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2009.流年.有生之年
餘梔常常在想，如果認識白晟以後，她沒有去參加畢業的聚會也沒有留在國內。就像當時那樣，安靜的坐在座位上做些永遠寫不完的習題，浩瀚的書海，自己所擁有的隻是fèng毛麟角。她有夢想她還有未來，餘梔骨子裏不服輸的傲骨，直到現在還不認命。
偶爾出去逛逛街，喜歡電影跟做夢，熱愛陽光跟自由，渴望離開，向往遠方。若是可以那樣的度過餘生，餘梔想自己應該會比現在幸福吧。
這樣會不會有點自私？或許吧，但餘梔認為這沒什麽不好，人都是虛偽的自私的，隻是自己把這看的太清。事實總是這麽的不受人待見。
工作室在三樓的閣樓，朝南是一整麵的落地窗，西南的一角種滿了茉莉，花瓣上沾惹著亮閃閃的顆粒。應該是剛澆過水吧。餘梔從沒覺得茉莉花香這麽好聞，淡淡的清香裏有股頑強的想要衝破的力量。
清香的有點悲哀。餘梔生活裏很少再出現茉莉，不是說不喜歡，而是現在的身份不適合。
“這邊走。”白晟招呼著一進門就不肯走的餘梔，大廳裏有幾件成衣的婚紗，想想也知道餘梔的注意力不會在這些上麵。
也許是因為工作室在閣樓的緣故，餘梔覺得這裏特別安靜，陽光趴在身上就讓人不想動。落地窗下是聽不見聲音的馬路，失去了原本的喧囂，人跟車子以及建築物，它們會在這個城市存在很久，而自己，過不了多久就會死去。
陽光灑在餘梔海藻般的波浪卷長發，溫柔的想要擰出水。腳下的高跟鞋不再發出清脆的聲響。那雙明亮的幹淨的眸子正注視著手裏無袖蕾絲的長裙婚紗。白晟端來了黑咖啡跟草莓蛋糕，他也不願打破難得的美好，“你喜歡？”
“不，隨便看看，”餘梔躲避白晟的目光。裙身的繡花很特別，是茉莉，“在美國的婚紗店見過，上麵沒有標價。我想應該是不賣的。你設計的？”
“不是我還能有誰？其實這套婚紗跟那些大牌比起來並不能脫穎而出，但是對於我來說，它不是用價錢可以衡量，全世界隻要這麽一套婚紗，它是獨一無二的。我想我再也設計不出類似的來，時裝周就拿這件壓軸你覺得怎麽樣？”
白晟拿出婚紗在餘梔身上比劃著，滿意的點了點頭，“應該合身，去試試。”
“不用了，”餘梔搖著頭拿出筆跟紙認真的低頭做筆記，“時裝周確定的就是這些衣服對吧，好的我都記下了，過幾天我會叫人來把衣服拿到現場，給模特試一下身。”餘梔抬起眸子，“還有什麽事情嗎？沒事的話我可以走了嗎？”
“等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定親自為你做一套婚紗，比這件還要好看。”白晟答非所謂，像是在故意逃避餘梔的問題。
餘梔擺了擺手，桌上的黑咖啡已經涼透了，原來已經聊了這麽久了。“你知道我是不會結婚的，唯一一次的婚姻也隻維持了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就連周圍的人都不知道我曾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
“這也是我一直後悔的事情，那個時候我們太年輕太衝動了，深更半夜偷著家裏的戶口本跑出。在民政局門口等到了天亮，吃早餐的時候你笑的跟傻瓜一樣，惹得周圍好多人都在看我們….當時冬天特別冷，你是最討厭冷的人了。走兩步就要跳三下，還死活不肯讓我牽你的手，說怕凍著我，你說你是不是傻….還有還有，下雪的那天我騎著輛單車出來找你，把外套托給了你。你坐在我車的後麵比我媽還囉嗦追問我冷不冷，你還記得我當時說了什麽嗎？”
說到這裏，餘梔眼眶紅了，她轉過身去站在落地窗前，抱著草莓蛋糕一口接著一口，沒嚼就咽了下去，“你說，隻要我抱緊你你就不會感覺到冷了。”
“其實沒有我你一樣很好，或許是我的出現打擾了本屬於你的生活，”白晟靠在沙發上深深的陷入了回憶。
是啊，如果沒有認識你該多好，自己也不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可若真的能夠時光倒流，餘梔想，也許她寧願再錯一次。
“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你。”
聽著白晟過去從沒講過的話，餘梔心裏難受透了。還好已經哭不出來了，今天的妝可是花了一個多小時化的。隻不過是嗓子堵得發疼罷了。“以前的我是什麽樣子？我也懷念過去，可再也回不去了。”
“我也記不清了，隻是更喜歡了而已。”白晟覺得今天自己說的太多了，說的心裏都有些難受了，“但跟你的絕情比起來有算得了什麽呢，我以為你還是會有留念，即使不看在孩子的份上，也看到我們像相識的七年，民政局辦離婚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打算簽字，你倒是灑脫搶過我的筆簽上我的名字就走人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你就離開美國了。”
白晟不提過去倒好，一提起餘梔差點就被消滅的怒火又點燃起來，“你還有臉跟我提孩子如果不是你媽媽百般為難的話我會流產嗎對，在你們白家眼裏他的存在就是個錯誤，可他是我的孩子，他是從我身體裏抽去的生命，就你值得被同情，難道我就沒心痛過嗎他也是你的孩子，你怎麽可以說的這麽雲淡風輕”
餘梔可以一個人撐起流言蜚語，但唯獨不能提孩子。餘梔哭了。怎麽為難自己都行，可孩子是無辜的啊。
這不是為了白晟而掉的眼淚，而是餘梔痛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差點就能睜眼的小生命。盡管那年自己大二，就義無反顧的跟白晟去了美國。可餘梔跟白晟不同，她從沒就想過後悔。
“孩子？憑什麽我就要相信你說的話，你哪什麽證明他是我的孩子？恩？”白晟不知這女人嘴裏說出來的話覺得可笑，謊言聽多了，白晟都不知道該相信餘梔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
“我從來就沒打算過告訴孩子有你這個父親，如果他還在的話。”餘梔眼眶通紅，大顆的淚水從眼角滑到下巴，一顆接著一顆，停不下來。
餘梔在白晟麵前從未如現在這般平靜。哪怕全世界否定自己也好，可就連白晟都懷疑自己的時候。餘梔的心也就真的死了。
可是白晟，你知不知道，我隻是不希望任何人的人生因為我的出現而改變，雖然我們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可我…我不想毀了你。
這個鮮有人知的秘密一直是白晟心底難以解開的心結。餘梔捂著臉被過身去。肩膀顫抖的讓人心疼。白晟心也跟著痛起來，原來自己還是會心痛啊。
“白晟吃飯了，阿姨在樓下喊了你好幾次沒聽見嗎？”何青黛貼在門口上，直到沒有人再說話了才鼓起勇氣敲門，
餘梔聽到何青黛的聲音。手忙腳輪的用手背擦幹眼淚。該死，這淚水怎麽就控製不住的掉下來啊，一個小時化的妝啊，看來全毀了。
“平靜下，我去開門。”每當餘梔束手無措的時候，白晟都會鎮定自若的站在自己身邊，他總可以給人滿滿的安全感，讓你無條件的去信任他。餘梔恨自己就是這麽被白晟的表麵所騙。
猶豫了下，餘梔還是接過白晟遞來的紙巾，背過身狠狠的擦了下鼻涕。
何青黛等了好久才聽到白晟走來開門的腳步聲。一想到餘梔跟白晟兩個人共處一室，何青黛就覺得很不舒服，要知道，白晟的工作室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的，就連自己撒嬌也沒有用，有次白芷偷偷溜進去找筆結果被白晟發現，被罵的差點哭了。
盡管非常的不爽，可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真的好惡心。何青黛笑的有點假，“快下來吃飯吧。菜都快涼了就等你了…餘梔也一起吧，今天阿姨做了好多菜，三個人也怕吃不完。”
“不用了，我還有事。先告辭了，今天冒昧打擾麻煩幫我跟阿姨說聲抱歉。”餘梔手裏攥著紙巾拎起包就準備離開，眼眶通紅的擠出一絲微笑。
出乎意料的餘梔竟然會哭何青黛感到意外，她輕輕拉起餘梔的手覺得自己應該關心一下，“怎麽了，你怎麽哭了？”
還沒有聽到餘梔回答。白晟就霸道的把餘梔從自己手裏搶走，“口是心非，你難道就不想念阿姨做的宮保雞丁跟番茄炒蛋嗎？”
何青黛望著白晟牽著餘梔下樓的身影，臉上的笑容變成了麵無表情，她高傲的抬起下巴，眼睛裏透出冷漠。
餘梔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白晟麵前。
白晟拉開身邊的椅子示意餘梔坐下來，一邊站起來把餘梔最愛的兩道菜放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阿姨好。”餘梔微微笑著跟對麵的天葵子打招呼，可很顯然，她並不太想搭理自己。也罷，習慣了。總比之前處處刁難自己要好，自從白玄昇因病去世以後更是變本加厲，若不是現在跟白晟離婚，恐怕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死在這老巫婆的手裏。
何青黛坐在天葵子身邊看著白晟貼心的為餘梔夾菜，按照自己以前的性格一定會咿咿呀呀的纏著白晟坐到自己的身邊來。也許白晟自己沒有察覺，他眼睛裏流露出的愛意是藏不出的，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更不願承認他們坐在一起更像是一對情侶。何青黛無心也無力去計較什麽，白米飯在嘴裏泛著淡淡的甜，比眼淚甜。
餘梔隻顧著低頭扒著自己碗裏的白米飯，白晟為自己夾得肉都快要滿出來了，這一頓飯下去得胖幾斤啊餘梔吃都來不及想說不用顧及自己了，可看到白晟一臉認真的模樣，餘梔把話連著嚼爛的飯菜咽了下去。
還記得白晟發誓說過要把自己養成一頭小豬的….不能再去想了，再想會哭的。餘梔大口的扒拉著碗裏的飯，吃的特別專注。畢竟以後也很少有這樣的機會了。
“白芷那丫頭呢？”天葵子像是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隨口問道。
“寫生去了。”白晟嚼著米飯說話含糊不清的回答。
天葵子筷子沒拿穩，沒夾住青菜就掉了下來，她不屑的一笑，“寫生？你少幫那丫頭來騙我，我又不傻，準是跟沙苑子出去鬼混了，我還以為她會改邪歸正，沒想到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白家的臉算是給她一個人丟盡了，你也盯著你妹，別讓她總跟沙苑子來往，還同性戀了，惡心的我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天葵子放下筷子，沉重的歎了一口氣。
白晟應該是真的餓了，一連吃了兩碗飯，“是您自己要提她的，沒人想惡心您。”
“好了好了，白芷還小，等她長大了心態就不會這樣了，姑娘家嘛，哪有不嫁人的您說是不是”何青黛覺得自己應該多說幾句話，白晟很少跟媽媽頂嘴，今天也不知是怎麽了。
“罷了，但願像你說的吧，實在不行隨便安排個人家把白芷給嫁了，管她願不願意，不然這一輩子就被沙苑子給毀了。”
說到底天葵子還是愛著白芷的，餘梔想不通的是，同樣都是有過孩子的人，為什麽她就不能體諒下自己呢？誰讓自己的身份不如何青黛來的嬌貴，即使她已經離過一次婚並且為白晟墮過胎，可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他們都說餘梔是為了錢才抱住白晟不放的，最後連白晟都開始懷疑自己。那時候餘梔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孤苦伶仃。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吃西餐，可為了白晟她去了美國。
她也一點也不喜歡宮保雞丁跟番茄炒雞蛋，因為白晟說他愛吃，所以餘梔也跟著轉變口味。
她當初也不是自己願意背著父母領證結婚的，她還不想這麽早嫁人，可白晟執意，餘梔心軟答應了他，毀了自己的一生。
她不愛北方的大雪紛飛，也不喜歡陽光的顏色。這些都是在認識白晟後學會的。
自作自受，餘梔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