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造泡沫

公元二千零二年的初秋,各家銀行內部優質企業的名單起了變化:怒潮集團公司由一個不十分知名的企業集團,一躍成為了各家銀行拚命競爭的知名的優質客戶,成了各家銀行金融業務競爭的焦點。

這種變化的取得,當然要得益於蘭總這個紅衣女人為了挽回公司頹勢,為了在股市上大舉圈錢,為了獲得巨額的貸款而進行的大手筆的宣傳攻勢。

這個攻勢之猛烈,在諸多金融家的心目中,一個醜小丫,不得不成為了一個美麗的白天鵝。

每天,在大家的眼裏和耳裏都有電視廣告沒完沒了地炒作和新聞媒體的不斷追捧。怒潮集團公司成為了最重要電視台新聞聯播之後,第一個廣告片的播主。那個廣告片優美異常,先是拌著歌聲而來的碧波萬頃的美麗湖的湖水,而後是怒潮股份的水中渡假村、全國各地的各式車間、廠房、機械轟鳴的生產線、各種保鮮產品和各款美侖美奐的古典家具,最後是身著紅衣的蘭總,矜持地微笑著代表怒潮企業數萬名員工:祝全國人民萬事如意、祝祖國興旺發達。同時,全國各大報紙不斷登出推介怒潮企業模式的文章,仿佛怒潮集團儼然成為了股份製改造、工業與農業、科技與農業有效結合的典範。

社會形象、領導題詞就擺在眼前,由不得金融家們不信。怒潮集團公司在京都市民族宮舉辦了一次大型的《怒潮集團新產品展示會》,把其全國各地的產品,包括古典家具滿滿當當的擺了兩層樓。展覽會沒有賣票,實行贈票製,在京都的中央、國務院各大部委的所屬機構;在京都的各軍兵種;在京都的各個金融機構;在京都的各新聞媒體;其他相關省份的機關、銀行、媒體也都收到了贈票。而普通百姓則全部被拒之門外。

一些好事的人,看著民族宮裏熙熙攘攘的展覽,和大包小袋從裏麵出來的人流,不覺心裏癢癢,竟花上十塊錢從票販子手裏買了門票進了去。出來後,竟大喊:“值、值!裏麵可以用名片領飲料,一張名片一罐飲料!等於二毛換兩塊!隻拿出六張名片就可以把門票的錢賺出來了!”聽進去的人這麽一分析,本來就閑著沒有事的老頭老太太們,趕緊呼而喚女地買票進去看展覽了,唯一怨憤的便是自己沒有帶來足夠多的名片用來換飲料。

那蘭總也真的神通廣大,居然與某位市委領導人合過影,並被製成巨幅照片,像影壁一樣,聳立在展廳的大門口;在展覽會的大廳裏,五六個大鏡框裝裱起來的,居然是一些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題詞。雖然領導人們的題詞隻是泛泛而談農業的重要性、談農業與科技結合的意義,但是,被蘭總在這裏斷章取義,仿佛真的如黨和國家領導人對怒潮企業如何如何重視,如何如何肯定一般。

各家金融機構對怒潮集團實質性的追捧,也逼著金融家們不得不為了本銀行的商業利益和個人業績去淌怒潮這道混水。

但是,在金融街眾多金融單位裏,對怒潮企業集團保持清醒頭腦而且一直持否定態度的,除了已經被國商銀行末位淘汰並已經被蘭總堵上家門的常太平之外,在證券監管會還有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姑娘。她便是上市公司擴股審批處的牛蓓薇處長。

她今年已經五十歲了,是下過鄉、抗過槍,一九七七年坐上中國恢複高考製度頭班車進入大學的那批老大學生。她個子不高,白靜臉,戴白塑料框眼鏡,一天下來也難得說出兩句話。由於性格孤僻,喜好獨往獨來,已經快到退休的年紀了,但是,從精神和**上,卻還保持著處女身,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更無從談起婚配。也許是命裏與蘭總這樣八麵玲瓏、春風得意、呼風喚雨的女人相克,無論她蘭總如何軟磨硬泡,如何使盡各種手腕,甚至找牛蓓薇上級讓她下崗的設想都實施了,但是,都沒有成功;無論怒潮企業集團是在沒有進行宣傳攻勢之前還是默默無聞的時候,還是已經進行了宣傳攻勢,在社會上名聲鶴起的當口,這個牛蓓薇處長硬是堅持說怒潮股份是小馬拉大車,尚不具備增資擴股的條件,她要對股民、特別是廣大中小股民負責。

由丁博士親自捉刀的厚厚的包裝得美侖美奐的申請材料已經交了上去;為了以修建農產品保鮮場為借口在股市上擴股圈錢,在懷密縣進行了跑馬圈地,半年的土地租金加圈地鐵欄杆的費用將近二千萬元已經扔了進去;不惜血本,花了大價錢,也好不容易做起來的宣傳攻勢順利展開了,但是,在這個牛蓓薇處長的麵前,竟然沒有發揮半點效力!對怒潮股份擴股的申請,她就是不批。她這個坎過不去,蘭總就是在股市裏興不了風,做不成浪!

人不為利,如何以利誘之?人不畏死,又因何以死懼之?闖過大江大浪的蘭總及其助手們,都對牛蓓薇處長沒有了著。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那蘭總由於沒有通過擴股從股市上募集到永遠不用歸還的無息資金,而銀行的貸款隻是公司債務,需要不斷地借,不斷地還,還要支付利息,因此,雖然聲勢搞大了,但整個怒潮企業集團的財務狀況還沒有出現真正的好轉。被資金饑渴和財務收支的不平衡一直困擾著她,就在焦頭爛額的時候,她那來京都市觀光的已經年過七旬的老父,在爬古老的明代長城之時,當了一回好漢,可回到賓館,夜裏便由於勞累過度突發了心髒病,還沒有送到醫院,就在急救車裏安然咽氣,到陰間或者天堂繼續作他的英雄去了。

沒想到在商場上叱刹風雲、呼風喚雨的蘭總,在老父的遺體前卻體現出了十足的女人味。在醫院的急救室裏,麵對著本來無望的搶救,她還能夠在丁、朱的攙扶下,強打精神站立著。等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們,無奈地攤開雙手,終於放棄了無謂的搶救時,麵對老父僵直的身體和有一點扭曲的臉,她便號地震天地痛哭起來。可沒有哭上幾聲,她的嗓子裏,便再也出不了聲,整個身體癱軟下來,以至丁、朱兩個大男人都不能夠攙扶住她的身體了。

為了避免這個怒潮集團堂堂的老總癱坐在醫院的汙穢地麵上,身體強壯的朱副總趕緊甩開了丁博士,獨自一人從身後,把個蘭總的整個身體撐起來,拖到旁邊的病**。由丁博士又喊回來的醫生,一通掐人中、做人工呼吸,那蘭總才又重新有了知覺和呼吸。

一個人,錢再多,官再大,在死亡麵前,也是與平常人一樣的狼狽。恢複知覺的蘭總,吩咐丁、朱為老父采購壽衣,自己則用剪刀剪開老父的衣杉,用新的盆接來熱水,用新的手巾為老父清洗了全身。麵對老父咽氣的刹那間,無意識排出的屎、尿,這麽一個腰纏數十億人民幣的女人,也像任何一個孝順女兒一樣,沒有任何顧忌,甚至沒有皺一下眉頭。

雖然還有許多沒有享完的福便匆匆地去了,但是,蘭老爺子在陰曹地府裏,還是應該是樂得不可開交的,不光因為他有了一個有出息的女兒,也不光因為他有出息的女兒出奇地孝順,還因為他的葬禮之隆重,不但他作為一個B省普通農民想也不敢想,就是當今的二品京官死了,恐怕也不要奢望有這麽氣派的場麵。怒潮集團宣傳攻勢的巨大成效也在這個葬禮上窺到一斑。

蘭總其實是想低調處理老父喪事的,因為這必然不是什麽好事,她也沒有借此斂財的想法。她隻宣布怒潮集團的在京都企業全部停產休息一天,而對外並沒有張揚喪事和葬禮的時間和地點。

但是,葬禮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眾銀行皆知。隨著怒潮集團宣傳攻勢的大捷,雖著怒潮集團優質客戶地位的樹立,那普通農民,蘭老爺子的身價,也隨之陡增百倍。

早晨九點鍾,在京都市最著名的革命公墓那個最大的告別室外,竟熙熙攘攘地圍滿了參加悼唁活動的人。厚厚的來賓登記簿也竟然都寫滿了。怒潮企業集團的人及與怒潮集團有關聯的蘭賀總、張夢天總來了自不必說,在京都金融機構的來賓也竟然達數十人之多!

隻見登記薄上赫然寫著:“國商銀行營業部劉嚴鵬行長、葛榮副行長;國商銀行營業部郝逍遙總經理;國商銀行天竺支行韓小飛副行長、關衛兵科長。參股銀行京都管理部賴崍籟主任、齊大同副主任;參股銀行箭樓支行吳力行長、賈好運副行長。發達銀行京都分行洪長虹總經理、愛農銀行營業部總經理……

國商銀行營業部的劉行長除了代表營業部敬獻花圈之外,還分別代表國商銀行總行的孔行助和總行信貸業務部的段笑銀主任敬獻了花圈。

參股銀行的賴主任除了敬獻花圈之外,還在大家不在意、齊副主任忙於寒暄的時候,由自己親自操刀,塞給了蘭總一個白信封,內裝嶄新百元人民幣二十張!賴主任這個時候,還沒有忘記直接提要求:“怒潮公司還要多多向我們參股銀行傾斜呀!存款、貸款一起來嘛!”

那箭樓支行的吳力在賈好運的帶領下來了。

國商銀行的人對叛徒賈好運已經沒有了任何熱情,營業部的劉嚴鵬行長雖然與賈好運同在國商銀行總行工作過,但卻不相識;葛榮副行長本來就跟這位原總行副處長不熟悉,因此,他們見了賈好運根本就是熟視無睹,就像沒有見到這麽個人一樣,昂首闊步,徑直而去。郝逍遙倒謙虛老道,主動走過來與賈好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你到我這裏來一趟,我把京都市遠東投資公司的貸款材料轉給你。”可其實郝總的握手,隻是手與賈好運的手塔了一下,便抽走,陪兩位營業部領導去了。韓小飛與賈好運在懷密縣怒潮渡假村一起唱過一回歌,見了賈好運也隻是遠遠地揮下手,算作打招呼,根本就沒有走過來與這位原總行的賈處長寒暄。

在參股銀行被玩弄,再受國商銀行革命同誌的冷落,賈好運情緒低落極了,此時,他才懂得什麽叫作“人情薄,世情惡”,才體會出那種“雨送黃昏花易落”的惆悵來。

賈好運隨吳力除了為蘭老爺子敬獻花圈、給蘭總塞白包之外,還給丁博士、朱副總也分別塞了白包。一個留洋回來的大博士,被參股銀行箭樓支行搞得不明白怎麽回事了,急忙解釋:“是蘭總家死了人,我的父母還活著呢!”

朱副總也急忙解釋:“我們家也沒有死人,是蘭總老爺子死了!”

那賈好運心裏說,我們不就是借蘭老爺子過世之機,拍一拍你們的馬屁,以便你們多為我們存款、貸款,好讓我們也能夠分一點怒潮企業的利潤嘛!於是,嘴上就說:“一樣的,一樣的!”

吳力聽賈好運這麽說,急了,怕兩位老總誤會,弄一個花錢不討好,趕忙補充:“賈行長不是說你們一樣死人,是說蘭總家死了人,你們的心情和辛苦是一樣的。我們應該一樣地慰問。”

等大家隨著哀樂的聲音圍著蘭老爺子的屍體轉了一圈以示哀悼之後,國商銀行的劉行長、葛副行長走了,郝總經理陪同著也走了;參股銀行的賴主任、齊副主任走了,吳力也找到了陪領導的機會,趕緊也走了。其他沒有走的金融家們趕緊繼續又圍著蘭總、丁博士、朱副總,塞白包的塞白包,要存款的談存款,放貸款的談貸款。

隻有韓、關才像個老朋友的樣子,也真的像個孝子賢孫,硬是陪著蘭總一起,在眼睛裏沁出幾許淚水,還哽咽了嗓子;硬是陪蘭總一起,護著蘭老爺子的靈柩,來到了豪華焚屍爐前;硬是陪蘭總一起,親手把蘭老爺子的靈柩推進焚屍爐內;硬是陪蘭總一起,聽到焚屍爐點火的聲音轟響後,才攙扶著蘭總回來。總之,他們自始至終硬是沒有提一個存款字,更沒有提半個貸款的詞。

在外麵等候的賈好運則不同了,此時,早已經忘掉了自己的被冷落之情,為了生存計,強做一隻可愛的搖尾京巴犬狀,把朱副總纏得正歡:“我找得你好苦!三個億貸款放出去了,不但二個億的存款沒有了蹤影,連你的人也沒有蹤影了!你是我唯一的大客戶,你走了,我在參股銀行怎麽混呦!”

朱副總心說,我還等著從你那裏大筆進錢呢,哪裏有錢往你那裏存!但卻麵做誠懇狀,耐心地解釋:“我一直馬不停蹄地搞宣傳和展覽呢!”

“那三個億貸款我可是有貢獻的,那時我扶了你們,現在,你朱副總也得扶扶我,給我搞兩億存款呀!”賈好運主動出擊,開門見山、直言不諱,一改在國商銀行總行時四平八穩、溫溫爾雅的工作作風。

“那三個億的貸款,都已經支付光了!不信你問丁博士。” 朱副總為了證實自己說話的真實性,硬是把被發達、愛農、城建銀行圍著接受公關的丁博士拉了出來。

“那三個億,兩個億給電視台作廣告去了,我們要想爭明年的標王,錢還不夠呢!”丁博士耐心地向賈好運解釋。

“還剩下一個億。這一個億存在我那裏也行呀!我當了一個月的副行長,還沒有一分錢存款進帳呢。三個月下來,不要說行長當不成,恐怕連副行長也要讓那個大流氓給免了!”

“那一個億也沒有了!六千萬還貸款,四千萬搞展覽了。”丁博士哭喪著臉,但卻真誠地說。

“我聽趙副行長說,你不是到箭樓支行作一把手嗎?怎麽現在是副行長了?” 朱副總詫異地問。

賈好運也哭喪了臉,訴了一遍苦。

朱副總支吾著:“早知道參股銀行這樣,我可不敢把你介紹給趙副行長!”雖然把賈好運介紹到參股銀行也是蘭總和丁博士的想法,就是要在參股銀行培養出一個資金提供者來,但是,參股銀行的出爾反爾,倒也是他朱副總所不希望看到的,因為,賈好運官越大為怒潮公司提供資金的機會也就越多,這一點他心裏麵很明白。

賈好運聽朱副總這麽說,心裏像揣了一個冰砣子,全涼透了。但是,此時,如果跟怒潮的老總們鬧翻,他自己就沒有一個客戶了。光有一個金融研究所研究生的碩士學位頂個屁用!於是,不再奢談發展,隻為生存計,賈好運便有生以來第一次媚笑起來:“兩位老總,幫幫老弟的忙,拉老弟一把,也算幫我這個知識分子找一點麵子回來吧!”

丁博士是最知道怒潮集團目前家底的人,在揭不開鍋的時候,他到哪裏為賈好運之流找存款去!他正渴望著大筆的資金入帳,以通過拆了東牆補西牆的方式,維持每天大筆的支出,包括對各家銀行貸款的還本付息。

丁博士見賈好運這樣說,這樣急切,看來在參股銀行獲得大筆資金的機會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何必總在國商銀行一棵樹上掉著,從參股銀行搞幾個億的貸款也不錯呀!於是,嘴上便點了題:“要幫你老弟的忙,也隻有通過從參股銀行貸款,再派生存款了!”

賈好運聽丁博士這麽一說,眼睛便由凝重變得光芒四射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參股銀行生存下去的一縷希望之光:“貸多少?而後,給我留下多少?”

“貸四個億,弄兩個億,在帳上給你趴兩個月,如何?”丁博士試探地問。

“太好了!那就趕快報材料吧!” 賈好運急不可耐了。

丁博士倒能夠沉住氣,問:“用我們哪一家公司貸呢?集團公司?股份公司?美麗湖渡假村集團公司?還是京都市古典家具公司?”

“當然是怒潮股份公司!逢股必優的思想,在老百姓和銀行員工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觀念。這樣公司的貸款,好批!” 賈好運興奮異常地建議著。

“什麽時間報材料?”朱副總也插嘴問。

賈好運一邊撥著手機,一邊說:“下午我就讓侯山到你們公司去搞材料,我爭取在兩個星期之內把貸款放出來。以便在月末,我的存款、貸款任務指標能夠有一點增長!”

正在賈好運興奮異常的時候,韓小飛招呼大家:“哥幾個,別聊了,趕快送老爺子去墓地吧!”他攙扶著懷裏抱著蘭老爺子的骨灰盒的蘭賀,骨灰盒用一塊大紅的綢子包裹著,蘭總神情陰鬱地走在旁邊,由關衛兵攙扶著。

韓小飛一直保持著一副悲傷、虔誠的樣子,但是,他的心裏卻不住罵罵咧咧的:“他媽的!我老子死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麽虔誠過!現在,這銀行的工作真是今不如昔了!!為了競爭優質客戶,不但要給好企業老板當孫子,弄不好還要脫了褲衩,讓他們或她們玩,當雞作鴨呢!”

但是,上個世紀的銀行可不是這副德行的!想當初,他韓小飛結婚的時候,他也沒有給企業發喜帖,幾乎天竺支行的所有貸款企業都聞訊而來。那時候可不是銀行給企業塞錢,而是企業千方百計、找著各種理由把紅包塞進新娘手裏去。洞房花燭之夜,他與新媳婦把紅包斂在席夢絲**,一數,居然有五萬塊!五萬塊呀!整整相當於他當時十年的工資收入!

那時候,即便是與企業的老板關係密切,也是偷著活動,不敢當眾顯露出來,怕別人懷疑自己為企業發放關係貸款。即便是對怒潮集團,在其沒有發動宣傳攻勢,還沒有成為白天鵝之前,他韓小飛,包括關衛兵,也不敢這樣。因為,這樣一定會讓別人懷疑他們與蘭總之間由於存在密切的個人關係,而有可能存在金錢交易,繼而有可能存在**行為。而現在,他,也包括關衛兵,都沒有這種顧忌了,因為怒潮企業集團已經成了一隻白天鵝,成為了被眾多銀行追捧的優質企業。現在,反而卻要顯示銀行與怒潮企業的這種親密關係了,這叫公關!叫同業金融競爭!

韓小飛的市場開拓能力的確非常強,他為了向其他銀行顯示國商銀行與蘭總的特殊而密切關係,竟致自己的奧迪車於不顧,陪抱著蘭老爺子骨灰盒的蘭賀,陪依然鬱鬱寡歡的蘭總,進了她的白色寶馬車。

一輛警車呼嘯著警笛開道,白色寶馬車第二,朱副總的白色奧迪車第三,大大小小近百輛轎車排成長龍尾隨著,浩浩****地上了西四環,再繼續向北,而後向西,向西山陵園而來。

參股銀行隻給賈好運配了一輛半新不舊的新款捷達轎車,這也是參股銀行對他唯一履約的一件事。但是,平日裏開起來還感覺良好的捷達車,排進送葬的車隊就顯得很土、速度也很慢了。那幾乎清一色的高擋進口轎車,呼嘯而來,呼嘯而過,風馳電掣一般行使的時候,賈好運使出吃奶的力氣和吃奶時就積攢下的本事,才追上車隊,才沒有落伍。

蘭老爺子的墓地是由四個普通墓地改造而成的,有四米見方,墓地周圍用漢白玉圍著,墓碑和墓基也是漢白玉的,隻是那墓穴與普通墓穴別無二致,也隻有擺放兩個骨灰盒的地方。

在骨灰盒已經安放好就要封口的時候,賈好運才找到了對蘭總進行公關的機會。

這時,墓工問:“有硬幣嗎?最好給死者的四方擺放幾個。”蘭總和韓小飛都是揣大錢之人,一時發窘,真的找不出硬幣來。於是,賈好運的好運來了,他從自己的褲兜裏立刻排出十枚一元麵值的銀光瓦亮的硬幣,遞與墓工,由墓工按照日月星辰的序列擺入墓穴中。

蘭總讚道:“多虧賈行長心細!”

賈好運則連聲說:“沒有,沒有,沒有。”同時,也沒有忘了此行的目的,說:“蘭總給我存款,我出這點小力,還不應該嘛!”

其實,賈好運還真的不是心細,他這些硬幣是為了坐公共汽車用的:每當貫穿京都市那條東西大街的時候,為了省油、省停車費,他必花一枚硬幣坐公共汽車去,再花一枚硬幣坐公共汽車回。沒有辦法,誰讓他不是箭樓支行的一把手,而行長吳力又控製著簽單權不放呢。

回來的路上,韓小飛把朱副總的白奧迪車開走了,去取他留在火葬場的車。朱副總開起了蘭總的白色寶馬,後麵坐著蘭總和丁博士。待蘭總情緒穩定後,朱副總說:“常太平那小子又來要錢了!”

丁博士詫異道:“每年三萬的保密費,我已經給了!”

朱副總回答:“他嫌少,不夠花,提出加兩萬!”

丁博士惡狠狠地說:“當初聽我的,直接把他扔下樓就沒有這麽麻煩了!”

朱副總回頭,望一眼蘭總,沒有支聲。

蘭總沉吟了許久,最後說:“給他吧,不要因小失大。他可是我們怒潮大廈的死穴!!!一定要盯緊了!”

又到了周末,下班之前,董大為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很職業地主動開口:“你好。”

“大為,過來一趟。”郝逍遙在隔壁打了電話。

董大為習慣性地拿著本和筆小跑著來到隔壁,郝總正悠閑地靠在椅背上,一邊喝咖啡一邊吐煙圈。見了董大為,爽朗地說道:“哎呀,你又拿什麽筆記本嘛!”

“沒有緊急的事情?”董大為看著自己手裏的筆和本,倒茫然了。

“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郝總異常振奮,瘦瘦的小臉紅光四射,“參股銀行競爭優質客戶心切,居然真的給京都市遠東投資公司發放五千萬元貸款!!這回企業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了!這就像擊鼓傳花:他們的包袱背上了;我們的套,這回算是徹底解掉啦!!!”

見董大為不置可否,沒有支聲,郝總繼續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說:“下星期,你就給中央銀行送報告吧,就說騙保一事是遠東投資公司錢副總與怒潮家具謝雲串通所為,目前,這兩個人一個死了,一個已經失蹤多年。我們國商銀行是受害者,但是,該筆貸款在我們嚴格的貸後管理之下,本息已經全部收回來。今後,這事就與我們國商銀行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貸款在參股銀行這麽順利就通過了?” 董大為思索著問。

“是怒潮股份和怒潮家具雙擔保,參股銀行才同意發放貸款的。你想,參股銀行為了和我們競爭,能夠傍上怒潮集團這麽個大款,什麽貸款不願意放呀!”

“那我趕緊去辦!寫材料。” 董大為說著就要轉身回去,因為,他晚上也有了約會:駱雪的一個女同學所在的公司想向國商銀行申請貸款,邀請駱雪和他到郊外參加一個PATTY,董大為怕在郝總這裏耽擱久了,誤了PATTY。他這個老光棍有生以來,還從來沒有接到過女孩子的邀請呢。自打在怒潮家具公司查帳的時候,嗅到了駱雪臉上和身上的體香,他的精神和身體都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之後,他便喜歡和駱雪接觸並有事沒事地經常往駱雪辦公室裏轉悠了。於是,對於這個邀請,駱雪剛一開口,他便欣然同意了。並且沒有半點矜持,還不停地主動追問:“什麽時候走?怎麽走?”駱雪告訴他:“他們來車接,你隻管在辦公室裏等著就是了。”

郝逍遙見董大為要走,趕忙說:“先別急著去寫報告,我還有話要說呢!”說著指指對麵的椅子,要董大為坐下來,而後又接著說:“總行原來那個賈處長,放著總行那麽一個好位子不幹,偏偏要到參股銀行拉存款去!結果沒有業績,提不了行長,急得比熱鍋上的螞蟻都難受。放了這筆貸款,才終於算有了一點業績。他心裏一高興,晚上就要請客。有怒潮那邊的賀總、朱副總,我們這邊想請上你、我,準備一起瀟灑瀟灑去。我拖家帶口的可以不去,你單身一個可一定要去呦。”

想起那邊盛情相約的小女子駱雪,再想到這邊這群無聊、弄不好還要搞一點什麽花活的男人們,董大為便暗暗叫苦!

郝逍遙見董大為不支聲,便問:“怎麽?你有事?”

“咳,我有個親戚從河北農村來了,晚上非要我到火車站接他!他沒有進過城,找不到我住的地方!” 董大為為了駱雪開始撒謊了。

“既然這樣,那你就忙吧,我去應付應付。”郝逍遙說著,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繼續若有所思著,“不過,你也應該晚上經常有事了。快四十的人了,也應該給自己著著急,不能夠總是光棍一個呀。那天,我在蘭總那裏看到一個女孩,叫亦萍,職業演員,清純美麗,要不要我介紹給你?”

“不用,不用,美麗的女孩,怎麽能夠看得上我!”

“你現在條件不錯呀!堂堂國商銀行一個副總經理,每月小七千塊錢掙著,又剛剛分了兩居室。女孩都喜歡你這樣的!”

“還是隨緣而定吧!” 董大為由於有了對駱雪的那份暗戀,便心懷了鬼胎一般,見郝總無端提起自己的婚事,怕是因為自己平日裏的言行有什麽不妥,這段心裏的私情被郝總這種過來人識破,心裏開始忐忑,臉也不覺紅了起來。

郝逍遙仿佛沒有注意他臉上的變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我又寫了一首詩,周末了嘛,放鬆放鬆,我給你讀讀?”

董大為雖然心中連連叫苦,可嘴上卻還是一連聲地說:“好!好!”

郝逍遙非常認真地朗誦起來:

“《無題》

萬裏尋芳知何處?

白雪;

黃葉;

無數。

夢裏聞香多少度?

夢醒;

晴空;

欲哭。”

此時董大為心裏隻想著駱雪安排的在樓下接他的車是否到了,根本就沒有聽清郝總在說些什麽,心中繼續叫苦連連,嘴上卻不假思索地連連讚歎:“好詩!好詩!我怎麽就寫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