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005.夜合.依依不舍

終於下雨了,積攢了好幾天的烏雲終於散去了。

關了燈的房間陰沉沉的,餘梔趴在窗台上,看著雨滴拍打在窗戶上,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再過段時間就要去北瀆了,馬上迎來四年的大學生活,這些都不是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跟白晟在同一所大學。填誌願的那天,餘梔趴在桌上偷偷看著窗邊睡得很熟的白晟,他一點也沒有變,還是平常的樣子。可餘梔想到了很多,不知道他想考什麽城市什麽學校,不知道以後他還認不認識我,不知道他喜歡誰,什麽都不知道啊,怎麽喜歡。隻知道他每天打什麽車,喜歡吃什麽,這有什麽用,唉。

餘梔盯著白晟寫字的每一筆一劃,還是不知道他到底寫的是哪個大學。餘梔低頭在自己的誌願表填了北瀆大學,可心裏沒有底,但她決定賭一把。

北瀆說遠不遠,說近但也有坐三小時的火車才能抵達。餘梔從沒離開過上海,最遠的路就是從學校到家,因此她十分期待在北瀆開始的生活,聽說北瀆是全國最佳的觀海城市,餘梔沒有看過海,她很想見一見大海是什麽樣的。

所有人都在意外餘梔明明可以保送出國留學,卻選擇留在北瀆,這就像有份年薪百萬的工作送到她麵前,而她卻選擇每月三千的工資,令人摸不著頭腦。林曉依知道以後整整一個星期沒跟餘梔說話。

為什麽?因為她喜歡白晟啊。喜歡的有恃無恐,喜歡的小心翼翼,餘梔站在白晟麵前,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她甚至都不敢幻想能跟白晟講話,可在畢業典禮那天,全都變了。第一次跟白晟呆在狹小的空間裏,第一次跟白晟靠的那麽近,第一次跟白晟說話。餘梔不敢笑,她怕自己一笑,她們就都走了,而自己還傻傻的站在原地。餘梔總是很在乎別人眼裏的自己,兩個人的時候嬉笑打鬧,一個人孤獨沉默,雖然這看起來很幼稚,但餘梔很在意。

傻笑。

餘梔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平凡,還是平凡。扔到人海裏就再也找不到了。再看看在學校裏每天總會收到很多情書的白晟,唉,不要去想了,你跟他不是一路人。餘梔想。

在天台夜醉的時候,白晟問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過去,餘梔微醺的搖了搖頭,說到底,自己在他麵前,已經低到塵埃。

白芷也考到了北瀆,不過北瀆藝術大學是在北瀆的最邊沿,也就是郊區。多少喧嘩也打擾不了這座學府安靜從容的屹立在這,周圍花草繚繞,草長鶯飛,能聽見鳥聲也能聞見樹香,倒也適合這群有藝術氣息的人們。餘梔並不意外白芷誌願會填藝術學校,因為她聽過白芷拉的小提琴,特別好聽,而且白芷長得又好看,就算在美女如雲的藝校也顯得很出眾。餘梔很羨慕多才多藝的女孩子,好像自己除了學習什麽都不會。餘梔原本以為沙苑子也會去藝校,但她填的是體校,而且是在很遠的北方,餘梔很意外,這麽好看的女孩子在體校那得多遭罪啊,但這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

天黑了,柏子仁望向窗外什麽也看不到,他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昏昏睡去。空姐推著推車從走道經過都忍不住回頭再看幾眼,然後小跑著到車間去,跟幾個小姑娘炫耀自己看到了一個長得很帥的乘客。

柏子仁夢到了小時候模樣的白晟,盡管不說話他都能一眼認出白晟的背影。都說長大了什麽都變了,可白晟眼裏一副浪**不羈的神情是不會改變的,怎麽說呢,就像關在鐵牢裏躍躍欲出想要撕咬的惡狼。而白芷像是一隻連老虎看到都會害怕的小白兔。

在空中呆的越久,柏子仁越感到不安和孤獨。沒一會就醒了,飛機內一片死寂。出國留學是爸爸決定的,為了能更好的繼承公司,柏子仁也都知道,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說了有什麽用呢,早晚都會分開的,我們這些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安排好了。

他好像從玻璃窗上看到白晟白芷的麵孔,從一開始就決定忘記的他,為什麽最舍不得的也是他。

又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亮了,離紐約越近,柏子仁就越惶恐。

空姐遞來了一杯溫水,柏子仁喝下,滿嘴的苦澀。

沙苑子依依不舍的抱著白芷,淚水在眼眶打轉。沙苑子的學校比其他學校開學的早,白晟不解的看著白芷哭成淚人,就連柏子仁走的那天白芷都沒掉一滴眼淚,女生真難琢磨啊。沙苑子減掉了齊腰長發,剪了跟男生一樣的短發,她五官嬌小,身高也不矮,餘梔都嘖嘖感歎她比男生還要好看,隻是那一頭長發讓餘梔覺得可惜,餘梔也想留那麽長的頭發,隻不過每過一段時間就要衝進一次理發店,好多年過去了,還是齊肩頭發。

開始檢票了,白芷抱著沙苑子不肯撒手,沙苑子麵無表情的抱著她,心裏五味雜陳。餘梔站在旁邊看著白芷哭的泣不成聲,心裏難免有些失落。沙苑子或許比自己更重要吧。白晟看不下去拉開白芷,催著沙苑子快進去檢票。沙苑子緊緊地抱了下白芷,在她耳邊輕輕說道,“等我。”

好不容易整理完行李,餘梔躺在**舒了一口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房間淡淡的茉莉香。一切都準備好了,去北瀆。困意漸漸上來,餘梔蹦了起來。還沒有跟南藤說自己要去北瀆了呢。

餘梔特意繞了一圈經過天橋,沒想到南藤一看到餘梔就衝著她招手,“你快看啊,我今天賺了好多錢。”

“我正想去店裏找你,路過天橋順便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在啊,可現在這個時間你不應該在上班嗎?”

南藤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聲音漸漸縮小,“裁員高峰期,又被老板開了,說多了都是淚…現在我也沒平時那麽忙,來天橋的時間也多了。”

天黑了,月亮照亮了周邊的黑雲,遠處一片未散去的紅霞。無論什麽時候看,天空總是那麽美。

“餘梔你還記得在天台那晚嗎,我從沒呼吸到那麽幹淨的空氣,我從沒那麽認真的看過天空是什麽樣的。”

“因為大家都在奔跑,他們隻顧及眼前的利益,怎麽會抬頭呢。我不知道那晚天空是什麽樣的,我隻知道那晚我們都喝多了,我好像是哭了,但似乎也沒有。好像突然釋懷了,自己一直逃避的東西,想站起來去麵對了。”餘梔坐在天台階梯上,兩手扒在欄杆上,望著天邊答道。

“我跟你講過菘藍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跟她很像,不是說長得很像,而是我跟你麵對麵的時候,就好像跟菘藍麵對麵一樣…不不不,我不是把你當成菘藍才跟你做朋友的…哎呀,說不清了。”南藤抱著吉他,拍了拍腦袋。

“我懂得。其實我今天過來跟你說的不是這些,而是後天我就是去北瀆大學報到了,想來跟你說一聲。從前我都不會找人特意說這些傷感的話,但我真的把你當朋友,這個暑假我過的很開心,謝謝你。”

“你想不想喝酸奶?”

“啊?”

“我去買。”

餘梔無厘頭的看著他跑遠的身影,內心哀嚎:我這麽認真的跟你講話,你就問我喝不喝酸奶?

南藤跑了一段路停了下來,折回來,“我說怎麽這麽重呢,”說著氣喘籲籲的放下吉他,“你能喝冰的嗎?”

“能。”

餘梔沒有碰過任何樂器,在音樂上完全是個音癡。她輕輕拂過南藤的吉他,指間還有點顫抖,她拂過琴弦,想起南藤說他喜歡指間滑過琴弦的感覺,可餘梔覺得並沒有什麽奇妙的感覺,大概能體會吉他美妙的人不是她吧。餘梔收起手的時候留意到琴身刻有“菘”“藤”兩字,周邊棱角已經被磨平了,想來這把琴已經跟著南藤很久了。餘梔想,那個叫菘藍的女孩一定也是很喜歡音樂的。

南藤抱著一大袋吃的回來了,餐巾紙包著酸奶遞給餘梔,“絕對好吃到哭,以後你到北瀆想吃都不會有人給你變出來了,怎麽樣,有沒有很感動啊。”

“太自戀了吧。”餘梔嘴上這麽說,但南藤還是很細心的男孩,他會拿紙巾包著冒著水珠的酸奶,生活裏,餘梔自己也不會注意到。

“好像是冰淇淋,還真沒吃過這樣的,這個牌子我也吃過,可這就是一普通的酸奶啊。”

“求我。”南藤得意的在餘梔身邊坐了下來,自問自答,娓娓說道,“你知道酸奶在冰箱裏呆多久最好吃嗎?答案就是兩小時,因為這個時候酸奶已經慢慢形成冰渣了,這時候拿出來攪一攪,口感就跟冰淇淋一樣,這是以前菘藍告訴我的,現在我教給你,以後你吃起酸奶就想到我啦。”

餘梔感動的眼睛湧出了淚花。

“你是不是喜歡白晟啊,在金澄大廈天台那晚我就看出來了。”

餘梔的眼淚又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