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3月26日,星期二,早晨7:30

傑克醒來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貝特-霍爾德尼斯打電話。貝特仍舊沒有回音。傑克本來還竭力往好處想,認為她可能看朋友去了,可是麵對一件件事情,無法找到貝特這一問題變得越來越緊迫。

傑克依舊沒有自行車,隻好還是乘地鐵去上班。可他已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一出門,當地幫派的一名年輕成員就跟了上來。他名叫斯拉姆,在球場上有一手出色的技術。他個子跟傑克差不多,但彈跳至少比他超出12英寸。

傑克和斯拉姆在列車上沒有交談。他倆麵對麵坐著,斯拉姆並不回避視線的交流,但始終掛著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他的穿著和大多數年輕一代非洲裔美國人一樣,衣服很寬鬆,襯衫大得有點像個帳篷,傑克不大願意去想象那裏邊藏著什麽東西。傑克不相信華倫會派這小夥子來保護他而不配備某種精良的武器。

傑克穿過一馬路,登上醫學檢查官辦公處門前的階梯。他朝身後看了一眼,隻見斯拉姆在人行道上停住了,顯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傑克也猶豫了一下,心裏掠過一個荒唐的念頭,請那人進去,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在二樓餐廳裏消磨時間了,但這也太離譜了。

傑克聳了聳肩。雖說他很感激斯拉姆的效勞,可這一天幹什麽是斯拉姆的問題。

傑克轉身朝辦公大樓走去,他漸漸冷靜下來,自己可能不得不麵對一具甚至多具屍體,對於他們的死,他不知怎的感到與自己有些牽連。

傑克鼓起勇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盡管今天的安排是“文件日”,沒有解剖任務,傑克還是想看看昨天晚上送來的案例。這不光是由於他對裏傑納德和那幾個流浪漢放心不下,同時他也擔心可能出現更多的腦膜炎病例。

傑克聽見蜂鳴器通知他到鑒定區。傑克一進調度室便立即看出今天非同一般。文尼沒有手裏拿著早晨來的報紙坐在他的老地方。

“文尼在哪兒?”傑克問喬治。

喬治頭也不抬地回答說,文尼已經和賓漢下解剖室去了。

傑克的脈搏加快了。由於自己在昨晚一係列事件中的過失,他不由得想到,賓漢可能是奉命去做裏傑納德的解剖。到了事業的這一個階段,賓漢很少動手解剖屍體,除非案例有特別的意義,或者特別重要。

“賓漢這麽早來幹什麽?”傑克問道,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引起別人注意。

“昨晚可忙活了,”喬治說道,“總醫院那邊又發生一起傳染病死亡。這事顯然把全市都驚動了。當晚市裏的病理專家就打電話給衛生局長,局長又給賓漢打來電話。”

“又是腦膜炎?”傑克問。

“不是,”喬治說,“他們認為這一個是病毒性肺炎。”

傑克點點頭,感到脊梁骨裏升起一股寒氣。他立刻想到了翰塔病毒。他記得去年初春長島就發生過一例。出現翰塔病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雖然這種疾病通過病人之間的傳染還不多。

傑克看得出喬治麵前的寫字台上放著的案卷比平時多了一些。“昨晚上其他還有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傑克一邊問,一邊翻了翻那些案卷,他在找裏傑納德的名字。

“嗨,”喬治抱怨起來,“這些東西我都整理好了。”他抬起頭,不由得一愣。“怎麽了你?”

傑克忘了自己的臉有多難看。

“昨晚跑步的時候栽了跟鬥。”傑克不願意撒謊。他說的是實話,但很難算是整個事實。

“你掉進什麽東西裏去了?”喬治問道,“一卷帶刺的鐵絲?”

“昨晚有沒有槍擊事件?”傑克問。他想換個話題。

“說出來你都不信,”喬治說道,“我們接到四個。真是不巧。今天是你的文件處理日,我分一個給你。”

“都是些什麽人?”傑克一邊問,一邊掃了一眼寫字台。

喬治拍了拍那一落案卷最上邊的一份。

傑克伸過手去,拿起第一份。剛打開封麵,他的心便往下一沉。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寫字台,才穩住了身子。案卷上的名字是貝特-霍爾德尼斯。

“呃不,上帝啊,不。”傑克喃喃地說。

喬治又一次猛地抬起頭,問道:“怎麽回書?嘿,臉色那麽蒼白,你沒事吧?”

傑克在旁邊一把椅子上坐下來,頭伏在兩腿之問。他感到天旋地轉。

“是不是有你認識的人?”喬治關切地問。

傑克直起身來。暈眩感消失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是我一個熟人,”他說,“我昨天還和她說過話。”傑克搖搖頭,“我簡直無法相信。”

喬治伸出手,拿過傑克手裏的案卷,打開來。“哇,是的,曼哈頓總院化驗師。真慘啦!她才28歲,據說是前額中彈,凶手搶走一台電視和一些廉價的首飾。真是作孽喲。”

“另外幾起槍擊事件怎麽樣?”傑克問道。他依舊坐著不動。

喬治看了看他的名冊。“我這兒的一個叫赫克托-羅佩茲,案發地點西160街.一個叫穆斯塔法-阿卜德,案發地點東19街,還有一個叫裏傑納德-溫特洛佩,案發地點中央公園。”

“我看看溫特洛佩的案卷。”傑克說。

喬治把案卷遞給傑克。

傑克打開案卷。他並不特意查找什麽事情,但他的參與感使他希望核實一下此案。最最奇怪的事情就是,要不是“口水”幫忙,傑克本人連同他自己的檔案此時已經到喬治的寫字台上報到來了。傑克打了個哆嗦,將裏傑納德的案卷還給喬治。

“勞瑞來了沒有?”傑克問。

“她比你隻先來一會兒,”喬治說,“她想取幾份檔案,可我告訴她,我還沒把日程排出來。”

“她人在哪兒?”傑克問道。

“在她辦公室裏,我猜的話,”喬治說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把霍爾德尼斯和溫特洛佩的案子分給她,”傑克說著站了起來,他估計又會感到頭暈,但沒有。

“怎麽呢?”喬治問道。

“喬治,就這麽定了。”傑克說。

“好吧,別難過了。”喬治說。

“不好意思,”傑克說道,“我不是難過。隻是有點出神。”

傑克經過通訊室出去了。他走過詹尼絲的辦公室,她又在加班。傑克沒有打擾她。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貝特-霍爾德尼斯的死使他心煩意亂。她丟掉工作,他是同謀之一,這種愧疚感本來就夠糟糕的了,他更是無法想象,因為自己的行動而使她送了命。

傑克按下電鈕,等著電梯下來。昨天晚上自己也差點送命,這件事越發加重了他的懷疑。在他拒不理睬那一次警告之後,有人想殺了他。在同一天晚上,貝特-霍爾德尼斯遭到謀殺。這到底是一宗毫不相幹的搶劫案,還是由於傑克而發生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對於馬丁-切維來說意味著什麽?傑克一無所知。但他明白一點,那就是,他再也不能把別人扯進這件事來了,以免連累他們。傑克明白,從這一刻起,他什麽事都隻能靠自己了。

果然像喬治猜測的那樣,勞瑞在她的辦公室裏。喬治還在安排當天的工作,她有效地利用了這一段時間,抓緊處理幾個沒有了結的案子。她一抬眼,看見了傑克,不禁往後一退。傑克將自己對喬治的解釋又說了一遍,但他看得出勞瑞並不完全相信。

“你聽說沒有,賓漢在下邊解剖室裏?”傑克問道,一邊把話題從他昨天晚上的經曆轉移開。

“我聽說了,”勞瑞說道,“我嚇了一跳。我想不出有什麽事情會有勞他不到八點就來了,更不要說鑽進解剖室裏了。”

“你知不知道案子的情況?”傑克問。

“隻知道是典型的肺炎,”勞瑞說,“我和詹尼絲談了一陣。她說他們已經初步證實是流感。”

“呃呃!”傑克叫了一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勞瑞搖了搖指頭,說道。“你說過,如果你是恐怖分子,想要挑起一場流行病,你就會選擇流行性感冒。不過,在匆匆忙忙用這一點來證實你的說法之前,你得記住,現在還處在發生流感的季節。”

“原發性流感型肺炎是很少見的。”傑克盡力使自己保持冷靜。一提到“流感”這個詞,他的脈搏便又加快了。

“我們每年都見過。”勞瑞說。

“可能是吧,”傑克說道,“不過你先聽我說。給你那個內部的朋友打個電話怎麽樣,問問還有沒有更多的病例?”

“現在就打?”勞瑞看了看表,問道。

“現在打最好,”傑克說,“她可能很快就要忙得團團轉了。她可以使用那些護士站的電腦終端。”

勞瑞聳了聳肩,拿起電話。幾分鍾後,她已經和她那位朋友通上話了。她提出了問題,接著便是等待。這時,她抬起頭來,打量著傑克。她替傑克擔心。他的臉上不單單是抓傷,現在還有點充血。

“沒有病例了,”勞瑞的朋友回來後,她對她的朋友重複說道。“多謝了,蘇。我明白。咱倆以後再聊吧,拜拜。”

勞瑞掛上電話。“滿意了吧?”她說。

“等等,”傑克說道,“聽著:我叫喬治把今天早上的兩個案子分配給你。名字分別是霍爾德尼斯和溫特洛佩。”

“有什麽特殊原因嗎?”勞瑞問道。她看得出,傑克正在發抖。

“幫幫忙吧。”傑克說道。

“當然可以。”勞瑞滿口答應。

“有件事我想請你辦一下,你看看那個叫霍爾德尼斯的女人身上有沒有頭發或者纖維什麽的,”傑克說道,“還要查一下謀殺現場的偵緝人員有沒有這方麵的發現。如果發現有頭發,看看DNA檢測與溫特洛佩的是否相符。”

勞瑞一言不發,她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你認為是溫特洛佩殺死了霍爾德尼斯?”她的話音表明她心存懷疑。

傑克眼睛望著旁邊,歎了口氣,說道:“有可能。”

“你怎麽知道?”勞瑞問道。

“就算是驚人的直覺吧,”傑克很想多告訴勞瑞一些事,但近來他倆剛有了某種默契,也就沒再多說。他不準備用任何形式或方法將別人也置於危險的境地。

“你現在倒是真的激起我的好奇心來了。”勞瑞說道。

“我還想請你幫個忙,”傑克說,“你跟我說過,你和一位探長有過一段關係,現在隻是朋友了。”

“是這樣的。”勞瑞說。

“你可不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傑克說道,“我想和他談談案底的事。”

“你嚇死我了,”勞瑞說,“你遇到什麽麻煩了?”

“勞瑞,”傑克說,“拜托你了,不要提任何問題。你現在知道的情況越少越好。但我恐怕應該與執法部門裏某個職位較高的人談一下。”

“你要我現在就打電話?”

“那看你什麽時候方便。”傑克說道。

勞瑞噘起了嘴,她很生氣,一邊還是撥打了羅-索爾達諾的電話號碼。她已經幾個星期沒給他打電話了,她覺得為一件自己幾乎一無所知的事給他打電話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但她確實替傑克擔心,很想幫點忙。

警察局的電話通了,勞瑞請羅-索爾達諾接電話,對方告訴她,探長不在。勞瑞便給羅的語音信箱留了個口信,請他給自己打電話。

“我隻能做到這一步了,”勞瑞掛上電話,說道。“我了解羅,他會盡快回我電話的。”

“我明白,”傑克說著,捏了一下她的肩膀。他感到欣慰,勞瑞真夠朋友。

傑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正好碰上了切特。切特打量著傑克的臉,吹了一聲口哨。

“那個家夥像什麽樣子?”切特笑嘻嘻地問。

“我沒心情說笑話。”傑克說著,脫下夾克,搭在椅子上。

“我倒是希望這事跟星期五拜訪你的那些個團夥成員沒有一點關係。”切特說。

傑克把對其他人的解釋又說了一遍。

切特把外套塞進檔案櫃,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不用說,你是慢跑的時候摔了一跤,”他說道,“而我正在與朱麗-羅伯特約會。不過,嘿,你用不著把發生的事告訴我;我隻是你朋友。”

這恰恰是關鍵所在,傑克思忖著。他查看了一下自己有沒有電話留言,隨後便朝辦公室外邊走去。

“你昨天晚上錯過了一頓美妙的晚餐,”切特說道,“特瑞西也來了。我們談起了你。她很崇拜你,但也和我一樣,擔心你對那些傳染病的關心太過分了點。”

傑克甚至懶得回答。如果切特或者特瑞西知道了昨天晚上真正發生的事,他們會更加關心的。

傑克回到一樓,朝詹尼絲的辦公室裏看去。他現在想問問她,賓漢正在解剖的那個流感病例的情況,可她已經走了。傑克來到太平間,換上了隔離服。

他走進解剖室,來到唯一正在操作的工作台前。賓漢站在死者右邊,卡爾文在左邊,文尼站在腦袋那一方。他們差不多已經做完了。

“好了,好了,”賓漢看見傑克走到近前,便說道。“這沒什麽不方便吧?我們辦公處的傳染病專家來了。”

“這位專家也許願意向我們介紹一下這個病例的情況。”卡爾文提出了挑戰。

“我聽說了,”傑克說,“是流感。”

“太糟糕了,”賓漢說,“你要是真能用鼻子聞出這玩意兒,那才有意思呢。它今天一大早來的時候連個診斷都沒有,懷疑是某種病毒型出血熱,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您什麽時候聽說是流感的?”傑克問。

“幾小時前,”賓漢回答,“就在我們剛剛開始手術之前。這是一個很典型的病例。你要不要看看肺?”

“看看吧。”傑克說。

賓漢將手伸進屍體,把肺部拿了出來。他讓傑克看了一下切口。

“我的天,整個肺部都感染了!”傑克說道。他看清楚了。有幾個地方有明顯的出血症狀。

“甚至出現多處心肌炎,”賓漢將肺部放回去,又把心髒拿出來。要傑克看。“你隻要看看發炎到這種程度,就知道很嚴重了。”

“看上去像是病毒造成的一種變形。”傑克說。

“你最好還是看清楚點,”賓漢說道。“這名患者隻有29歲,症狀首次出現是在昨晚八點左右,早晨四點鍾就死了。這倒讓我想起了57年、58年流行全國的那一次,我當時還在實習,也作過一例。”

文尼轉動著眼珠。賓漢有自我陶醉的習慣,老是把每一個病例拿去和他在漫長生涯中作過的相比。

“那個病例也是一個原發性流感型肺炎,”賓漢繼續說道,“肺部症狀相同。我們看了它的組織結構,損傷的程度真讓人吃驚。我們從中了解到許多流感造成的變形症狀。”

“我很擔心這一個病例,”傑克說,“尤其是因為近來那些突發的病例。”

“好了,別把話題扯遠了!”賓漢想起傑克前一天說的話,便警告說。“這沒什麽反常的,和那個鼠疫病例一樣,甚至還可以把那個兔熱病算進來。現在正是流感季節,原發性流感型肺炎是一種罕見的複合體,可我們也見過。事實上,我們上個月才遇見了一例。”

傑克專注地聽著,但賓漢的話絲毫也沒有使他感到寬慰。他們麵前的這名患者帶有的疾病介質,其傳染性可以致人死命,能夠像野火一般在患者之間傳播擴散。傑克唯一感到寬心的是勞瑞給她在內部的朋友打的電話,那人說醫院裏沒有其他的病例。

“我可以取一些洗樣嗎?”傑克問道。

“絕對不可以!”賓漢說,“我來做好了。不過,你們不管做什麽都要小心。”

“那還用說。”傑克說。

傑克把肺部拿到水槽旁,文尼上前幫忙,他倆用無菌鹽水把一些細小的支氣管衝洗幹淨,作成樣本。接著他對瓶子外表也做了消毒處理。

傑克正要往外走,賓漢問他拿這些樣本幹什麽。

“交給阿格尼絲,”傑克說,“我想了解一下亞型的情況。”

賓漢聳了聳肩,眼睛看著站在對麵的卡爾文。

“這主意不壞。”卡爾文說。

傑克不折不扣地照自己的話做了。可是,當他把幾個瓶子交給三樓的阿格尼絲的時候卻大失所望。

“我們沒有進行亞型分析的能力。”阿格尼絲說。

“誰能做?”傑克問道。

“市裏或者州的綜合實驗室,”阿格尼絲說道,“或者拿到大學實驗室去做。但最理想的地方是疾病控製中心。他們有對付流感的全套設備。你如果交給我,我可以送到那邊去。”

傑克向阿格尼絲要了幾個病菌運輸培養基,把樣本放進去,隨後便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一坐下,就給疾病控製中心打電話,電話轉到了流感科。電話上響起一位女士令人愉快的聲音,自我介紹說名叫尼可萊-馬傑特。

傑克說明了自己的要求,尼可萊十分爽快,說她很樂意檢查一下這種流感的類型和亞型。

“如果我今天想法把樣本送到你那兒,”傑克說,“你進行分類鑒定得多長時間?”

“我們不可能一晚上就做好,”尼可萊說道,“如果你是這樣打算的話。”

“為什麽不可能?”傑克有些不耐煩了。

“好吧,也許能行,”尼可萊糾正了自己的話,“要是你們的取樣裏有足夠的病菌滴定量,也就是說有足夠的病菌含量,我想是可以鑒定出來的。你知不知道滴定量是多少?”

“我完全不懂這一套,”傑克說道,“但樣本是直接從一個剛剛死於原發性流感型肺炎的患者肺部取下來的,變形明顯屬於病毒性的,我很擔心會迅速傳染開。”

“如果是病毒變形,那滴定量可能很高。”尼可萊說。

“我想辦法今天就把東西送過來,”傑克允諾道。接著他把自己辦公室和住宅的電話號碼都告訴了尼可萊。他囑咐尼可萊,不管什麽時候,她一有消息就給他打電話。

“我們盡力而為,”尼可萊說,“不過我可有言在先,如果滴定量太低的話,恐怕得幾個星期才能給你回音。”

“幾個星期!”傑克大為掃興,“為什麽?”

“因為我們得把病毒培養出來,”尼可萊解釋道,“我們通常采用黑腳黃鼬作實驗,得到準確的抗體反應,這可以保證我們有足夠的病毒,這就需要整整兩個星期。可一旦有了足夠數量的病毒,我們不光可以告訴你它的亞型,事實上,我們可以排出它的染色體組來。”

“我估計這些取樣的滴定量相當高,”傑克說,“還有一個問題。你認為哪一種亞型是最厲害的?”

“哇!”尼可萊說道,“這很難說。涉及的因素很多,尤其是主體的免疫力。我得說,最厲害的要數一種嶄新的病理性變形,或者是很久沒有出現過的病毒。我估計,導致1918年到1919年的那次流感的病毒亞型大概可以稱得上最厲害的了,有二千五百萬人喪生。”

“那是什麽亞型?”傑克問道。

“沒有人能夠斷定,”尼可萊說,“那種亞型不存在了,幾年以前就消失了,可能是它自個在那次流行中消耗盡了。有人認為它與引起76年水痘的那種亞型很相似。”

傑克謝過尼可萊,並再次保證當天就把取樣給她送過去。他掛上電話,又給阿格尼絲打了個電話,征求她對運輸的意見。阿格尼絲把她們常用的快運部的名字告訴了傑克,但她又說不知道那家快運部是否有跨州運輸的業務。

“此外,”阿格尼絲補充說,“這要花一筆錢。我說的連夜是一回事,可你說的是當天。這錢賓漢不會批的。”

“顧不了這麽多了,”傑克說道,“這錢我來付。”

傑克給那家快運公司打了電話。他們很願意做這筆業務,又把傑克的電話轉給了一位主管人員,他叫托尼-裏基奧。傑克說明了自己的要求,托尼說沒有問題。

“你現在可以過來取嗎?”傑克大受鼓舞。

“我馬上派人過來。”托尼說。

“東西都準備好了。”傑克說道。

傑克正要掛電話,又聽見托尼補充說:“您知不知道收費的情況?我意思是,這可不像運什麽東西到昆斯區。對了,您打算怎麽付款?”

“用信用卡,”傑克說,“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

“好的,沒問題,大夫,”托尼說道,“我馬上就可以算出精確的費用來。”

“就報一個大約的數目也行。”傑克說道。

“大約一兩千塊錢。”托尼說。

傑克皺了一下眉,但他沒有發出任何抱怨。他將自己的信用卡號碼告訴了托尼。他原以為這筆費用也就是兩三百塊錢,不過,他的確沒有考慮到,別人還得乘飛機繞道亞特蘭大。

傑克正在談自己的信用卡,前麵辦公室的一位秘書出現在他的門口,一言不發地遞給他一個聯邦捷運的特快郵包。傑克掛上打給快運公司的電話,看出那是全國生物實驗室寄來的一個包裹,是他前一天索要的DNA取樣器。

傑克拿起取樣器和病毒樣本,下樓來找阿格尼絲。他把自己與快運公司的約定告訴了她。

“我知道了,”阿格尼絲說道,“我可不管花了多少錢。”

“你不用管,”傑克提出一個問題,“這些樣本應該怎麽打包?”

“我們馬上處理,”阿格尼絲說著,叫來微生物科的秘書,要她用適當的生物危險品包裝箱把東西包起來,貼上標簽。

“看上去你還有事找我。”她看見了那個裝有取樣器的玻璃瓶。

傑克解釋了那是什麽東西,自己想幹什麽,說要用DNA取樣器來測試一下,看它們是否會與他最近在那四個傳染病例患者身上做的核糖培養發生反應。他沒有把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的原因告訴她。

“我隻需要知道是不是陽性反應,”傑克說,“用不著定量分析。”

“我本人隻能處理立克次氏體和兔熱病的媒體,”阿格尼絲說道,“這些事恐怕得讓其餘的化驗師來做了。”

“真是太麻煩你了。”傑克說。

“不客氣,這是我們的工作。”阿格尼絲和藹地說。

傑克離開化驗室,下樓來到調度室,喝了一杯咖啡。他有點暈頭轉向了,一到這裏,他就沒時間考慮問題。此時,他攪動著咖啡,這才想起,他在與裏傑納德打鬥時無意中撞上的那兩個無家可歸者一個也沒送到這裏來。這意味著他倆不是住進了醫院,就是仍然躺在公園裏。

傑克端著咖啡上樓,在自己的寫字台前坐下來。勞瑞和切特都在解剖室裏,他明白,自己可以清靜一會兒了。

他還沒來得及享受一下這份安寧,電話便響了起來。這是特瑞西打來的。

“我討厭你。”她開口就來了這麽一句。

“好啊,”傑克以他慣有的譏諷口吻說道,“這下我的好日子完了。”

“我很生氣,”特瑞西仍沒放下架子,但口氣已經變得相當柔和。“科林剛剛給切特打過電話,他告訴她,說你又挨了揍。”

“那隻是切特個人的理解,”傑克說道,“事實上是,我並沒有又挨揍。”

“你沒有?”

“我向切特解釋了,我慢跑的時候摔了一跤。”

“可他告訴科林……”

“特瑞西,”傑克厲聲說道,“我沒有挨揍。我們就不能談談別的事嗎?”

“得了吧,你要是沒有遭到襲擊,說話為什麽那麽衝?”

“今天早上煩死人了。”傑克承認了。

“不想談談嗎?”她問,“那才算是朋友嘛。我有了問題肯定都要聽聽你的意見。”

“曼哈頓總院又發生一起傳染病至死的病例,”傑克說道。他很想把內心真正想到的事告訴她——他對貝特-霍爾德尼斯的負疚感——但他不敢講。

“真可怕!”特瑞西說,“那地方出什麽毛病了?這次是什麽?”

“流感,”傑克說道,“非常厲害。這正是我真正擔心看到的那種疾病。”

“可流感隨時都有啊,”特瑞西說,“現在又是流感季節。”

“人人都這樣說。”傑克倒也爽快。

“可你為什麽不呢?”

“這樣說吧,”傑克說道,“我感到擔心,如果這是一種奇怪的變形,那就更令人擔心了。患者是個年輕人,隻有29歲。麵對總醫院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我實在放心不下。”

“你的那些同事也一樣擔心?”特瑞西問。

“目前,還隻有我。”傑克隻得承認。

“幸好隻有你一個,”特瑞西說,“我真得佩服你的奉獻精神。”

“那是你說的,”傑克說道。“說真的,我巴不得是我弄錯了。”

“可你並不打算放棄,是不是?”

“我不能放棄,除非我好歹找到了某種證據,”傑克說,“我們還是談談你的事吧。但願你比我幹得好。”

“你還想得起我,”特瑞西說道,“你可是幫了我們的大忙,我們完成了一個出色的廣告。除此以外,我還想辦法把室內展示推遲到了星期四,這樣我們就又有整整一天的喘息時間了。事情暫時看上去平平常常,可是在廣告行業,這是隨時都可能變的。”

“那好啊,祝你好運。”傑克打算放下電話了。

“也許今天晚上我們可以一起簡單吃一頓飯。”特瑞西提議說,“我會很高興的。麥迪遜大街上就有一家挺不錯的意大利小餐館。”

“這有可能,”傑克說道,“可我得看看今天進展如何。”

“來吧,傑克,”特瑞西有點不樂意了,“你必須來。我們倆可以借機鬆弛一下,就不要提同事什麽的了。我聽得出你挺緊張。我恐怕非得堅持到底了。”

“好吧,”傑克心軟了,“但隻能是快餐式的。”他意識到特瑞西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雖說眼下他根本就還沒考慮到晚餐的時間。

“太好了,”特瑞西高高興興地說,“等一會兒給我打電話,我們再定時問。我要是不在這兒,就是回家了。OK?”

“我給你打電話。”傑克答應了。

兩人互相說了聲“再見”,傑克掛上電話。他盯住電話看了幾分鍾。他這點常識還是有的,談論一個問題可以緩解人的焦慮。可是眼下,與特瑞西談了一陣流感的事,他隻是感覺越發焦急了。至少來說,病菌樣本正在送往疾病控製中心的途中,DNA化驗室也已開始動用全國生物實驗室的取樣器。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得到某些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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