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士肄業”生

國商銀行營業部所屬天竺支行的辦公大樓,高聳在京都市中央商務區的中心。

這是一個有百餘米見方客廳、有一個十幾米臥室並帶一個衛生間、有落地飄窗的房間。大紅色的羊毛地毯鋪滿了整個辦公室,客廳用兩扇中式百寶格一分為二,外麵會客,裏麵辦公。百寶格上的珍稀物件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叫不出名字;會客用的皮沙發也是大紅色的,豪華而氣派;辦公桌自然也是大大的老板台,隻是老板台上的計算機比郝逍遙那台又先進了許多,顯示器是十七寸液晶的。這個豪華辦公室的主人,便是天竺支行新任副行長韓小飛。

說起韓小飛這個名字,大家都以為他一定是一個精明、瘦小的人,但是,與人們的猜測恰恰相反,韓小飛副行長卻是一個像當紅喜劇演員英達一般模樣的大胖子。一米九的大個子,一顆碩大的方腦袋,一對核桃一樣大小的大眼睛,方口闊鼻,說起話來不用有意加上膛音,也像洪鍾一樣響亮。他有一個可疑的學曆,雖然沒有任何學位,沒有讀過中專、也沒有念過大專,忽然有一天,他卻突然有了一個研究生班的畢業證!於是,在學曆一欄裏他便發明了一個新品種:“碩士肄業”!!

總行來的劉行長上任後,在破格提拔支行行級幹部的過程中,營業部其他領導,甚至包括總行領導,都舉薦了韓小飛。本來對草台出身的幹部抱有成見,對科班出身的幹部欣賞有加的他,麵對著韓小飛讓人懷疑的“碩士肄業”學曆和耳邊的一片叫好聲,也隻得在破格提拔的任命書上簽批:“同意”了。

此時,韓小飛的案頭擺放著一打待批的貸款合同,第一份合同的貸款人位置上赫然寫著:“中國怒潮集團總公司”,這便是常太平發現的那家空殼公司!!!貸款單位法人代表位置則蓋著一個鮮紅的名章,名章旁邊簽著三個秀氣的字:蘭婉茹。從字體和名字上看,這應該是個女人。

蘭婉茹便是中國怒潮集團總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韓小飛還記得昨天晚上她與自己會麵的情景。

先是在位於中央商務區國際大廈的對麵,那叫作“極品海鮮”的餐廳。他由穿粉紅旗袍的小姐引導著來到了裝修豪華的蘭花廳。一女兩男,房間裏麵已經有人了!這便是在那個早春的夜晚,在昏暗的金融街上,跟蹤、圍堵常太平的那一高兩矮、一女兩男三個人!!!

女人穿一身大紅色的裙裝,非常紮眼。她大約四十多歲,個子不高,中等身材,略顯發胖,一張大大的圓盤臉,皮膚很白,眼睛很大,也很亮,隻是上眼皮和下眼瞼因為年齡的原因都已經有些鬆弛了,嘴顯得有些大,和善地微笑著。見到韓小飛,她急忙主動迎出來:“韓行長,恭喜榮升!”

那兩個男人一高一矮,都穿著筆挺的西服。高個的,大約三十出頭,留著大背頭,一張棱角分明的大方臉,高鼻闊嘴,很英俊,隻是臉上的皮膚由於生了幾顆麻子,顯得比較粗糙。矮個的,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胖墩墩的,圓頭圓腦,光亮亮的一個禿腦袋,戴著眼鏡,一副書生模樣。

韓小飛也熱情地迎上去,握住女人的手,熱情地寒暄:“蘭總,你還是這麽年輕、漂亮!”而後,又與高個男人招呼道:“朱副總,你也總是這麽瀟灑!”

矮個男人走上來,拉住韓小飛的胳膊,笑咪咪地玩笑道:“韓大行長,也誇我兩句嘛!”

韓小飛則勾住丁博士的肩,玩笑道:“你個丁大博士,還是胖墩墩的、腦袋亮光光的嘛!”

丁博士叫丁誌強,牛津大學的經濟學博士,除了蘭總這邊公司的國內外業務,他還在金融街的國際企業大廈裏搞了一家名叫“天誠”的中美合資的會計師事務所,至於美方資本和中方資本是怎麽構成的,跟怒潮集團有沒有關係,韓小飛沒有問過,恐怕隻有丁大博士自己心知肚明了。

韓小飛盯著剛端上來的大鮑魚,說:“自家人,何必點這個破費呢!一個八百八,四個就是三千多塊錢呀!”

蘭總微笑著說:“我們還不到為吃飯算計的時候呢。隻管吃,隻管吃!”

酒過三巡,見大家都有一點倦意的時候,韓小飛盼著進入他喜歡的下一個節目,又不好意思直說,便看看自己金色的手表,假意要走。

蘭總則把臉貼近韓小飛的耳邊,神秘地說:“老弟,我們還有節目呢!”

“蘭總還能為我安排什麽節目?” 韓小飛詫異地問。

“你不是喜歡唱民族歌曲嗎?我給你找了一個妹妹,是我的幹女兒,專業演員,漂亮,歌唱得好極了!恐怕她已經在樓下的KTV包房裏等急了!”

於是,韓小飛便不客氣地出了蘭花廳,帶頭來到了餐廳下麵的豪華KTV包房裏。

她叫亦萍,是一個標準的美女,京都市W歌舞團的職業演員。像所有的舞蹈演員一樣,亦萍有著修長而婀娜的身段;像所有的美女一樣,亦萍有著白白的臉蛋、俏麗的鼻子和明眸與皓齒;而與一般美女不同之處,也是亦萍最迷人的地方,則是她笑起來時,腮上突現的那一對大大的酒窩。由於蘭總在三十歲的時候,患了子宮肌瘤,摘掉了子宮。沒兒沒女,便以認幹女兒為樂了。

四個人加上亦萍剛坐定,便有人輕輕敲門,高個的朱副總走上去,把門剛拉開一條縫,三個坦胸露背、香氣撲鼻的靚姐便立刻擠進來。走在最前麵的高個小姐,顫悠著一對酥胸,落落大方地問:“先生,要不要我們服務呀?”

“服務?服什麽務?”丁博士問,望著高個小姐那一對顫悠的酥胸,裝出一副傻乎乎的樣子。

“丁博士,不要裝傻充愣的!花花腸子回家再用去!”蘭總把丁博士一把揪到沙發上,“我們不要什麽服務。看看,這裏有我,還有這麽漂亮的亦萍!”

“我們可以幫助點歌嘛!”第二個走進來的中個小姐說,她的裙子奇短,連黑色的透明**都公之於眾了。

“幫助點歌?多少錢?”坐在沙發上的丁博士盯住那令人頓生遐想的黑**,好奇地問。

第三個走進來的矮個小姐,對男人們拋著媚眼,趕緊回答:“不貴,每人才三百。”

“我的媽,還沒有幹什麽,光點歌就三百?你們身上長的那玩意,結構與其他女人有什麽不同嗎?都是金邊銀角吧!”丁博士聽了故意驚叫一聲,眼睛卻還在審視著女人透明的**。

蘭宛茹立刻不含糊,在博士的大腿上狠擰一把,那大博士雌雌牙,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舌頭,而後,就不敢再出聲了。

有怒潮公司三個老總的掌聲鼓勵,有亦萍像歌星宋祖英一樣的歌喉陪伴,那韓小飛也拚足了力氣,用出了自己十幾年泡歌廳的功力,展開了歌喉,揮舞著粗壯的臂膀和大手,像在舞台上演出一般,在KTV包房裏,著實瀟灑了一把,痛快了一回。

當五個人狂歡到深夜一點多鍾的時候,亦萍請求告退了。那蘭總則借機拉上丁博士,對韓小飛說:“老弟,姐姐我送小妹去了,由朱副總陪你。你們多玩玩。”說罷,她便拉了亦萍,扯著丁博士徑直走了。

“這蘭總,怎麽說走就走了!”韓小飛帶著幾分不滿地說。

朱副總詭秘地笑著:“我們哥倆也走!蘭總是給我們自由了!她在,我們不方便嘛!”

朱副總開著他的白色奧迪A6轎車,七拐八轉的鑽進了一個胡同,在一個兩層樓的洗浴中心旁停了下來。

一個年老的侍者迎出門來,見到朱副總就熱情地招呼道:“王老板,您來啦?”

韓小飛詫異了:“你怎麽改姓王了?”

朱副總悄聲回答:“在這種地方,能說實話嗎?”

隨著年老的侍者上了樓,韓小飛老練地問:“安全嗎?”

“常來。沒有問題。” 朱副總回答,而後對年老的侍者,同樣聲調低低地說:“找三個,要最漂亮的。否則,不給錢啊!”

“怎麽三個?” 老侍者詫異著老眼。

朱副總則不耐煩地小聲嗬斥:“你別管。”

兩人在空無一人的浴室裏草草地衝了個澡,便很快來到同樣空無一人的休息區,沒有半刻停留,便分頭徑直進了各自的按摩室。

韓小飛在身上很習慣地圍著一塊白浴巾,很習慣地仰臥在了按摩**。正當韓大行長沉思並漸有睡意的時候,兩個美少女推門進來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

“先生,您的身體好棒呀!”

“我的媽,這麽壯,我好怕呀!”

韓大行長也詫異地問:“怎麽兩個人?”

一個美女答:“那位先生說你身體好,一個人按摩不行的。”她有意把“按摩”兩個字拖得很長。

另一個美女附和:“這樣也好,省得我怕嘛。”

那吃進去的八百八一隻的鮑魚,突然在韓大行長的身上起了作用,他的荷爾蒙高漲,精神頓來,感到熱血沸騰,他樂了:“好,兩朵水蓮花兒爭奇鬥豔,美不勝收!好!好!!好!!!”

當韓小飛還準備作詩人及紳士狀,再誇美女幾句的時候,卻發現那兩個美女比自己還著急,已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進入了她們的工作程序:衣服已經剝得幹幹淨淨,雙雙赤條條地站在了他的身邊,兩對大眼虎視眈眈望著他,嘴上帶著的,卻是莫名其妙的微笑……

糊塗的婚姻

正當韓小飛回味著昨夜的溫馨之時,有人敲了辦公室的門。

韓副行長趕忙整整西服,擺一擺領帶,把粗壯的身體在椅子上坐正一些,做足了領導派頭之後,他說:“請進!”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同誌走進來,低聲下氣,但一語驚人地說:“營業部來人了!說咱們這裏可能出了金融詐騙案!!”

他中等個,長方臉,一臉與年紀不相符合的褶子。他叫關衛兵,是在工業信貸科與韓小飛一起搭檔多年的老副科長。這個關科長是個老好人,雖然是一個大老爺們,個頭不高,胖乎乎的,但是,性格溫順,說話總是低聲下氣的;見人,不管是什麽事,也總是笑咪咪的。這對雖然表麵上八麵玲瓏,但骨子裏卻生性固執,甚至有些剛愎自用的韓小飛來說,兩人正好性格互補,甚至是相符相成。因此,他們兩個在工作上,一向是配合默契的。這不,隨著韓小飛的高升,關衛兵也新任了天竺支行信貸科的科長。

韓小飛驚詫道:“怎麽回事!”

關衛兵親切但依然畢恭畢敬地彎腰站在韓小飛的老板台前,繼續低聲下氣地解釋:“營業部派人調查遠東投資公司給怒潮家具公司擔保的事情來了!”

“什麽?”韓小飛心急,沒有聽清關衛兵的話,“別總是蚊子聲,大聲點說!”

“營業部來人了,調查遠東投資公司!” 關衛兵提高了音量,但依然畢恭畢敬地彎腰站著。

“詐騙?他們有證據了嗎?”韓小飛故作平靜。

“沒有。從中央銀行那邊得來的消息。”

韓小飛心裏一沉,而後官腔十足地問:“誰帶隊?”。

“新上任的董總?”

“董總?”

“就是從我們這裏出去的那個董大為!”

韓小飛聽說是儲蓄員出身的董大為,臉上便露出難以抑製的輕視表情:“是他呀!他說遠東公司具體有什麽事了?”

“說是信貸台帳錄入有誤!懷疑有金融詐騙!說至少也要我們的楊蘭蘭寫檢查。” 關衛兵依然保持彎腰站立的姿勢,依然畢恭畢敬地說。

“沒有證據怎麽能夠說有金融詐騙!你可別傳舌傳錯了!”韓小飛頓了頓,“楊蘭蘭可是總行信貸業務部段主任的老婆。錄入錯誤,我就敢讓她寫檢查?”韓小飛提高了音量。

“說是中央銀行那邊找過來的。您是不是還是見他一麵。您是支行主管信貸的行長,而他現在是營業部主管信貸的副總經理,還是應該……”

“咳,這種場麵上的事,還用你教我!隻是一會兒,總行信貸業務部段主任安排幾個人,要來查信貸檔案!我馬上要到總行接他們去呐!”

關衛兵一聽,焦急起來,急忙問:“總行信貸業務部來人查信貸檔案!還有其他案子?!”

“別大驚小怪的!總行信貸業務部新來了幾個博士,學曆很高,可根本不知道銀行是幹什麽的,還沒有見過信貸檔案呢。段主任安排他們來查看一下,學習一下基層的具體業務。”韓小飛解釋道。

“哦。那當然是總行的事情重要。”關衛兵終於站直了身體,“那,我就跟董大為說,您不在。我自己去對付、對付得了。”

“就這樣辦。詐騙的問題,沒有證據就不要瞎猜!檢查也不能寫,總行信貸業務部段主任的老婆,怎麽能夠在我這裏——一個小支行寫檢查。這不是開玩笑嘛!”

“行,行。實在不行,我自己替她寫。”關衛兵說罷,退到門口,再轉身,出去了。出來之後,再小心地把韓副行長辦公室的門輕輕地關上。

在天竺支行位於九層的的會議室裏,董、駱喝著茶,等待著關科長安排去遠東投資公司就台帳錄入錯誤賠禮道歉的事。

楊蘭蘭陪在他們身邊,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她隻有二十四五歲,圓臉大眼,白裏透粉的臉蛋,豐滿而勻稱的身材,說起話來,總是嗲聲嗲氣的。

她原來在國商銀行湖北省荊洲市分行工作。前兩年,有一次總行段主任到她們分行檢查工作,而當時,楊蘭蘭剛剛分了新房子、結了婚,小日子還算甜蜜。作為信貸員的楊蘭蘭,中午陪段主任喝酒,連續幾大杯白酒下肚,居然沒醉,把個段主任給弄愣了,連連稱奇;晚上陪段主任跳舞,她三步四步都會,倫巴、探戈不累,又把個段主任給迷住了。

也該著她楊蘭蘭有富貴命,此時正巧段主任的老婆有外遇,與一個闊老跑出了國境,到美國定居去了。那段主任平日裏本是寂寞難耐,隻得靠偷看從國外買回來的三級片外加**來打發無聊的夜晚,同時,也渴望著找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來報揚花之妻的一棄之仇。因此,在楊蘭蘭的鼓勵和誘導之下,段主任立刻就致領導身份、更致黨紀國法於不顧,在一個大白天,在他推脫了公務之後,以參觀和體貼下屬的名義來到了楊蘭蘭的家,但是,進得房來,看著窗外長江美景,感受著屋內溫馨而靜謐的環境,一陣子**似火、天旋地轉之後,**已是一片狼藉,兩人竟有了那種有人說時尚,有人說苟且的事情。

進門是上下級的同事關係,出得門來,這個總行堂堂的段主任便與她楊蘭蘭成為如膠似漆的情侶了。到底是二十幾歲的楊蘭蘭有手腕,還是大她二十幾歲的段主任本性使然、以權謀私,就誰也說不清楚了。但是,兩人心懷鬼胎、忐忑不安的時候,是暫時的;天南地北,以公、私電話維係愛情的時候也不長,隻有半年,楊蘭蘭便與前夫離了婚,隻有一年,楊蘭蘭便順利地調到了這裏工作,與段主任合法成婚,而且戶口也進了京都市。

隻是這好景不長,段主任就寶刀不老,又對別人的老婆感興趣,又跟別人的老婆**似火去了!不過這是後話。

關衛兵終於回來了。一進門先對營業部領導同誌連哈了五次腰,而後,用他已經習慣的低聲下氣的語調說:“韓行長出去了。總行來人檢查,要他去陪。隻有我和蘭蘭陪兩位去企業了!”

董大為對官場上的這一套俗禮兒,既不懂、不習慣,也不喜歡,那韓小飛不出場,他不但沒有感覺受到冷落,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