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潮的反擊

陳淑媛的小別墅與外界相連的隻有一條僻靜的柏油盤山道。這條盤山道一頭連著到京都市城內需要經過的京密路,一頭連著通往大山深處的國道。這條柏油盤山道隻有三公裏長,卻是幽深而險峻的。盤山道的一側是雜木叢生的山,一側是水庫浩淼的水。鳥語花香、風景優美,唯一遺憾的是這路基與水庫的水,足有十幾米的落差,像下望去,倒著實有一點嚇人。

一天下午,正趕上京都市一個少有的好天氣,盤山道旁的山,雜樹越發茂密蔥綠;盤山道下的水,更是綠裏泛藍,在金黃色的夕陽下,水波像珍珠翻滾一般,返起點點的鱗光。

在盤山道的較寬處停著一輛大紅色的波羅轎車,車的前蓋掀起來,還冒著白煙。車旁的樹陰下站著一個紅衣美女。應該說這是一個標準的美女,她有著修長而婀娜的身段;像所有的美女一樣,她有著白白的臉蛋、俏麗的鼻子和明眸與皓齒;而與一般美女不同之處,也是她最迷人的地方,則是她笑起來時,腮上突現的那一對大大的酒窩。

一輛小麵的車見了,停下來,一個男人的頭探出窗外:“姐們兒,要幫忙嗎?”

美女搖搖頭、擺擺手沒有說話。

男人的頭隻得收回來,罵罵咧咧地甩下一句:“裝什麽丫頭的!愛搭不理的,老子還不伺候了呢!”罵罷,轟鳴而去。

一輛寶馬見了美女,也停下來,一個戴墨鏡的光禿腦袋伸出來,半中半洋地問:“小姐,CanIhelpyou?”

美女依然是搖搖頭、擺擺手沒有說話。

寶馬車也隻得悻悻地走了。

秦鳴開著陳淑媛的老奧迪獨自從國際大廈的辦公室趕回陳淑媛的小別墅。今天孟亞男沒有跟著來,為了父母的生日,她回家盡孝心去了。

秦鳴一路上聽著小曲,吹著口哨,輕輕鬆鬆駛出京密路,進入了這條幽靜的盤山道。

突然,他在路旁看到了大紅色的波羅牌小轎車,看到了掀著的車前蓋,也看到了樹陰下的那個紅衣美女。他本能地想停車,來一個英雄救美,以找回在陳淑媛身上得不到的男人氣概,但是,他不敢,他不敢對其他女人輕舉妄動,否則,大美女孟亞男的處女膜早就不知被他捅破多少次了!他怕陳淑媛,他需要陳淑媛,隻是他是否愛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他倒說不清楚。

秦鳴正準備轟一腳油門,從紅衣美女身邊駛過的時候,那美女卻對他揮手大叫起來:“大哥幫幫我!我的車壞了!”

秦鳴在美女的招呼下,還是停了車。

其實,美女亦萍是按照朱副總的吩咐,專門在這裏等候秦鳴的,朱副總在不遠處幫她紮壞了水箱就走了。朱副總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給敢於與蘭宛茹作對的陳姓女人戴一頂綠帽子,讓這個女人別舒服了!讓這個女人體驗女人最不願意體驗的羞辱!同時,如果能夠把陳淑媛的老相好,變成怒潮集團的一個耳目則更好。

此時,美女亦萍故作無助狀,央求道:“大哥,幫我拖一下車好嗎?錢,我付!”

秦鳴見了亦萍,立刻就感覺到了自己心理的衝動和下麵那杆大槍的壯偉,早把在別墅裏等候的陳淑媛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望著亦萍,他本想滿口答應,但勾引女人的本能,讓他依然強忍著,做矜持狀:“什麽毛病?就拖車!”

亦萍做羞愧模樣:“好像是水箱壞了!”她有意貼近秦鳴,以使自己身體的芳香能夠被這個英俊男人嗅到。

秦鳴趴在車蓋下看了看那沒有一滴水的水箱,笑了:“真行!有你這麽開車的嗎?水一少,車內顯示燈就亮了!早補點水,也不至於這樣呀!你不懂,你的男朋友也應該懂呀!”秦鳴試探著了解亦萍的感情和婚姻狀況。

亦萍見秦鳴問,便急忙做嬌嗔狀:“人家天天演出,沒有時間修,沒有人關心的嘛!”

“你是演員?”秦鳴問。

“跳舞的。”

見美女嫵媚地點頭,秦鳴立刻就在與亦萍的刹那交流之中,找到了做大男人的感覺,心潮起伏、下身的玩意兒更加堅挺,心說:如果不是陳淑媛在家,我秦鳴今天就把你丫頭的拖回小別墅去,用一杆大槍永遠地關心你得了!

可嘴上,秦鳴卻很克製,他問:“那我把你的車拖哪裏去呀!”

亦萍做焦慮態:“聽大哥的好了!”

秦鳴想了想:“隻好回到京密路上去了,往城裏走走!”

亦萍見魚已經上了鉤,趕緊附和道:“行,全聽大哥的!”

那秦鳴乖乖地調回了自己的車頭,又把亦萍那輛小紅車的車頭也調過來,找出自家的拖車繩,頗為耐心地手把手教會亦萍如何空檔跟車、如何空擋刹車之後,便拖著亦萍和車駛出盤山道,往城裏方向走了。

是夜,秦鳴沒有回陳淑媛的小別墅住,而是和小美女在五星級賓館包了房。雖然亦萍豁出去了自己美麗的小身板,讓個英俊男人顛來倒去的折騰,前前後後地盡性,可天都要亮了,英俊男人還沒有宣告勝利結束。小美女隻得告饒:“歇了吧大哥,明天我都走不了路了!”

秦鳴怕以後小美女在**怯陣,隻得勉強收場。可白天,他見了陳淑媛,告訴她一夜未歸的原因卻是:原來的幾個京漂朋友來了,大家一起聚了聚。

而從那以後,秦鳴雖然沒有把陳淑媛的業務與“倒蘭”的事情,對外人說什麽,但對陳淑媛的感情,卻越來越是裝得多真的少了;對陳淑媛的態度卻越發的殷勤,也再不敢耍俊男人的脾氣了。隻是那陳淑媛對她的秦副總依然是一往情深,為“倒蘭”之事忙碌得以至忽略了“陽道壯偉”的秦鳴與自己同房次數越來越少並多次不舉這一危險的信號。

而蘭宛茹一班人馬,麵對繼承了常太平衣缽的陳淑媛之流的攻擊,麵對陳淑媛《立即停止給怒潮集團發放貸款》的文章給公司生產經營帶來的巨大負麵影響,從輿論上、高層領導出麵上、拉高股價上、業績作秀上,進行了全麵的反擊。

那丁博士更有邪主意,拍著自己的禿腦袋叫道:“我還要動員下麵的人,直接或間接地弄幾個案子,他們賺點小錢,讓銀行也別消停了,一亂起來,誰還有精力來查我們的家底呀!”

蘭宛茹拍拍她的博士的肩膀,點頭應允:“以前,銀行的人爭權奪利,管理混亂,不斷有案子,應該說,還的確讓我們舒服了一陣子。隻是現在這麽搞,可別因小失大,給我捅出漏子來!”

朱副總也幫腔:“天下大亂才能大治!渾水才好摸魚呐!”

蘭總像有能力駕禦自己的數十億資產和控製上萬名員工一樣,也有能力操縱一些媒體。於是,經過蘭總出色的反擊,社會上的“倒蘭”之聲減少,為怒潮鳴不平、歌功頌德的“擁蘭”之聲漸成主流。銀行因為對怒潮的實底吃不準,也都開始搖擺不定了。

二千零三年三月,在京都市一份晚上賣的報紙上,突然刊登出一份關於怒潮集團公司和其董事長兼總裁蘭宛茹的正麵報道。

這才讓正在看這份報紙的國商銀行總行的李鼎銀行長對蘭總的身世有了一個全麵了解。

原來這個蘭宛茹出生於B省C市美麗湖畔的紅旗村,雖然不是三代挖煤,卻也是苦大仇深。祖爺爺是漁民,衣不裹體;爺爺是漁民兼農民,吃糠咽菜;由於有了**的土改政策,再加上蘭家幾代勤勞,又沒有趕上什麽大災大病的,到爸爸那輩(也就是在京都市死去的蘭老爺子)的時候,家勢漸旺,終於出了美麗湖,脫離了漁民,成了紅旗村的農民,有了一點夠自家吃喝的土地,吃飽穿暖了還在美麗湖畔的廟堂村裏有了兩間屬於蘭家的瓦房。

蘭宛茹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自幼便在村小老師的帶領下,樹立了向曆代革命英雄學習,“幹大事驚天地,作鬼雄泣鬼神”的革命理想。

她自幼豪俠性格便已經突顯出來。她的弟弟蘭賀在學校裏麵挨了揍,她從來不膽小怕事、息事寧人,她總是提拉起哭哭啼啼、畏畏縮縮的蘭賀找欺負弟弟的同學討說法。雖然蘭宛茹像大多少江南女子一樣身材嬌小,但是,麵對比自己高的男人,她卻依然行動威風凜凜,說話擲地有聲。那些男孩子,膽小的見了她,趕緊陪笑臉,發誓以後不再欺負蘭賀;膽大的見了她,就在想出手沒有出手的當口,早已經被蘭宛茹揚起小手狠狠地抽了耳光,以後再欺負蘭賀時也先在心裏打了鼓;不怕死的見了她,那蘭宛茹滿臉笑嘻嘻的麻痹著敵人,還沒有等別人抄家夥,早已經把小手裏的泥巴甩在了混孩子的眼睛裏。

少年豪俠蘭宛茹除了打架穩、準、狠之外,身體技能也很過人,短跑她比男人快,上樹摘果子隻有她能辦。再加上學習出眾,女學生蘭宛茹居然在村小學、鄉中學一直坐住了大隊長的寶座。

但是,也是蘭宛茹生不逢時,她的少年時代,中國還是動亂的年代,大家以考試得零分交白卷為榮,蘭宛茹就是在校園裏再怎麽英雄豪傑、再有天大的本事,中學畢業之後,也還是要當農民!

麵向黃土背朝天,修理地球作人妻,顯然這與蘭宛茹兒時的鴻鵠之誌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但是,任何名人或者說大人物之所以能夠成為名人或者說大人物,都不是偶然的,都有著時代的因素。蘭宛茹從一個農村的柴禾妞成為現在一個大名鼎鼎的蘭總,也得宜於我解放軍的招兵工作。雖然那個時代當兵入伍是年青人心目中最光榮的事;對老百姓來說,當兵入伍也是像中舉一樣的艱難,但是,好運的蘭宛茹卻沒有使任何銀兩居然光榮地成為了一名人民解放軍的革命戰士,而且服役在充滿浪漫色彩的南海艦隊,駐紮在同樣充滿詩意的舟山群島。

女戰士蘭宛茹還偷偷地爬上了位於江心的菩陀山,在古老的寺廟裏求得了一個上上簽,簽上寫著莫名其妙的話:“本是一倉黍,得風順水生,上天可禦風,下海伴鱉蟲。”

當下,女戰士蘭宛茹問和尚:“這是什麽意思。”

頭頂上燙了六個圓點的黃衣和尚沒有再睜開眼,敲著木魚說:“俗人得上簽上,欲人得上簽危。施主如若廣結善緣,人生淡泊,則上為上。”

女戰士睜著江南女子的一對秀眼問:“我還是似懂非懂!”

和尚又說:“宛如非真如,施主一生要誠心、淡泊,則無有大礙。”

但是最後,蘭宛茹終於搞明白了和尚是要她在這一生中不要有野心,要甘心作個俗人,平平常常地過俗日子。但是,女戰士蘭宛茹幾十年前並沒有預料到自己會當上腰纏幾十個億人民幣的蘭總,當時,她隻希望自己能夠當上班長,而後再能夠讀一個軍校,她最大膽的設想是嫁一個**,脫離農門,在軍隊大院裏一住,坐幾次吉普車,此生即足矣。

從軍並不是一件隻有浪漫的事情,更多的卻是艱苦。站在一百多米長的導彈驅逐艦上,日複一日地清掃船甲板,比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耕耘日子也好不了哪去。蘭宛茹也並非是個淡泊之人,經過歲月磨練,她把在甲板上的感覺寫出了一首勵誌詩:

“我欲上天摘日,

長恨無雲作翅!

明日叫海作天,

夾日在我兩指!”

蘭宛茹矯健的身手和聰明才智最終還是得到了部隊領導的賞識。她在軍隊裏光榮入黨,之後,又再次光榮:被送到軍校學習機械原理,在革命軍營裏實現了大學夢。

雖然現在,蘭宛茹這工農兵學員的學曆有的地方作大專生處理,有的地方幹脆就不承認,但是,當時的蘭宛茹真正是軍隊裏的佼佼者。她從此從基層上升到管理層,而且官運亨通,居然以副師級退伍轉業。

轉業後,她很如願地沒有回家務農,而且在黨的擁軍政策下,她還在B省F市做了機械局的副局長。

改革開放讓庸人害怕,市場經濟讓低能兒恐懼,但是,卻造就了蘭宛茹。她雖然從來沒有認真讀過書,但卻成功地把自己包裝成了經濟管理學碩士、機械製造學博士,而且,學位證書經過檢驗,都是真的!隻是頒授學位的大學裏有沒有做出蘭宛茹學習的檔案,倒不得而知了!

蘭宛茹不愧為女中豪傑,也堪稱商海巨鱷,她利用國家配給B省C市的上市指標,把自己下屬三個企業改組為怒潮股份有限公司,並在滬市成功地上市了。同時,蘭宛茹及時放棄了官本位,主動丟棄了副局長的寶座,當上了怒潮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在對原機械局其他下屬公司進行進一步股份製改造的過程中,形成了包括怒潮股份有限公司在內的怒潮集團公司。

她蘭宛茹是吃透了黨的政策的人,在改製的過程中,自然知道哪裏是紅燈哪裏是黃燈哪裏是綠燈,總之,股份製改造的結果,是掛著國有牌子的怒潮集團中,國有資本全部或部分退出,她蘭宛茹及其他私人的個人股份卻全部或部分地入主了怒潮企業。經過不到十年的經營,具有混合經濟成份的怒潮集團,已經發展到了現在的規模,分布在全國的子公司就有百餘個,已經成為一個全國屈指可數的經營農產品加工和保鮮的大型企業。目前,隻銀行貸款就已經高達三十一億元。

蘭宛茹的事跡,被國商銀行總行的李鼎銀行長看完了。

李鼎銀行長四方臉,胖墩墩的,沒有眼鏡,眼瞼下垂,一副威嚴而慈祥的樣子。正當李鼎銀行長正看著報紙上蘭宛茹的事跡沉思的時候,秘書敲了敲他的門。他說:“請進。”

秘書探進幹幹淨淨的小白臉,一對明亮的小眼睛從鏡片後望過來,必恭必敬地問:“郝首長來了。您準時見他嗎?”

李鼎銀行長回答:“見。不是已經約好的嗎?”

秘書把白色近視鏡框後的小眼睜了睜,試探著繼續說:“人力資源部的於主任剛打來電話,說郝首長現在已經退居二線,沒有任何職務了!”

李鼎銀行長見秘書這樣說,沉思片刻:“退居二線?沒有任何職務了?這麽快!他約我的時候可沒有說這事!”

秘書試探性建議道:“郝首長是來給怒潮正名的,而怒潮是好是壞現在尚沒有一個定論。在這個時刻接待他,您是不是忙不過來?”

李鼎銀行長明白秘書希望自己回絕郝首長的意思,但是,自己又不好直接按照秘書的想法辦。他對秘書擺擺手,決定了:“好了,讓他們上來!我是個大行長,又不是小商人。郝首長沒職務怎麽了?市委又沒有說他犯了錯誤!我們不能夠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後。沒職務怎麽了?郝首長也還是老黨員嘛!我們怎麽能見人下菜碟呢!”

郝首長的外形與郝逍遙相比可以說是別無二製,隻是白了頭發、馱了背、瘸了一條腿。李鼎銀行長是在革命戰爭回憶錄上知道郝首長這條傷腿的來曆的:那是在長征過程中被馬步芳匪軍用小馬槍打傷的。望著這條傷腿,李鼎銀行長差點感動得流出眼淚來:“首長,您怎麽還親自來了!”

郝首長由男秘書攙扶著坐在李鼎銀行長的沙發上,沒有坐穩,又趕緊讓秘書把自己拉起來,找了一把木椅子坐下來:“人不服老不行呀!沙發這新玩意,既不喜歡也不適應了!對新東西總有隔世的感覺!!”

郝逍遙忽如一陣小風從信貸業務部總經理的位子上飄走了,這一來可樂壞了駱雪、得意壞了董大為。

董大為雖然沒有搬到郝逍遙的01號房間去辦公,但是畢竟開始副處長主持工作了。而現在的駱雪,在國商銀行交了五千塊錢提前終止勞動合同違約金,便高高興興地到發達銀行總行的信貸審查部報到上班去了。

隻是繁雜的事物性工作,根本就沒有給董大為剩下時間來全麵推行他的新政,尤其是陳淑媛捅出怒潮事件之後。雖然,《京都金融內參》沒有按照陳淑媛的預期,馬上登出那篇《立即停止給怒潮集團發放貸款》的文章,也沒有讓京都市委市府的最高領導人看到,但是,金融行業的領導對這個問題已經足夠重視了,這場燒去蘭宛茹偽裝的大火,應該不會就此平息,而且可能會越燒越旺。一連幾個星期,董大為幾乎都在忙活怒潮的事情了。

參股銀行等小銀行不管三七二十一拚命清收貸款,國商銀行等大銀行則觀望等待,按兵不動,蘭總則繼續大舉反攻。她在法院,對京都市那家率先登出《立即停止給怒潮集團發放貸款》這篇文章的報紙進行起訴,當然,也沒有忘了起訴京都市亞太文化發展公司的陳淑媛;同時,還利用從銀行獲得的巨額貸款,投入股市,繼續拉高了怒潮股份的股價。

怒潮股價突然來了一個漲停板,中小股民頓時歡呼雀躍起來,因為他們在怒潮事件剛出來的時候,趁著幾個跌停板抄了底,現在便開始賺錢了!

謊言重複百遍便成為了真理,這是人類心理上的弱點。

蘭總的努力,把許多人都搞懵了,以至於董大為都開始懷疑陳淑媛是否搞錯了:這麽一個大排場的怒潮公司居然是和銀行、社會唱了一出空城計?蘭總騙一個韓小飛可以,拉一個韓小飛下水容易,可十幾家銀行三十一個億的貸款怎麽騙?難道銀行家都是傻子?可周圍的人各個是猴精猴精的,沒有看出誰帶著傻模樣,怎麽就都會被一個姓蘭的女人給騙了?

董大為心裏的平衡開始偏離陳淑媛,不斷向蘭宛茹傾斜了。

國商銀行總行的李鼎銀行長感受到了來自上方的壓力,不敢對怒潮企業貸款問題輕下定論,隻有責成貸款額最大的營業部負責調查。這樣一來,如果調查有誤,把責任推給營業部,自己也還有退路。

營業部的劉行長心裏的一杆秤也難得平衡了。他也感受到了來自總行和社會的壓力,也不敢貿然說清收,更不敢大膽說支持。如果說清收,一旦怒潮集團像蘭宛茹所描繪的那樣,是一個把高科技用於農產品,提高中國農產品副加值,為農民兄弟謀福利的優質企業,他劉嚴鵬如何向總行、向市委、市府交代?這不光是一個失去優質客戶的經濟問題,而牽扯到輿論導向的政治問題。如果說支持,萬一那怒潮集團真的如陳淑媛所描繪那樣是一個騙錢的空殼,就不要說政治上損失大大的,就連這新增貸款形成的損失,自己也是背不起的!

看來要知道梨子的滋味,隻有自己親口嚐一嚐。他必須派得力、誠實的幹部親自去怒潮調查,把怒潮的真實情況搞清楚。否則,他劉嚴鵬再聰明過人,也同樣是任何決策都無法做出的。

他想到了老校友董大為,他為人厚道,不會溜須拍馬,也不會弄虛作假,而且信貸業務部剛剛空出一個正處長的位子,正好也給董大為一個表現的機會。

於是,他召開了行務會,會議隻用半個小時就把情況說明白、把工作布置完畢了。董大為成了國商銀行怒潮調查組的組長,帶隊赴B省美麗湖作貸後檢查,以期對怒潮股份以及整個怒潮集團公司有一個正確、全麵的了解。組員有天竺支行的關衛兵科長和營業部本部的楊蘭蘭科長。在郝逍遙離開之前,楊蘭蘭已經由主持工作的副科長提升為科長了。

臨行前,董大為給老同學陳淑媛打了電話,說出了自己對陳淑媛手中材料真實程度的懷疑。陳淑媛一笑:“我不給你看我的材料了,避免你先入為主!但是,我倒希望,你能夠把你調查到的第一首資料第一時間傳給我!我倒準備對蘭宛茹的劣跡進行補充!”

董大為見陳淑媛這麽肯定,依然狐疑著放下了電話。

才當上組長的董大為剛一說去美麗湖,蘭總就派朱副總送來了飛赴B省的飛機票。蘭總不但與董大為一起趕赴飛機場、飛赴B省,而且居然動用了一輛掛著軍牌的黑色頂級奧迪A6車。司機也居然是我軍的一個少尉,高個子,白靜臉,英武而文靜。

董大為帶著楊、關走出營業部大樓,來到黑色奧迪車前的時候,朱副總拉開車門,蘭總主動下車與董大為熱情握手,而後,董大為被榮幸地邀請與蘭總同車並排就坐。而楊、關則不幸被朱副總請到了自己的白色奧迪車上。

蘭總的著裝依然是大紅色打扮,隻是她卻有些瘦了。近來她的麻煩事太多了,諸事纏身,一個女人,怎能不瘦!

此時,蘭總用她那種掛在臉上的永恒的微笑麵對著董大為,先對司機說:“小邢,警笛可以開,但車不要太快。”而後向董大為解釋道:“他是我的秘書。我軍真正的尉官。”小邢見蘭總說起自己,便扭過頭來對董大為友善地笑笑,算做打招呼。

董大為與蘭總就坐,還沒有來得及感到半點尷尬,便不知不覺地被蘭總引入了談話的話題中,他詫異地問道:“你們公司還與軍方有聯係?”

蘭總微笑著,淡淡地說:“合作搞一個項目,小邢就過來了。”

黑色奧迪車拉著警報沿著四環呼嘯而過,把擋在前麵的所有車都轟到了一邊。一個靚女開的一輛湖藍色的新款小轎車,慌張躲閃,險些與右道上的桑塔納追尾。

小邢帶著大家一騎絕塵,直奔機場。

董大為自祖上八輩以來,第一次享受了鳴鑼開道的待遇,第一次感受了高人一等、唯我獨尊的感覺。俗人自然難於免俗,他的臉上也就把他的這種快意完完全全地寫了出來。

蘭總見狀,不失時機地說:“董總,你是欽差大臣,這次你可要多為我美言呐!”

董大為從美妙的感覺中轉過悶兒來,重新回到了俗社會中,半真半假地應付著:“總行隻是在評估程序中對怒潮的信用等級進行了調整,但是,對你們的信貸政策還沒有變。”

“我聽說總行有個叫李勵的博士居然把我們的信用等級從三個A調成了一個B!把我們變成最差企業啦!!”蘭總有些不滿地說。

董大為說:“總行有些人就是從書本到書本來指導基層工作的。我們營業部並沒有接到總行調整你們公司信用等級的文件。”而後打岔道:“我看了報紙上您的事跡,您其實也不容易呀!”

蘭總見董大為說起自己的身世,便很得意地說:“我由一個農村姑娘發展到現在,一直是多貴人助的。現在想來,我的一生隻有兩個女人為我設了兩道坎。這兩個女人偏偏都是那種號稱女強人的老姑娘!一個是證券監管會的牛蓓薇,一個是亞太公司的陳淑媛。一個不讓我擴股、一個說我是空殼!”

董大為不敢提起自己和陳淑媛的關係,便附和道:“人的一切都是劫數。隻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成!”

蘭總的臉上失去了那永恒的微笑,狠呆呆的說:“不過這兩個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已經開始有報應了!”

董大為問:“什麽報應!”他尤其關心陳淑媛。

“證券監管會的牛蓓薇已經內退下崗,新上來的處長很年輕,不會再不讓我擴股;亞太公司的陳淑媛就要接到法院傳票了,我讓她賠償怒潮公司五百萬元無形資產損失!而且,據說陳淑媛的家庭也開始不美滿了!她那個男人……嗬嗬!”

董大為急忙問:“陳淑媛的家庭?什麽意思?”

蘭總望著窗外的美景,繼續“嗬嗬”地笑了,沒有回答。

趕到機場,負責拿飛機票的楊蘭蘭準備把朱副總代購的機票錢還給他,而朱副總堅持不要。推搡到沒人處,朱副總悄悄地對楊蘭蘭說:“何必給我錢,三張機票都是公家報銷的事情嘛!”

楊蘭蘭堅持著:“既然我回去能夠報銷,何必要你出錢呢!”

朱副總也堅持著:“廢機票你拿去回銀行報銷就是,我是沒有用的。錢你也不用給。”

楊蘭蘭繼續堅持的時候,朱副總卻轉身走了,對董大為說:“你們銀行太認真,為我們企業辦事,怎麽能夠你們銀行出錢呢!”而後對大家宣布道:“蘭蘭已經把錢還我了,我留著到美麗湖請你們喝酒吧!”

楊蘭蘭在一邊不好說話了,怕再推搡起來,大家會以為她與朱副總在經濟上有什麽貓膩,手捏著兜裏的五千多塊錢,隻好不支聲了,可臉卻紅紅的。

郝逍遙的仙人羽化,讓董大為的人生登上了輝煌的頂點,第一次坐飛機的他,下得機來卻有一輛大奔560在飛機下麵迎接他。

奔馳車旁站著一個男人和一個美女。男的五十開外的年紀,一頭花發,細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瞼完全下垂了。美女有著修長而婀娜的身段,像個舞蹈演員一樣;還有著白白的臉蛋、俏麗的鼻子和明眸與皓齒;笑起來時,腮上突現了一對大大的酒窩。

關衛兵驚叫道:“魏市長!他親自到飛機場來接我們了!我上次和韓小飛來,隻是見了個麵!”

董大為叫道:“魏市長?多大個幹部,怎麽來接我!”

關衛兵見董大為表現出一副畏官的模樣,想這董大為真是河北保定出來的土老冒,雖然當了董總卻依然沒有見過世麵,便用他那慢條斯理的腔調,幫助董大為打氣道:“C市隻是一個縣級市,市長也就是一個處級幹部,有什麽可怕的!”

“女的是什麽人?”董大為問。

“亦萍!蘭總的幹女兒,遇有重要客人,她才來!看來,我們這回又有好玩的了!”

楊蘭蘭不解地插嘴問:“玩什麽?”

關衛兵見楊蘭蘭問,卻並不回答,隻顧蔫了吧唧地捂了嘴,偷偷地笑起來。

對京都市金融體製理解最深刻的人之一,也應該算上是怒潮集團公司的蘭宛茹了。因為,她竟然可以在怒潮大廈將倒之際,從京都市第一家通過規範的市場運作實現外資參股並準許外資控股的上市銀行——發達銀行那裏騙得二億元貸款,當然這其中,郝逍遙的無知也是功不可沒。

目前,發達銀行內部雖然中國大陸的股本依然遠遠大於銀行總股本的百分之五十一,董事長、行長也還是具有真正中國大陸血統的布爾什維克,但是,人員結構、資產狀況、技術設備方麵卻與國商銀行有著天壤之別。

郝逍遙自認為已經在社會上浪跡五十載,見過大風大浪,甚至在“海咆哮,雲重浪滔天,海鷗狂飛驚展翅,魚龜張惶石底鑽”的時刻,依然敢“人同海作難”的他,也感到了不適應。

發達銀行總行靚女如雲,俊男如塵,年青人滿眼皆事,這使得郝逍遙暗叫“廉坡老矣”,開始自歎老朽而生不逢時了。

發達銀行總行甚至包括他領導的京都分行居然有了金發碧眼的歐洲外援;有了雖然不是金發碧眼,但依然操鳥語的日本鬼子、韓國鬼子、新家坡鬼子;有了既會鳥語又會中國話的香港、澳門特區人、海歸大陸人。這些洋外援一來,動則“巴賽爾協議”,不動則“穆迪”、“摩爾”,把個郝逍遙搞了個暈頭轉向,都給弄懵了。以至於他對喜歡洋話的上級不知道怎麽匯報,對會說鳥語的下屬不知道如何籠絡。而且,這裏更沒有人願意欣賞,也更沒有人能夠聽懂他最新的詩歌,包括打油詩的創作了。

郝逍遙現任發達銀行京都分行的臨時負責人,由於京都分行行長屬高管人員,除了報總行外,還要報中央銀行京都管理部審批。由於自己的學曆說不清道不明,充其量讓人認作一個大專,郝逍遙的心裏一直打著鼓,害怕因學曆的問題,中央銀行不肯照顧,他不能登上發達銀行京都分行行長的寶座。

郝逍遙在發達銀行唯一認識的兩個人一個是郭安邦,一個是駱雪,真是風水輪流轉!這兩個在國商銀行混不下去的倒黴蛋,在這裏居然成為了他郝逍遙的領導。

那郭安邦守在總行董事長的身邊,對他郝逍遙是若即若離,沒有熱情;那駱雪也身居總行要位,總是一本正經,對他郝逍遙的貸款項目嚴格把關,沒有半點私情。

郝逍遙的工資比在國商銀行多了幾倍,他的公車也由國商銀行的桑塔納2000換成了發達銀行現在的日產本田。但是,郝逍遙卻依然感覺不舒服,他真的不想多要錢,也不想換好車,隻想回到國商銀行,回到他工作戰鬥了幾十年的國有銀行的老體製中去,繼續老謀深算,繼續叱吒風雲。隻是國商銀行的大鍋飯和官場風雲,現在,對他來說,已是桃花逐水春去也,無可奈何。

郝逍遙心裏明白,現在發達銀行在中資控股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等外資全部進入,股東全部成為了外國人,還不跟在美國上班一樣?自己一個土包子,可怎麽混下去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