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林的山裏,有一間原本香火鼎盛的廟宇,之前信徒是絡繹不絕,從山腳到半山腰的小徑上,全是叩拜之人。

因為聽說那廟靈驗得不得了,有位活菩薩在裏頭。

隻是,某天有人指稱看見了廟裏鬧鬼,那莊嚴神聖的活菩薩變成了惡鬼,嚇得信眾們連滾帶爬的逃下山,還有人去報警!隻是警察上了山,卻不見任何異樣。

當天晚上,那間廟被一把火給燒了。

火光衝天,在山腳下的人都看得見,消防車上山費了一番功夫,因為看著火光在前頭,卻發現完全找不到方向;附近的人率先過去滅火,說也奇怪,再多的水都澆不熄,急得居民是慌亂無措,就怕這把火再往旁邊燒,會造成山林大火。

消防車好不容易到了,灑水車一樣澆不熄大火,這邊兒拚命救,那邊兒越燒越旺,隻是奇怪,這大火就隻燒著那間廟,燒掉旁邊一塊竹林,其它連一片葉子都沒燒到。

消防人員都說沒看過這種詭異的大火,而且那晚明明吹的是東南風,可是廟著火時,連空氣似乎都停止流動。

廟燒得精光後,火自己滅了,還沒等消防人員再次以水澆熄,晴空萬裏的天空就突然打了個悶雷,嘩啦的一陣傾盆大雨,徹底的解決了火苗。

那雨又大又急,衝刷了許多泥土、衝掉了灰燼,也衝出了地底下無盡的枯骨。

翌日天氣放晴,許多骷髏全露出地麵,嚇得民眾不知所措,警方也立刻前來關切,才發現這過去是個亂葬崗,隻是屍首之多,讓人匪夷所思。

接著,就有專業人士出麵了,撿骨師跟法師,一一出現,超渡****連續做了一個月,總算還給那片山腰一個平靜。

隻是,這廟燒毀了,那廟裏的住持呢?所有相關的和尚,還有位藏真大師,怎麽都不見蹤影?幾經追尋,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下落。

男孩按著遙控器,希望可以再看到相關新聞,不過事情隔了太久,早已沒有任何新聞價值了。

轉眼間,已是炎炎夏日的暑假了。

「阿呆!」媽媽走了進來,「不要老坐在裏麵啊,羽凡他們來找你了!」

「喔……。」阿呆勉強的從**爬了下來,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

「喔什麽!年輕人幹嘛這樣沒活力的!」媽媽用力一擊兒子的背部,但竟然沒打到?

一抹媽媽看不見的紅影擋在阿呆背部,「她」舍不得幹兒子被打。

「謝啦,幹媽!」阿呆回頭跟母親吐了吐舌,「還是幹媽對我比較好!」

「咦?學姊!妳太寵阿呆了啊!隻是被抽去一些生命力,有必要這麽小題大作嗎?」媽媽很生氣的對著阿呆的左方說著,「妳這樣寵下去不行的!以後他……」

阿呆加快腳步的走了出去,幹媽早就飛出去了,一輩子跟看不見的人說話,媽也真厲害。

『你還好吧?應該快恢複了,四十九天快到了!』穿著紅衣的女人靈體,有著清秀的臉龐,心疼不已的看著阿呆,『真抱歉,我沒辦法幫上忙……』

「拜托!幹媽,妳去了要是被魔吃掉,我會哭死的!」阿呆對著紅衣守護靈微笑,「我隻是被抽掉了一半的生命力而已,再過陣子我就可以跟一尾活龍一樣了。」

「哈囉!看我買什麽來給你!」王羽凡站在萬應宮外麵,拎著飲料在等他。

「幹媽!幫我看一下,那完全是羽凡了嗎?」阿呆存有戒心,遲遲不踏出門坎。

「是的,神已經走了。」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沒人料得到最適合神明依憑的身體竟然是王羽凡!說來也對,她平日就容易被鬼纏著,卻又影響不到她,因此神明選她依附的確是明智的抉擇。

隻是,神明幫他們的代價,為什麽是拿他七七四十九天的精力交換?明明是上王羽凡的身、是表姊他們請的神啊!害得他一整個虛弱,陰鬼上身加糾纏,煩都快煩死他了。

而且降臨之後還沒有很快走,「王羽凡」硬是吃了一星期多的水蜜桃,才開心的離開。

因此王羽凡小姐本尊不但傷口全數愈合,還失去了一個星期的記憶,醒來時還大驚小怪,說她的記憶跳躍,啥都不記得了!

拿走他的體力就算了,最過份的是,為什麽──要讓他不能戴眼鏡!?

害得他每天都見到一堆充斥在人世間的鬼,又不能完全不理,真的看了都火大!

「別不高興嘛!再幾天你就沒事了!」王羽凡滿臉歉意的看著他。

「你怎麽還是很無精打采?」班代一臉憂容,「又生病了嗎?」

「沒有!就是提不起勁!」他微笑著搖頭,接過羽凡買的飲料,「你們怎樣?騎腳踏車出去玩嗎?」

「嘿呀!希望你快點恢複體力,我們就可以一起去玩了。」她好期待,希望可以快點跟阿呆一起出去。

「我才不要!上次就是妳提議說要騎腳踏車,才害我們撞上姓趙的、再淌進那個渾水裏,害得我現在……!」

「喂!你自己也想跟那個『卐應宮』了結的啊!」王羽凡才不讓他把事情亂推咧。「現在解決了,你要很開心啊!」

「當我被當成交換給對方的代價時,我會開心嗎?」他重重的歎了口氣,「還有,我們那件事害得表姊期末報告沒寫好被當掉,你知道我現在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嗎?」

兩個同學沒人說話,選在學期末搞這種事,的確是太太不明智了。

「咦?」班代忽然直了直身子,往右手邊看去,「欸……是趙先生。」

他們三個人站在驕陽底下,看著熟悉的車子緩緩駛來,的確是趙友誌。

經過調養,他背部被撕爛的皮膚已經做過幾次換膚,算是手術完成了,身上的傷好得很快,但是心裏的傷卻不是那麽容易痊愈。

他帶了初次跟阿呆他們見麵時的那家豆花來,班代去搬了折迭桌,他們躲在廟宇屋簷下麵吃豆花、喝飲料,倒也非常暢快。

但趙家在事情過後,並沒有恢複正常生活。

安安跟柔柔已經對母親心生極大的恐懼,連他的父母都一樣,即使廖舒雅身上的魔物已經走了,孩子卻再也無法跟母親相處。

他躺在醫院的時間,廖舒雅的父母親負責照顧他們夫妻倆,廖舒雅整整睡了快一個月才醒來,一醒來就是無止盡的哭泣;至於她的父母,也很後悔當初的迷惘,竟把魔物當菩薩,還讓女兒不吃不喝的被利用,甚至引以為傲。

在父母細心的調養下,廖舒雅日漸豐腴,總不像被上身時的可怕,但是她心底受到的創傷,卻似乎再也無法平複。

她得不到孩子的愛,想抱安安卻被拒絕,孩子們視她如惡鬼,嚇得嚎啕大哭;而公婆也自己到外頭租屋,不願與她多說話,爾後她夜裏常做惡夢,總是夢到那時的事情,哭喊著「不要占我的身子」。

接下來,她的夢境延伸到白天,變得疑神疑鬼,隻要有個影子就會歇斯底裏的以為是小鬼,隻要有人來,就會逼問對方是不是「卐應宮」派來的。

到後來,除了他親手端給她的東西外,她什麽也不吃,她懷疑有人會下毒、會下藥;所以她也不再出門,因為一出去,好像就會遭受到可怕的事情。

「所以你太太現在……?」王羽凡試探性的問著。

「她一個人關在房裏,現在連客廳都不出來了。」趙友誌也瘦了許多,「我打算搬新家,她現在對那間屋子也很害怕。」

「是不是該帶去看醫生?我想可能是憂鬱症了!」班代也提議著。

「那也要她願意出門才行,我不想再綁住她。」趙友誌悲哀的說著,「連她爸媽來看她都會被她拿掃把打出去了,我想……要等她痊愈,還要一段時間。」

氣氛陷入僵硬,大家都不敢再說些什麽;弄不好,說不定廖舒雅一輩子都是那樣。

「你知道什麽是大劫了嗎?」打破沉默的,是阿呆。

趙友誌抬起頭,看著坐在他對麵的高中生,淚水再也無法克製,啪噠就滴入了豆花裏。

「點那個平安燈、求那個簽,說要化劫……,」他連連點著頭,泣不成聲,「到小廟去給八字啊……那才是當初所謂的大劫啊!」

那簽說得一點也沒錯,當初解簽人說,舒雅今年不但有血光之災,從意外到病痛全部都有可能,家庭的話,恐怕會四分五裂……。

如果不去那小廟,大劫、和簽上所寫的,也全都不會發生了!

到頭來,正常的家庭生活已不複在,正常的人生也不存在,他必須全心全意的照顧妻子,幾乎也無法好好工作了!

「雖然為時已晚,但是,萬應宮還是願意讓您為家人,點一盞平安燈。」阿呆站了起身,平和的看著趙友誌。

趙友誌緊咬著唇,淚珠滾滾而出,恭恭敬敬的朝著阿呆點了頭,隨著他的引領,進入了萬應宮的大廟裏。

他虔誠的祈求家人平安,安安跟柔柔順利長大,妻子能夠早日恢複正常。

這是觸犯禁忌的代價,他不得不承擔,隻是如果再來一次,他多希望可以聽媽的話,當機立斷,不去不知名的小廟!

光明燈安置妥當,趙友誌雙手合十,再三請拜。

「我可以問嗎?」到離開時,趙友誌忍不住問了,「那個藏真師父跟解簽人呢?為什麽連警方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阿呆挑了挑眉,聳了聳肩。

「你知道為什麽世界上那麽多人,那個魔物偏偏挑你的妻子當容器嗎?」阿呆反問了趙友誌。

「因為什麽八字合、磁場對,還有什麽順眼!」

「沒錯,容器不合,會發生很可怕的事……超級可怕!」阿呆嘴角挑起了笑意,「像是活著腐爛這種事,說不定也會有呢。」

他看著天空,在萬應宮以西有一條小溪,那兒最近臭氣衝天,黑影籠罩,他想,可能有兩個正在腐爛的活人,跟爛泥和在一起,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吧。

然後也差不多該找個時間,再去跟那位魔物談談條件了!現在的他趨於弱勢,最好是乖乖滾回家比較明智呢。

「等我恢複後,我們到那邊那條溪流去玩。」「騎那麽遠啊?」王羽凡有點訝異。

「阿呆,你無緣無故要去哪裏做什麽?」還是班代聰明,因為班上有同學住那兒附近,總說那裏最近怪怪的。

阿呆沒說話,隻是笑而不答。當然要請羽凡去,必要時嚇嚇那魔物也好!

他們回首,瞥了一眼趙友誌,跟他揮手告別。

趙友誌輕輕的笑著,朝著三個高中生,深深的一鞠躬。

他的大劫,就是進那廟宇化劫開始。

但是他相信,劫數總有雨過天晴的一天,隻要他撐下去,終於有一天,妻子一定能恢複正常的。

明年,他要帶著全家,一起到這間萬應宮來,再點一次平安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