年紀的江竹筠不知道“共產黨”和“被抓走”有什麽關係,她隻知道丁老師是好人,好人就不該被抓。

1939年春天,已經19歲的江竹筠考入中國公學附屬中學讀高中。江竹筠學習非常刻苦,經常苦讀到深夜。除此之外,她還愛閱讀《新華日報》、《群眾》等進步雜誌。她生活拮據,為了攢錢買雜誌,經常餓肚子。通過閱讀與學習,江竹筠對共產黨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江竹筠的同班女同學中有兩名地下黨員,其中一個叫戴克宇。她們發現江竹筠經常閱讀進步雜誌,為人又極富正義感,想要培養她加入中國共產黨。出於黨組織安全考慮,戴克宇二人沒有立刻向江竹筠表明身份,而是潛移默化,常借些革命書籍給她,並試著與她談論一些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的話題。

經過一段時間的培養與觀察,戴克宇等人覺得江竹筠已經有資格成為一名共產黨員了,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向江竹筠提起。這一日,江竹筠與戴克宇等人聚在一起學習交流。在談到當前社會局勢時,江竹筠開口說道:“現在國民黨反共情緒高漲,白色恐怖彌漫整個城市,鬧得人心惶惶。我個人是向往共產黨的。共產黨的政策、方針、前進道路,都是我心中一直向往的。我想成為一名共產黨人,為結束社會的黑暗而鬥爭下去。”

戴克宇聽到江竹筠的這番話很是激動,又試探性地問道:“你想加入中國共產黨?”

江竹筠鄭重地點點頭,答道:“是的,我想加入。但是,我不知道應該去哪裏尋找黨組織。”

戴克宇聽後開心得哈哈大笑,又指了指另一個人,對江竹筠說道:“其實我倆就是共產黨員。我們觀察你很久了,一直想吸收你入黨。你要想入黨,我來給你做介紹人。”

就這樣,在戴克宇的介紹下,江竹筠成為了一名共產黨員。在向黨旗宣誓的那一刻,江竹筠在心中暗下決心:要成為一名像丁老師一樣優秀的共產黨員。

一株革命的蓓蕾即將綻放。

紅梅綻放

1940年,中國公學附屬中學停辦,江竹筠考入中華職校學習會計專業,並擔任了該校及附近地區地下黨的負責人。江竹筠的工作能力非常強,善於聯係群眾,行事低調,總能順利完成黨交給的各種任務。當時國民黨發起了新一輪的反共行動,不少地區的黨組織暴露,但江竹筠所在地區的黨組織因她的正確領導,並沒有暴露或遭到破壞。

一年後,江竹筠從中華職校畢業,被黨組織安排到重慶婦女慰勞總會工作,後又到重慶新市區區委擔任委員,負責單線聯係沙坪壩一些高校的黨員和新市區內的女黨員。大約工作了一年,黨組織出於安全考慮,讓江竹筠從該地區撤離,在重慶其他地區負責組織地下工作。

1943年5月時,江竹筠接到一項新的任務。她與地下黨重慶市委委員彭詠梧假扮夫妻,掩護黨的秘密機關。這次假扮夫妻,還促成了一段好姻緣。江竹筠與彭詠梧在這之前並不認識,但因都是重慶市委委員,彼此也都有所耳聞,可以算是久仰大名了。彭詠梧比江竹筠大5歲,為人正直可靠,兩人共同工作時,總是幫助江竹筠;江竹筠待人溫柔親切,工作生活中也總照顧彭詠梧。就這樣,有著共同夢想與信仰的兩個青年漸漸真的走到一起,並於1945年正式結為革命伴侶。

江竹筠與彭詠梧假扮夫妻期間,受到了特務的注意。組織上出於安全考慮,命他們轉移到了四川成都。到了成都後,江竹筠改名江誌煒,考入了四川大學農學院植物病蟲害係。當時,江竹筠已經24歲,又因高中沒有讀完,與班上的其他同學相比,基礎要差許多。為了盡快追上大家的學習進度,江竹筠每天在工作之餘都用來刻苦讀書,遇到問題及時向老師、同學請教,很快追趕上了同學們的學習進度。

江竹筠在刻苦完成學業的同時也在努力完成黨交予的各項任務。在川大學習的兩年,正是抗戰勝利前後的民主運動**時期。江竹筠以普通學生的身份,投身到波瀾壯闊的學生

運動當中,結識了眾多愛國熱血青年。她還加入了兩個學生進步團體“女生社”和“文學筆會”。她發揮自己善於聯係群眾的優勢,將進步青年團結在一起,壯大了革命隊伍。

1946這一年,江竹筠生下了他與彭詠梧唯一的兒子彭雲。當時,國民黨統治區人民反獨裁、反內戰的情緒不斷高漲。四川省委、重慶市委正加緊清理和恢複重慶及川東各地黨的地下組織。彭詠梧繼續回到重慶市委工作,江竹筠擔任他的助手。

第二年秋天,上級決定將川東黨組織的工作重點轉向農村武裝鬥爭,建立遊擊隊和根據地,改組市委,成立川東臨時工作委員會。川東臨時委員會成立後,委員會派彭詠梧去下川東地區,在“抗捐、抗丁、抗糧”三抗基礎上,組織武裝鬥爭。江竹筠也受命一同前往,擔任川東臨時工作委員會的聯絡員。

11月底,江竹筠把兒子彭雲交予地下黨同誌照顧後,便與丈夫彭詠梧離開重慶,前往下川東武裝鬥爭前線——雲陽、奉節、巫山、巫溪。

武裝暴動分四個區域進行,彭詠梧擔任雲陽、奉節、巫山、巫溪組成的前線區域的指揮。12月初,江竹筠隨彭詠梧到雲陽的湯溪沿岸,參加在農壩鄉爐塘坪召開的重要軍事會議。會上,與會人員經商議決定盡快暴動,宣布川東民主聯軍的建製,下川東編為一個縱隊,彭詠梧擔任政委。會後,江竹筠與彭詠梧又馬不停蹄地趕往武裝起義的大本營奉節青蓮鄉,並在當地潛伏下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緊張籌備,彭詠梧決定將武裝暴動定於1948年1月28日。為了暴動萬無一失,黨組織派江竹筠回重慶,向臨委匯報下川東的情況,並請求盡快調撥一批幹部到下川東協助暴動。接到任務後,江竹筠匆匆與丈夫惜別,動身趕往重慶。

1948年1月18日,江竹筠籌備了一批物資後,帶上楊建成、劉本德、羅曙南、周毅四名幹部啟程返回下川東。按照原計劃,江竹筠帶著四名幹部先到達雲陽董家壩彭詠梧的外婆家,等待組織上的人來接應。23日,江竹筠等人終於等來了下川東黨組織派來的接應的人。但沒想到的是,這人告訴她的第一件事不是戰鬥即將打響,不是戰鬥已經勝利,而是:“彭詠梧同誌犧牲了。”

江竹筠聽到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震驚得呆立在原地。過了許久,她才恍惚地問道:“犧牲?怎麽犧牲的?”

原來,江竹筠從下川東離開不久,敵我情況就發生了變化。暴動計劃提前到1月8日實行。開始時彭詠梧率領暴動隊伍勢如破竹,很快就占領了大巴山。不甘心失敗的國民黨軍隊很快又集結了更多兵力向彭詠梧所率部隊撲去。在敵眾我寡的情況下,彭詠梧沉著指揮部隊撤退。最後,在掩護部隊撤退時,中彈犧牲。

聽完事情的原委,江竹筠沒有說什麽,將自己一個人鎖在了屋裏。不一會兒屋內隱隱傳出啜泣聲。第二天,江竹筠出現在眾人麵前時,已經恢複了精神,隻是眼睛有些紅腫。出於目前暴動失敗的形勢考慮,江竹筠提議立即撤離。經商議決定,江竹筠等人分頭離開董家壩。江竹筠按照原計劃,將盧光特、劉德彬、周毅送往萬州後,她自己乘船前往重慶下川東臨委匯報下川東遊擊隊的情況。

臨委在聽了江竹筠的報告後,考慮到彭詠梧犧牲,江竹筠的身份很容易暴露,再去下川東恐怕凶多吉少,便準備讓江竹筠留在重慶,一邊照看孩子,一邊進行工作。誰知,江竹筠卻拒絕了組織的好意。她說:“這條線的關係隻有我熟悉,別人代替有困難。請組織相信我,我會在老彭倒下去的地方繼續奮鬥到底。”

臨委見江竹筠態度如此堅決,便同意了她的請求。

臨行前,江竹筠去看望了寄養在陳曦、蔣一葦夫婦家的兒子彭雲。一進陳曦、蔣一葦夫婦家,她就看到正在玩耍的彭雲。她猛地跑過去,蹲在地上,雙手拉著小彭雲,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麽好,隻是癡癡地看著。此時彭雲已經兩歲,會說話了。小彭雲常看媽媽的照片,看到江竹筠後,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媽媽。”

這一聲呼喚,讓江竹筠這些時日來所壓抑的感情徹底爆發出來,抱住自己的兒子失聲痛哭。哭了許久,江竹筠從包裏拿出給兒子買的禮物,看到兒子歡喜地拿著玩具擺弄,又摸了摸兒子的頭說:“爸爸……爸爸有事不能來看雲兒,雲兒不要生爸爸的氣。爸爸媽媽都很想雲兒……”說到這裏,江竹筠有些哽咽,看到兒子眨著大眼看著自己,她壓抑住情緒,繼續說道,“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等媽媽工作結束了,就回來看雲兒,好不好?”

小彭雲雖然舍不得媽媽走,但還是聽話得點了點頭說:“好。”

就這樣,江竹筠再次告別了自己的兒子,沿著丈夫彭詠梧的足跡,繼續踏上革命的征程。江竹筠猶如一朵盛開的紅梅,不論環境如何惡劣,都無法阻止它絢爛地綻放。

血染紅岩

因暴動地區風聲正緊,江竹筠到達萬縣後不能立即展開工作,隻得暫時在萬縣潛伏下來。江竹筠在萬縣法院會計室找到一份工作,一邊做會計工作,一邊做暴動地區的聯絡工作。

1948年6月14日,由於叛徒出賣,江竹筠不幸被捕。國民黨特務將她與黃玉清、李青林等12個共產黨員押往重慶,囚於渣滓洞看守所。

特務頭子徐遠舉從叛徒那裏得知江竹筠是彭詠梧的妻子和助手後,把江竹筠視為頭號審訊對象,妄圖從她口中打開暴動地區的缺口。

6月下旬的一天,江

竹筠戴著手銬、腳鐐,在幾名特務的押送下,來到徐遠舉的辦公室。一進辦公室,江竹筠就看到屋中放置的各種刑具:老虎凳、吊索、電刑機器……江竹筠冷哼一聲,麵無懼色。

徐遠舉照例詢問了姓名、職業等基本問題後,就讓江竹筠把黨組織上的人交代出來。

誰知,江竹筠神情自若地說道:“我根本不是地下黨員,有什麽可交代的?”

麵對江竹筠的這種態度,徐遠舉氣得咬牙切齒,惡狠狠地說道:“你死不承認沒用。你組織裏已經有人交代了,我們知道你是共產黨的地下黨。你現在老實交代,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免得待會兒受皮肉之苦。怎麽樣,說不說?”

江竹筠嗤笑一聲,答道:“就算砍了我的頭,我也不是地下黨,沒有什麽可交代的。說我是地下黨的人是要害我。”

徐遠舉見江竹筠不承認,拍桌大吼道:“好哇,你不交代?用刑!”

說著,幾個特務把竹筷子拿來,放在江竹筠的指間。幾個特務輪流緊握筷子的兩頭,來回在江竹筠的手指上猛夾。十指連心,鑽心的疼痛瞬間襲遍江竹筠的全身,她痛得蜷縮起身子,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間滑落。特務在她耳邊大吼:“說不說!說不說!”她沒有理會,隻是咬牙忍著疼痛,直到昏死過去。

徐遠舉見江竹筠昏死過去,命特務往她身上潑冷水。江竹筠被冷水激醒,特務又問她:“交不交代?”

江竹筠虛弱卻堅定地回答道:“我不是地下黨,沒有什麽可交代的。”

徐遠舉聽後暴跳如雷,對行刑的幾個特務吼道:“把她給我吊起來!看她說不說!”

審訊從上午9點一直進行到中午12點,徐遠舉用盡各種酷刑,一無所獲。隻好讓特務把江竹筠押回牢房,擇日再審。

幾日後,特務再次提審江竹筠。審訊內容與上回相同,而江竹筠的回答也同上次一樣:“我不是地下黨,你們就算殺了我,我也沒有什麽可以交代的。”

無法從江竹筠口中撈到情報的特務們氣急敗壞地向江竹筠施用更狠毒的酷刑。江竹筠手上的傷還沒好,特務就在她原傷口上再施同樣的刑,直到江竹筠疼得快要昏死過去,才停止用刑。這樣反複施刑,江竹筠臉色慘白,氣息虛弱,身上的衣服也已被汗水浸濕。盡管如此,特務們依然沒有從她口中得到任何信息。特務們見江竹筠抵死不認,竟喪心病狂的拿來竹簽釘進江竹筠的指甲裏……

又是半天的酷刑審訊,敵人依舊毫無所獲。當特務將受完刑的江竹筠押回監獄時,她的雙手已經血跡斑斑,慘不忍睹。女牢同誌們看著江竹筠的雙手,一個個都紅了眼眶,找來一些冷鹽水、紅藥和布條,為她做簡單的包紮。

江竹筠堅貞不屈的事跡傳遍整個渣滓洞,就連男牢的同誌們也都被江竹筠寧死不屈的氣節所感動,紛紛托人送去慰問信與慰問品。雖然都是些微薄的禮物,卻飽含著戰友間最珍貴的情意。

為了表示對江竹筠的尊敬,渣滓洞中的戰友不論年齡大小,都稱她為江姐。江竹筠成了陰暗的渣滓洞裏的一縷陽光,用自己堅強不屈的革命精神照耀著陷於囹圄的同誌們。

根據新中國成立後獲得的資料,江竹筠到重慶後至少受過三次嚴刑逼供。在一次次逼供下,江竹筠始終以一個共產黨地下工作者的身份要求自己,沒有對國民黨特務說出任何黨的秘密。

被囚於渣滓洞的共產黨員們雖然無法獲得自由,卻可以通過各種途徑獲取革命形勢的情報。這一日,女牢中又響起了一陣歡呼聲,大家激動地說著:“又打勝仗了!”“革命眼看就要成功了!”“國民黨反動派囂張不了幾天了。”

江竹筠也興奮地跟大家一起歡呼雀躍,她真心為共產黨的勝利感到無比的快樂。但同時她也想到,在殘忍的敵人手裏,她也許再也無法回到黨的隊伍中。想到這裏,江竹筠露出笑容,她想:隻要革命能勝利,犧牲又算得了什麽呢?

1949年8月,江竹筠用竹簽子蘸著棉花燒成灰燼調製的墨汁,寫了一封家信。這是封家信同時也是一封遺書。在信中,她表達了自己對革命的忠誠以及對家人的思念,傳達出以江竹筠為代表的革命先烈崇高的思想境界:

……

我們在牢裏也不白坐,我們一直是不斷地在學習。希望我倆見麵時你更有驚人的進步,這點我們當然及不上外麵的朋友。

話又得說回來,我們到底還是虎口裏的人,生死未定,萬一他作破壞到底的孤注一擲,一個炸彈兩三百人的看守所就完了,這種可能性我們估計的確很少,但是並不等於沒有,假如不幸的話,雲兒就送你了,盼教以踏著父母之足跡,以建設新中國為誌,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到底。

1949年11月14日,一群武裝特務來到女牢門口,高聲叫道:“江竹筠、李青林,趕快收拾行李,馬上轉移!”

江竹筠心中了然,此次轉移怕是將一去不回了。她脫下囚衣,換上自己心愛的藍色旗袍,攙扶起受刑斷腿的李青林,在敵人的押解下向前走去。

獄友們傷心痛哭,大聲呼喚著“江姐”“青林”,江竹筠聽到呼喚,又回頭衝他們微笑著擺擺手,說:“再見了,同誌們。”

這是告別,也是永別。

國民黨特務的這次“轉移”,將包括江竹筠、李青林在內的三十名共產黨員秘密殺害。烈士們的鮮血灑在紅岩之上,歌樂山鬆濤呼嘯,見證著這段可歌可泣的英雄壯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