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目前蹲踞在桌上的廖舒雅,正呈現極度猙獰的醜態,她的臉龐轉成藏青色,她的雙眼暴凸,下巴拉得好長好長,黑色的水從嘴裏不斷逸出。

趙友誌不可思議看著自己的妻子,一會兒正常、一會兒變成青色的臉龐,秒秒替換,簡直像是場魔術秀。

不過,信眾們倒是看清楚了,那飛身而下的……哪是什麽神聖的「活菩薩」?敏感一點的已然看清那恐怖的惡鬼模樣,即便是普通人,也早被她那模樣嚇得落荒而逃。

奇怪……逼不出來?阿呆看著痛苦中的廖舒雅,隻覺得奇怪,水都灌進去了,為什麽逼不出她體內寄宿的東西?

「友誌……,」廖舒雅忽然一個抬首,恢複平常的模樣,「友誌!」

「舒雅!」趙友誌痛哭流涕,眼看著就要撲上前去。

「急什麽!等一下啦!」阿呆擋在中間,邪物極有可能假裝廖舒雅來欺騙趙先生。

「我,」廖舒雅狼狽的伸長了手,倏地就抓住了阿呆的手,「我抓到了、我總算出來了……!」

餘音未落,廖舒雅轉而虛弱的自桌上翻下,直接摔上了地。

不過王羽凡眼捷手快,利落的拉住了她,讓她不至於摔得太慘。

趙友誌上前接過妻子,使勁的抱住她,廖舒雅沒有力氣支撐,想也知道,她能夠以這樣的體形活下來,都可以變成活生生的神跡了。

「阿呆……,」王羽凡有點不安的看向同學,「我好像沒看到什麽東西跑出來?」

「逼不出來,我也覺得奇怪。她身體裏的東西,我趕不出來。」阿呆很嚴肅的盯著昏昏沉沉的廖舒雅瞧,「現在搞得我連那裏頭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們出去再講吧?」畢竟是大人,趙友誌反應比較快些,因為這間廟絕對不是久留之地。

所有信眾都已經逃命去了,不必到明天,「卐應宮」是間陰廟的事就會傳遍大鄉小鎮,以前那些什麽靈驗的傳說將瞬間被抹去,相信負麵的消息很快就會浮上台麵。

這間廟不再會是什麽香火旺盛的廟宇,明天開始,這兒會連一個人都沒有。

既而如此,「卐應宮」裏的人不氣死才有鬼,豈會輕易的放他們離開?

隻見趙友誌扛起老婆,阿呆跟王羽凡也起了身要離開,結果不知道哪兒竄出了幾個和尚,咚咚咚的就把那巨木紅門給關上了。

「可惡!放肆的小鬼!」解簽人怒不可遏的走了過來,「你是打哪兒來的?竟敢壞老子好事?」

「這叫好事?你的價值觀好奇怪喔!」王羽凡噘起了嘴,做壞事的人都振振有詞喔?

阿呆連忙拉過她,往自個兒身後藏,拜托什麽都不會的人少說兩句;還有,別擋在前麵。

「她體內是什麽東西?那不是一般的鬼。」阿呆往前站了一步,一派從容,「你們設計了什麽?讓什麽東西上了她的身,還有臉裝作活菩薩?」

「她就是活菩薩!」解簽人義正嚴詞,「那是我們虔誠求來的神,菩薩降臨啊!特地選了廖小姐為幹女兒,代祂行使神權!趙先生!你為什麽就這麽不識大體呢?連廖小姐的父母都感念在心……。」

「不要拿沒常識的人來說!欺騙盲目迷信的老人還大言不慚?」阿呆不客氣的打破解簽人的說辭,「請神有那麽容易?就算有,要讓神明依憑上身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解簽人打量著眼前的小毛頭,奇怪,小子看起來怪裏怪氣的,瘦小就算了,留著一頭很好笑的小瓜呆頭,還戴著一副白癡眼鏡,這個完全沒有威脅性的小孩子……為什麽渾身上下卻有著強勁的氣?

而且,好像還知道的不少。難道是同道中人?

「你冒犯了神明,該當何罪?」解簽人不想響應阿呆,轉向趙友誌,「趙先生,你知道你這樣做,會導致你家人招致災禍嗎?」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嗎?」趙友誌護著妻子,對這威脅益加怒火中燒。

他想起家人有八字在對方手中,他的、嶽父母的,甚至連柔柔及安安……天曉得這邪惡的廟宇還能幹出什麽事!

「我不是在威脅你!你這樣侵犯神明,本就要受罰。」

「夠了沒啊?還在神明東神明西的?我橫看豎看,就看不出來你這間廟有神明加持!」阿呆義憤填膺的摘下眼鏡,「我就算摘下眼鏡看,我也──」

他才環顧一下四周,旋即就噤了聲。

天哪……這是什麽景況?阿呆訝異的看著他身處的地方,他從來沒有看過可以同時聚集這麽多邪惡之物的場所。

廟堂裏,前方高聳的佛像們全是空殼,上頭附滿了魍魎,每隻鬼都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但也相對地懼於他的力量;梁柱上全攀滿了人類的怨氣,他甚至可以保證,梁柱上的紅漆裏摻和著人血。

就像那尊土地公佛像,他帶回家後,悄悄的洗淨他的雙眼,將黑色部份洗掉後,露出明顯的兩個窟窿;對方的的確確先把土地公的雙眼挖掉,才再抹上惡咒燒毀的灰燼以及人類的骨灰。

那尊土地公已經被徹底的汙染了,不但鎮不住土地、鎮不了這間陰廟,還因為金身染黑,恐怕得再修上個一千年,才能將這血汙抵銷。

這種最最惡毒的手法,不但蒙蔽土地公的雙目,讓祂無法作用,還殘忍到抹上被血祭的人類骨灰!

這間廟裏,四處是鬼魅與怨靈、屍身與人血,整座廟宇的水泥,看來全都是和著人類的屍骨才建造完成的。

這間廟,本身就是一個地獄。

「看清楚了嗎?」

有個令人耳熟的聲音,自廟堂後方傳了出來。

連王羽凡都怔了住,那個聲音、她好像在哪裏聽過?前陣子在一個阿姨的家裏,曾經被小鬼襲擊的他們,遇上有人以天眼通偷窺他們。

那個人的眼睛就藏在電燈罩上頭,瞧著他們說話,那聲音……就像現在聽見的。

「是藏真師父!」趙友誌凝重的說著,抱著廖舒雅的手更緊了。

「師父?」阿呆不可思議,對方有臉自稱什麽碗糕師父?

那塊藍色的布簾飛動著,從裏麵走出素衣素裳的藏真師父,他微微笑著,王羽凡可以看見他的右眼,被塊布像海盜一樣遮著。

「阿、阿呆……,」王羽凡下意識的上前,扯了扯阿呆,「他的眼睛!」

「藏真師父的右眼是瞎的。」趙友誌連忙補充,「眼皮上還有疤痕,好像是被戳刺而受的傷……。」

「我知道。」阿呆沉靜的看著藏真師父,他們距離兩公尺遠,雙方都立定不動,「那是班代戳的。」

咦?趙友誌聽了完全不敢置信,藏真師父的右眼是那個胖男生刺瞎的……天哪,這三個高中生,以前真的就跟這間「卐應宮」有過事端嗎?甚至跟藏真師父親自……交過手?

阿呆不可能忘記那景況,某人透過電燈窺視他們,班代拿著水果刀狠狠的向上戳刺,他刺破了電燈罩,事實上也破了對方的天眼。

那時破裂的燈罩還流下了一大片鮮血,他想……應該就是眼前這位藏真師父的血了吧?

「真高興,想不到可以再見到你們。」藏真師父看起來很愉悅。

「我也是,很期待見到你。」阿呆瞥了他一眼,「右眼還好嗎?」

「不好,瞎了。」藏真師父臉色突地一凜,「平常我還可以拿別人的眼睛來修補,但是、你用你的水毀了我的眼啊……。」

「哦?那我是做了一件好事,以防別人的眼珠被挖出來去替代你的。」阿呆其實心底有點高興,當初真的徹底弄瞎了對方的眼睛。

喲、惡不惡心啊!王羽凡不耐煩的瞪著藏真師父,自己的眼睛瞎了就想拿別人的去補?有能力的人是拿來幫助別人的吧?怎麽這種人好像在害別人似的!

「在幫別人著想之前,不如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藏真師父張開雙臂,「看看這間廟,看看你們身處在什麽地方!」

什麽地方?王羽凡左看右瞧,就是一間廟嘛!幹嘛說得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莫名其妙!

而阿呆,則是不自覺的冒出冷汗,這間廟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法陣,一個布滿陰邪之法的陣式,一開始,就不該走進來的。

他不安的回首看了王羽凡一眼,她彷佛立即領會一般,皺著眉回望著他。

然後,他的視線落在廖舒雅身上,啊啊……他終於看清楚附在她身上的是什麽東西了!

那不是神,當然也不是鬼,所以他的水完全沒有用。

就算他今天引來了地獄的業火,也完全不會有作用!

「阿呆……。」王羽凡握住了他的手,因為阿呆的臉變得好蒼白。

「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一個女人承受這種事?」阿呆驀地大吼起來,「你讓『那個』上她的身?!」

「菩薩不來,我一樣能請擁有強大力量的東西來。」藏真師父自豪極了,那臉上淨是得意,「你不知道,為了請『它』來,我也費了一番功夫呢!『它』挑容器、挑八字、挑磁場,還挑對象順不順眼,嘖嘖,我傷透了腦筋!」

「是啊,不過這是緣份,剛好他們一家來這裏點平安燈。」解簽人跟著應和,「連合婚姻的八字都能作假,但是點平安燈嘛……假不得!」

趙友誌聽得茫然,但是他知道這些人在談論他們家、他的妻子,「什麽!你們在說什麽!阿呆?他們在說舒雅嗎?」

「廖小姐是『容器』?」不知道怎麽地,王羽凡討厭這種說法,似乎把人當成個物品。

「她的確是個容器。」阿呆點了點頭,「被鬼附身有時隻要磁場相同就好,但是『它們』不一樣,它們要挑準確的八字、百分之百符合的磁場,不會有排拒力道,而且還得看順眼。」

「它們?它們是什麽東西!」趙友誌全身開始不住的顫抖,不是神、也不是鬼,那還能有什麽──?!

連遲鈍的王羽凡都瞬間領悟到了,她小嘴圓睜,極度驚駭的看向了阿呆──不會吧?

「魔。」他看著廖舒雅身上的魔物,深深的懊悔著。

應該跟爸媽報備的……他不應該自己深入這裏,甚至還拖了無辜的羽凡下水!

人,要怎麽跟魔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