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房宇自從做了世紀大酒樓的總經理,就較少介入江湖事了。在上世紀90年代初,商品經濟開始席卷全國,下海經商成為時髦的詞匯,黑社會的格局也在發生改變。

不管是燕子乙還是羅九,都意識到時代變了。拳頭,刀,槍,街頭的地盤和勢力,這些都不是黑社會組織的實力來源。他們意識到,真正的實力要靠金錢,產業。

所以,這些江湖大哥們都開始轉向實體經營,開始以賺錢為目的用財勢來說話,那些街頭的打打殺殺,是低級的混子,不再是真正的黑社會。

所以不管是房宇和楊磊,現在都不像個黑社會打手,更像是半個正正經經的生意人,2000年後所說的白領,骨幹,精英。

那段時間有江湖事都是房宇手下的老亮、二黑和花貓帶人擺平。這三個是房宇手底下最硬的打手,也是對房宇和羅九最忠心的。

楊磊也很久不親自動手了。他的心思簡單地一分為二,一半在燕子乙那邊的公司,一半在房宇的身上。街頭搶地盤那些事是他玩剩下的,早就不幹了,自從川子的傷好利索了,有挑釁生事的都讓川子和李三去搞定。但自從王老虎偃旗息鼓後,也確實沒什麽人敢再惹燕子乙和楊磊,清閑了不少。

所以這天,處於半金盆洗手狀態的房宇和楊磊在馬台街吃餛飩,就吃這麽一碗簡單的小餛飩,吃出了兩個人從來沒有過的聯手的一架。

那天兩人正在個小飯店裏吃餛飩,旁邊一桌五六個男青年聚在一起邊吃吃喝喝邊嘮嗑,其中一個染著黃頭發的黃毛嗓門最響,在講他“混江湖”的光輝事跡,什麽昨天搶了哪個中學多少人的錢,什麽到哪兒和哪個地方的人幹架,講得吐沫橫飛,興奮不已,好像他就是江海最牛逼的江湖人士。但不知道是都覺得搶中學生錢不是什麽光彩仗義的事,也不知道是那些幹架也沒什麽特別出彩的地方,聽眾興致都不怎麽高,都隨口附和。

這邊真正的江湖人士房宇和楊磊卻是斯斯文文吃著餛飩,一聲不吭,很快就快吃完了準備要走了。

結果那黃毛看聽眾不怎麽捧場,忽然提高了聲音說:“你們這些人,整天說自己混江湖,你們見過世麵嗎?見過幾個大角色?我靠,我不僅見過,我幹過的事說出來嚇死你們!”

“知道房宇嗎?”黃毛問。

“能不知道房宇嗎?”一桌子人都說。

黃毛的表情十分得意。

“房宇那是誰啊?金牌打手!頭一號的!現在江海能打的要是排個座次,房宇不是第一也是第二!那可是公認的街戰天才,人家那名氣是在道上一架一架死磕出來的,現在江海叫得出名的江湖大事件,哪個少得了他?”

黃毛像給房宇頒獎似的,總結。

房宇和楊磊對看了一眼。楊磊碰到過的道上崇拜房宇的混子多了,楊磊一直覺得他們很有眼光。

“行了誰不知道房宇啊,你就往下說吧!”聽眾不耐煩了。

這黃毛話鋒一轉。

“就房宇,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哪兒啊?”

“醫院!”

“啊?”

“知道他是被誰打進醫院的嗎?”

“誰啊?”

“我!”黃毛得意洋洋。

房宇一口餛飩湯差點嗆出來。

“你??”顯然所有的人都不相信。

“就是我,那天我在XX街碰到房宇,跟他幹起來了,當時他就……我就……然後我再……”

黃毛邊說邊狠狠配合著動作,描述得活靈活現。

“然後他就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楊磊看著房宇花花綠綠的表情,壞笑。

“吹牛吧你?”沒人相信。

“誰吹牛誰是傻逼!就在房宇倒那兒起不來的時候,又來了一個人,好家夥,你們知道是誰?”

“誰啊?”

“楊磊!”

房宇掃了一眼楊磊,這回輪到房宇壞笑了。

“對啊,楊磊現在和房宇最鐵啊!這下你麻煩了。”

“楊磊那是一腳能踹出人命的主!就他現在那名氣,直追當年的房宇,可到了我這兒都白給!知道楊磊現在在哪兒嗎?”

“哪兒啊?”

“醫院!也是被我打進去的!現在還和房宇躺一起呢!”黃毛那表情,不知道多陶醉和牛逼了。

“哈哈哈!”

楊磊和房宇實在忍不住了,趴在桌上大笑。

黃毛憤怒地看過去,旁邊一張桌上兩個模樣幹淨的小夥子笑得前仰後合。

“我操,你倆笑啥?”黃毛一拍桌子站起來了。

“老板,結賬!”兩個人都懶得搭理,把錢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著黃毛。

黃毛跳起來了,氣勢洶洶地走過去就要揪房宇的衣領。

手還沒有碰到房宇,楊磊腿一伸,一腳蹬在黃毛的腿上,黃毛腳一矮就摔了下去。

就這一腳還是楊磊腳下留情的,要是直接往膝蓋上蹬,黃毛躺地上沒半天都爬不起來。

黃毛這一跤摔下去,房宇還把凳子往旁邊挪了一下,給他騰地方趴著。

“媽的……!”黃毛狼狽地爬起來,那一桌人都站起來了。

黃毛劈手操起個板凳就要往楊磊身上砸,楊磊坐在那兒還沒動,房宇一伸手扯住黃毛的背心,往後一拉騰,黃毛就連凳子地摔了出去。這邊四五個人見同伴吃虧,對方又隻有兩個人,都往這衝,楊磊隨手抄起半碗還燙著的餛飩湯潑了過去,全潑在眼睛上,一片哇啦啦的慘叫。

到這地步,房宇和楊磊兩人都還沒站起來過。

摔在店門口的黃毛一聲大叫,從旁邊的遊藝廳裏一下子又衝出了七八個人,看來都是黃毛一夥混這條街的,都在隔壁打遊戲呢。

十幾個人都跟後來香港電影的古惑仔似的,光著胳膊,文著文身,手裏拿著棍子大棒,在肩膀上敲著,還有幾個煞有介事地動著脖子,把脖子轉得咕咕響,凶狠地看著房宇和楊磊。

房宇和楊磊還是坐著,看了看門外這些人。

“這都什麽德性?”楊磊很看不慣那耍脖子的。“現在流行這造型?”

“那文的還是貼的,水一洗就掉色。”房宇覺得那紋身是山寨產品。

“貼的!2毛一張,你家樓下就有賣。”楊磊也評價了一下那紋身。

“……我操!你倆聊夠了沒有!出來!”黃毛抓狂了。

房宇和楊磊走出來了,既沒文身,也沒動脖子,還都穿得整整齊齊的,手裏還空著。

黃毛一揮手,十幾個人帶著家夥,自信滿滿地衝了上去。

據說,當天在馬台街上圍觀這一場架的群眾很多,據說還有人叫好了,因為黃毛這一夥兒平常在這條街上沒少幹壞事,那天所有人都見到了什麽叫大快人心。

當天在現場圍觀的人說,那兩個打十幾個的小夥子,那真不是來打架的,那是來拍電影的,還有人真以為是拍電影呢,那十幾個拿著大棒棍子的都是群眾演員,要不然被兩個赤手空拳的打得在地上爬不起來?

其實總共就打了半分鍾,圍觀的人就看見一個人的腿,一個人的拳,腿的那個,一腳一個,挨他一腳的不是膝蓋踢折了往地上跪,就是被蹬翻出幾米捂著肚子半天起不來;拳的那個,出手就見血,第一拳就把一個人的鼻梁骨打斷,第二拳就把另一個的眼眶子都砸開了,血汩汩地往下流……

踢人的穿著迷彩褲,據說打架的時候嘴裏還叼著煙,夠吊。拳的那個還是被迷彩褲拉停手的,迷彩褲嫌他出手太重。

黃毛倒在地上,滿臉都是血,角鋼在手上舉都舉不起來了。他兩條胳膊都被迷彩褲給卸了。

“兄弟,認識我們不?”迷彩褲蹲下來問黃毛。

“……不認識。”黃毛抖著嗓子。他真怕了。他從來沒打過這樣的架。

“咋不認識呢,你剛才不還說我倆的名字嗎?”旁邊拳頭上都是別人血的黑T恤笑眯眯的。

“……!”黃毛驚呆了。

“我就是你說躺在醫院裏麵的那個。”迷彩褲說,指了指楊磊。“他就是跟我躺一塊兒的。”

“@#¥%%@!……”黃毛的表情跟開了染坊似的,五顏六色。

要是當時有堵牆,黃毛肯定一頭撞上去了。

房宇和楊磊第一次聯手的一架,打的卻是一幫提不上台麵的街頭混子,兩人都覺得很不得勁。

但是當時是真覺得歡樂,搞笑,兩人好久沒這麽歡樂過了。

都走出好遠了,兩人還互相取笑著停不下來,房宇還是叼著煙頭,楊磊還是拳頭滴著血。

在他們身後的人群裏,有幾個女孩從頭到尾地看到了整個過程。

房宇和楊磊都走出好遠了,有個漂亮的女孩還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他們。

當時的兩人都不知道,這歡樂的一場架,卻開啟了後來無窮無盡的煩惱。

那天楊磊情緒特別高,他骨子裏比房宇更好鬥,衝動,雖然現在已經比以前理智了不少,但每次戰鬥都能喚起他的鬥魂。打了這一場鬆鬆筋骨的架,楊磊渾身舒坦,晚上到了房宇的世紀大酒樓,喊上常到房宇那兒玩的一幫朋友,先是喝酒聚餐,再是集體到光陽KTV去唱卡拉OK,楊磊還特意點了那首《愛火花》,吼得一屋子人都起哄鼓掌。楊磊又點了一首張學友的《夕陽醉了》:

“夕陽醉了,落霞醉了,任誰都掩飾不了,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酒醉的心,酒醉的心被燃燒,唯願心底一個夢變真,交低美麗唇印,印下情深故事……”

這首纏綿情歌被楊磊唱得極其深情、投入,楊磊本來聲音就好聽,唱起歌來更是動人,唱完了就有人喊:“楊磊,你戀愛了吧!”

“誰戀愛了!”楊磊打哈哈。

“肯定戀愛了,把潘西帶來看看唄!”哥幾個不放過楊磊。

“人家楊磊還沒搞對象呢。”房宇還幫他打圓場。

楊磊差點沒說,我想搞的對象就是你。

之前兩人都忙,楊磊好一陣沒在房宇那住,當晚唱完了歌先回了房宇的房子,楊磊酒勁上來了也不想走了,兩人歪**還聊著白天那黃毛的事,聊起來又是一通樂。

這時候燈關著,窗戶開著,這晚上有些熱,夜色透進房宇的床鋪上,卻讓人有些燥熱。

楊磊和房宇說笑,笑著笑著,在有些燥熱的氣溫裏,身上就漸漸起了熱度,心裏有東西也在升騰。

楊磊看了房宇一眼,房宇喝了酒,也覺得熱,脖子上有汗滑到胸膛上,在外麵透進來的光線下,晶亮晶亮。

楊磊不吭聲,喉嚨動了一下,然後微微向房宇靠近,轉頭看著他,低聲:

“……房宇,我們來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