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本色

古老的京都市有一條同樣古老的護城河;護城河環繞內城而過,像條綠色的項鏈一般,掛在這座城市的脖子上。京楓茶館就坐落在古老的護城河畔一座石舫一樣的碼頭上。由於這裏一麵向河,三麵環柳,茶間寬大而幽靜,茶水與食品的價格也很公道,因此,京都市的墨客騷人,閑人及陰謀家皆鹹聚於此。

董大為開著桑塔納轎車趕到京楓茶館的時候,在用仿古的花窗隔離出的一間臨水的茶間裏,已經來了兩個美女和一個矮胖、戴眼睛的小夥子。

苗條美女駱雪率先招呼:“大為,我們在這裏!”

高個、大眼、大臉龐的美女孟亞男也用啞嗓玩笑:“董總!恭迎大駕!”

矮胖小夥子郭安邦也急忙起身對董大為微笑點頭,表示歡迎。郭博士自打調入發達銀行,當上了梁董事長的秘書,仿佛魚兒得了水,在學校含辛茹苦修煉出的十八般武藝都派上了用場,人也沒有了在國商銀行和找工作時的落拓模樣,人精神了但也胖了,由於個子不高,贅肉沒有地方消化,肚子也就有了一點腆。

駱雪給董大為和郭安邦做了介紹。董大為握著博士的手謙虛道:“郭博士是總行領導,原來領導我,現在又領導駱雪。我們本應該早就認識,可惜卻總是無緣相見呐!”

郭安邦聽董大為說道“總行”二字,不覺紅了臉:“慚愧慚愧!在國商銀行總行時,我也是老聽說董總的大名,可今天才見了麵!”

董大為就坐之後,郭安邦神秘地說道:“董總,駱雪可要遠出英國了,你可得做好思想準備!”

駱雪不等董大為問,便先插嘴:“有這麽快嗎?”

郭安邦說:“你來發達銀行之前,我不就跟你說過嗎?”

董大為整個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什麽事?”

郭安邦泄密道:“我們要派一批人到英國讀金融管理碩士,我在我們梁董事長那裏看到了報批名單,駱雪在名單裏,而且,董事長已經批了!”

孟亞男聽了,忘記了在郭安邦麵前做矜持狀,驚喜道:“真的!雪兒要留洋啦!”

董大為思索道:“好事!中國都靠我這樣的土包子,確實難於實現金融的國際化和現代化了!”

孟亞男點破了董大為的另一番心思:“雪兒走了,你董總可要獨守空房了!想雪兒,也沒法兒找了!”

駱雪趕緊給老公打圓場:“我們都老夫老妻了,還是想想你們自己吧!”駱雪有意說你們,而沒有說你,她真心希望促成這對才子佳人的好事。

四個人的座位是駱雪已經精心設計好的:董大為坐在郭安邦的旁邊,對麵是愛妻駱雪;孟亞男坐在駱雪旁邊,對麵是郭安邦。這樣,這有可能成為戀人的一對,便可以直接地盡情觀賞、審視對方了。

本來此次活動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促成郭、孟的好事,大家心知肚明,那駱雪也使盡了渾身懈術,為他們創造著機會。她一會兒說說孟亞男之溫情可人,一會兒再談談郭安邦之才華橫溢,還時不時的創造機會拉老公出了茶間,把空間留予亞男孟和郭安邦獨處。但是,也不知那郭大博士是不解風情,還是裝傻充愣,始終是一副在國商銀行時那“金融忠良”的派頭,對大家,也單獨對美女孟亞男一路滔滔不絕的大談著金融理論與銀行實踐。

董大為插嘴打斷了郭大博士的理論:“聽說郝逍遙在你們那裏不太順心?”

郭安邦聽董大為問,便停止了高談闊論,頓了頓,回答道:“聽說他的位子有點懸!”

董大為詫異道:“不會吧!他可是個**!”

郭安邦笑了:“我一個農民出身的人感覺舒服自在的地方,肯定不太適合郝逍遙!我們這裏靠本事,而不是靠關係!”

駱雪也幫腔:“就是,完全是兩種文化!如果在國商銀行我肯定是不可能有出國深造機會的,那楊蘭蘭還不早就哭著喊著地出去了!”

董大為聽駱雪談起楊蘭蘭,不覺皺緊了眉頭:“聽總行的李勵說總行人力資源部的於主任,有可能接劉行長的班,來營業部當行長呢!據說他和楊蘭蘭是鄰居,關係非常好!”

駱雪無奈地笑了:“行,這回我走了,你就不寂寞了。一個楊蘭蘭就夠你應付了!”

郭安邦不以為然了:“雖然我對於主任有一點私人恩怨,但是,我認為人是可以隨著時代改變的,人是個體,也就是體製的產物。也許那於主任一當上行長就可能推陳出新,勇於改革進取呢!”

駱雪用小鼻子“哼”一聲:“你倒真是大人大量的!舊體製、舊思維、舊人員,於主任要改革,憑他的水平和為人,我看,難!”

郭安邦等駱雪話音一落,偷瞥一眼沒有支聲的美女孟亞男,又順著駱雪的話茬,開始談理論了:“目前,京都市國有銀行的官僚習氣和小銀行的商人作風,主要還是中國資本管製、不開放,從而形成了封閉的金融市場造成的。比如,我們發達銀行的股東有的是美元,國內利息也高,但是,現在卻無法進入中國市場。因為,中國雖然入關,但是還要對金融進行幾年的保護。三四年之後,如果資本管製一放開,我們發達銀行在中國內地的優勢恐怕國內沒有那家銀行可以比擬……”

在郭安邦的真知卓見發表一通之後,董大為和愛妻趕緊溜了出來,以為郭、孟提供獨處的機會。在茶間外、河水畔,望著遠去的流水,董大為頗有幾分遺憾地說:“我看那郭大博士是不中意於你的美女孟亞男!”

駱雪問:“為什麽?”

“顧左右而言他!全是理論,根本不著婚姻正題!”

“你以為男人都跟你是的?一上來就把人家抱在懷裏跳舞!”駱雪嬌嗔道,她提起了第一次在陳淑媛家的約會。

董大為爭辯著:“要不就是這郭大博士色大膽小!”

駱雪笑道:“我看,是郭大博士在向我的美女炫耀才華!有如雄孔雀開屏,像雌孔雀炫耀羽毛一樣!”

董大為聽愛妻這麽分析,歎口氣:“也許,那郭大博士心裏癢癢著呢!也許,現在,人家正進攻呢!”

“走,咱們看看去!”駱雪壞笑起來,拉著老公溜到門縫往茶間看去,隻見美女孟亞男把胳膊放在桌上,雙手脫著自己美麗的大臉龐,一對大大的秀眼,直視著郭大博士。郭大博士此時似乎在內心裏沒有在發達銀行才見到新加坡人安娜小姐時的複雜與齷齪,望著唯一的聽眾,依然滔滔不絕。

董大為苦笑一下,玩笑著對愛妻說:“看來,這小子沒有組織的關心,是找不到老婆了!我得教教他!”

駱雪也隻得隨了老公進了茶間。等駱雪為聊餓了和看餓了的人,都要了一個茶葉蛋的時候,孟亞男終於忍受不了郭安邦的滔滔不絕了,她瞥一眼對麵的郭安邦,故做嬌嗔地說:“我從來都不吃蛋黃的。見了蛋黃就感覺頭暈呢!”

駱雪會意,知道是自己的美女已經對郭安邦有了意思,希望郭大博士,表示表示態度,主動獻獻殷勤,於是,自己便主動為郭安邦找了一個獻殷勤的梯子,希望郭大博士主動順著梯子爬下來:“打小,都是你的哥哥幫助你扒掉蛋黃,對嗎?”說著,對孟亞男擠擠眼。

董大為也明白了愛妻的小把戲,希望把為郭大博士準備的梯子擺得更順當一些,就說:“正好男同誌都喜歡吃蛋黃!”說罷便以目視郭安邦,希望他順勢幫助美女剝蛋黃,甚至產生肌膚之親。

隻見那郭大博士沉吟了片刻,望一眼大家,麵對大家準備好的套近乎用的梯子,似乎明白了什麽,雖然沒有行動,但是,終於開口了:“蛋黃與蛋清嘛!這正是京都市金融的問題!蛋黃就好比是不良資產,蛋清就好比是優質資產,而我們吃雞蛋的人,則好比是銀行的管理者。我們明明不喜歡吃蛋黃,卻就是不肯自己用手把它剝了去,非要捂出蓋著,直到整個雞蛋全爛了,問題無法醫治了,才算了結!京都市金融的問題真的有如這蛋黃與蛋清的問題!”

在坐的三個人,想想辛辛苦苦為郭大博士擺設地梯子,居然沒有起到幫助他用於與美女套近乎的作用,反而引出了他關於京都市金融的蛋黃理論,不由得先是大眼蹬小眼,而後,再麵麵相覷,直看著那個大博士獨自把自己的蛋黃和蛋清一口吞下去,依然沒有美女孟亞男什麽事的時候,都無奈地搖頭笑了。

董大為終於忍不住了,一下子站起了身,要率先垂範,以榜樣的力量帶動郭博士。他拿起孟亞男盤子裏的雞蛋,用餐刀剝去蛋黃,把白白的蛋清,直送到美女孟亞男的嘴邊,說:“郭博士,人家孟亞男等你幫助剝蛋黃,就這麽簡單的事情,你怎麽搞得這麽複雜!怎麽就和京都市的金融套上了呢!”

郭安邦見狀,終於明白了,傻愣愣地紅了臉,望著駱雪說:“噢,她是讓我幫助剝蛋黃呀!”

沒有想到,那駱雪顧不得郭博士的尷尬,卻先一下就把站著的老公按坐下來,圓睜著一對秀眼,嗔怪道:“你真討厭!怎麽在家裏就不知道這麽給我獻殷勤!”

董大為的心一驚,手一顫,可惜那白白的蛋清先掉在了桌子上,而後又“蔌流”一滾,竟落到了地上。

見董大為的義舉,引來了駱雪的醋意和打擊,再見那董大為一臉悻色和羞愧的模樣,這次倒輪到孟、郭捂著嘴偷偷地笑了。

四人談笑間,忽然,有一個男人走進來,望著大家微笑,卻沒有支聲。

他的個子不高,中等身材,略顯發胖,穿著一身中國最古典的夏季大紅色唐裝,一張大大的圓盤臉,戴著一副老式圓鏡片的金絲眼鏡。

董大為見來人麵熟,但又想不起來在那裏見過了,便起身,與來人招呼:“您是……”

“董總!您把我忘了!”來人與董大為熱情握手,自我介紹道:“鄙姓蘭,單叫一個‘賀’字!家具!古典家具!”

董大為想起了那批古典家具,想起了那張榆木棺材板做的戰國桌:“想起來了!您是怒潮家具公司的賀總!”

蘭賀見了駱雪,急忙伸出手去:“駱雪,古典型侍女!你還記得我嗎?”而後又與孟、郭點頭招呼。

駱雪也起身招呼:“記得記得!您那茶道,沒說的!”

董大為問:“您這是……”

蘭賀解釋道:“我也是和兩個朋友來坐坐,看你們這裏美女如雲,笑聲不斷,有點好奇心!沒有想到是您董總在!”

郭安邦也客氣著:“大家一塊坐嘛!”孟亞男見郭安邦要請生人同坐,很不情願地撅起了豐滿的嘴唇。而駱雪則對蘭賀和他身後的人上下打量著沒有說話。

“不了!”蘭賀退身和大家告辭,“三個朋友還等著我!”

董大為與蘭賀寒暄之後,順著蘭賀離去的身影望去,隻見前麵還有兩個男人。一個身材魁梧,方頭方腦的;一個瘦高個,臉上有棱有角的。他詫異了,這瘦高個不正是在美麗湖給了自己一盤錄象帶的朱副總嗎!董大為正猶豫是否主動出擊,打個招呼的時候,三個人卻已經消失了。

蘭賀身後這兩個人,一個是在俄羅斯興風作浪的謝雲,一個的確就是怒潮集團的大人物朱副總。他們進了雅間,謝雲先開口了:“以前都是你們請客,這次我賺得多,我買單了!”

蘭賀依然是一副儒雅、紳士的派頭:“在參股銀行箭樓支行弄張銀票,這單生意雖然漂亮,隻是跟那叫秦鳴的小子合作,我感覺不太塌實!”

謝雲不經意地一笑:“咳,他是我以前當京漂時的朋友,他也不認識你們!有什麽不塌實!”

朱副總也有幾分不放心:“雖然我們有一些控製他的手段,但這小子很滑頭,如果真招出你來,我們也麻煩!”

謝雲不屑地說:“沒有兩天,本人就回俄羅斯了!他又奈我何?”

朱副總陰沉了臉,冷笑幾聲:“謝老弟如果真為這一單生意出了事情,可隻能咬那姓秦的一個人呦!”

謝雲見朱副總臉色難看,便訕笑幾聲:“放心,咱哥們兒辦事,還有錯!賀總那筆貸款,老弟還不是做得天衣無縫嗎?連張夢天都不知道!”

蘭賀繼續儒雅:“謝雲本是海外得道人,還有誰人能相疑!”

雅間外,除了董大為,其他人並不認識謝雲和朱副總。等董大為重新一落座,孟亞男先開口了:“我感覺這些人像黑社會似的!尤其是門外那高個的,一臉的殺氣!”

駱雪解釋道:“賀總可是大名鼎鼎的蘭宛茹的親弟弟!”

郭安邦說:“我對怒潮也沒有好印象,可我們那郝逍遙硬給他們放出兩個億去!”他隱去了自己給證券監管委員會牛蓓薇任過處長的擴股審批處郵寄怒潮公司材料的事情,一直沒有對外人說起過。

董大為重新坐下,說:“古典家具騙我們貸款五千萬,順利過關。現在,這幾個人在一起,不知道又在搞什麽把戲!”

駱雪分析著:“賀總文質彬彬,也許和蘭宛茹一夥不一樣?”

董大為經過幾次摔打,他的智商似乎終於超過了愛妻,歎口氣說:“這個社會,有唱紅臉的,有唱白臉的;有在台上演的,有在台下導的,好壞都很難說!”

第二天,郭安邦主動打電話給孟亞男,想約她老地方見麵。平日裏風風火火的大臉龐美女,一時竟然沒有了主意,她不致可否地放了電話,趕緊請教駱雪。駱雪頓時來了猴精勁兒,出了壞主意:“同意去,但不要去!”

孟亞男倒於心不忍了:“怎麽好讓他一個人空等,我不守信用呢!”

駱雪咯咯地笑出了聲:“你要相信,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得不到!!現在要抻著勁兒,考驗他一下,讓他知道得到你不容易,以後他才能真心對你好!”

“你跟老董也是這樣的?”

駱雪支支吾吾,沒有正麵回答。於是,孟亞男言聽計從了。

駱雪這麽一個壞主意可苦了郭安邦,他提前半個小時就坐在了茶館昨天他坐過的位置上,坐麻了屁股也沒有見到他心儀的那個大臉龐美女出現在他的對麵。眼看約會的時間已經過了四十分鍾,孟亞男才給他打了電話,並裝出有氣無力的聲調通知他:美女病了!

郭安邦急切地希望來看望病中的美人,美女卻忍著笑,告訴他:約會改在明天,時間和地點都不變!

郭安邦苦笑著搖搖頭,正準備起身的時候,他卻看到一個身影熟悉的老男人摟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進了茶館的大門。

“於主任!”郭安邦在心裏叫道,他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了,因為,國商銀行總行於主任的老婆已經是年過半百、滿頭花發的老太婆!難道這個平日裏道貌岸然之人對美女也有心理和生理的需求?!郭安邦趕緊背過臉去。

於主任根本沒有注意他的存在,一口一個“楊蘭蘭”,一口一個“小寶貝”地走過去。他一隻老手牽著楊蘭蘭的小手,另一隻老手卻放在蘭蘭同誌豐滿的臀部上!!

就在陳淑媛一切準備就緒,就要拉響常太平製作、自己又增大威力的炸彈,投向蘭宛茹及其怒潮一夥的時候,她自己家裏的炸彈卻先爆炸了。

在蘭宛茹的辦公室裏,突然闖進了一個長相酷似歌星羅中旭的英俊男人,並大言不慚地聲稱:他的手裏握著蘭宛茹、朱副總、丁博士以及整個怒潮企業的小命。他便是陳淑媛日夜廝守的未婚夫和得力的助手——秦鳴。

朱副總從亦萍那裏並沒有得到什麽於怒潮有利的消息,亦萍也沒有跟他提起她已經與秦鳴鬧掰之事,他主要的目的就是給陳淑媛戴綠帽子,關鍵時候告訴陳淑媛,好讓這個女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現在見秦鳴居然找上門來了,心想:你姓秦的一個小嘍羅居然鬧到太歲頭上來了!一來不想讓這小子知道自己更多的底細,二來要殺一殺這個小子的囂張氣焰。那朱副總不等蘭總吩咐,隻略展雙臂,未施小技,便在瞬間就把這個英俊男人生擒於地下:“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英俊男人被按在地上,嘴唇已經貼著了地皮,雌牙裂嘴地尖聲吭哧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你們別把我當成常太平!”

那蘭宛茹還沒有把眼前這個英俊男人與陳淑媛身邊的男人秦鳴對上號,也不知道這英俊男人與自己的手下或手下的手下已經有過千絲萬縷的勾結,見嘴啃地皮依然強硬的英俊男人如是說,對朱副總擺了擺說,淡淡地說一句:“讓他起來吧。”

朱副總像提小雞一樣提起了英俊男人,把個英俊男人的雙臂反剪,隻用一隻手便把他的兩隻胳膊抓牢了,惡聲喝道:“老實說!”

英俊男人把嘴裏吃的泥土向地麵狠狠地吐了一口,冷冷地一笑:“東西在包裏,那可是《上市公司黑幕揭秘》的全本,還有電視台《呼喚誠信》節目腳本!”

蘭宛茹見英俊男人如此煞有介事,一副認真的模樣,不像是欺詐,便親自走上來,狐疑地拉開英俊男人帶來的皮包,再從皮包裏將信將疑地拿出兩大本打印的手稿。

她隻一翻看了幾頁,立刻,她的身心便從裏到外都仿佛被黑暗籠罩了,她的心髒也像突然停止了跳動一般,眼前金星亂冒,天也旋,地也轉的。

但是,蘭宛茹畢竟是個身經百戰之女人,她隻是身體搖晃了幾下,卻居然堅持著沒有倒下去。

她沉吟片刻,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這個常太平!死有餘辜!一貨吃兩家!這邊拿我的保密費,那邊還……”蘭總停頓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我還是吃了心軟的虧!”

朱副總接過手稿一看,大驚失色,凶相畢露地盯住英俊男人:“你……怎麽有這東西?!”

英俊男人見狀,得意地冷笑起來:“我是來救你們一命的!你們卻這樣對待我這個朋友!”

此時,蘭宛茹已經悄然鎖住了自己辦公室的門,示意朱副總放開英俊男人。見英俊男人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主動坐到了沙發上,便恢複了臉上那永恒的微笑,對英俊男人親切地說:“好!我蘭宛茹佩服你的勇氣,也感謝你及時捎來這個信。”

英俊男人冷冷一笑:“蘭總何必客氣。大家道上混著,不都是為了一個字‘錢’嘛!誰都不容易!”

朱副總走上來,對蘭總耳語了幾句,把秦鳴的背景告訴了她。蘭總聽了,也報英俊男人以淡淡的一笑:“我知道你和那個叫陳淑媛女人的關係,也相信這些東西是真的。開個價吧!”

英俊男人不假思索:“一百萬!”

朱副總看了兩份手稿,再見英俊男人如此模樣如此說,便又躥上來,蔌地鎖住了英俊男人的脖頸:“你丫老實點!”

蘭宛茹又對朱副總一擺手,輕輕一笑:“他可不是常太平!”

英俊男人活動一下被朱副總捏疼的脖子,嬉皮笑臉著:“對,我當然不是常太平!我可沒有那麽容易就被人控製!還是蘭總英明!”

“說吧,知道這事的,除了陳淑媛那個女人,還有誰?”蘭宛茹問秦鳴。

秦鳴回答:“我、陳淑媛,還有一個人!”

“誰?”蘭總、朱副總幾乎異口同聲地追問。

秦鳴一笑:“隻是這個人,我不能夠告訴你們!”

“為什麽?”蘭總詫異了。

秦鳴再笑:“我什麽時候死了,或失蹤了,這個人什麽時候就把材料送到公安局去!”

“有你小丫頭的!”朱副總罵道,心想:有你與謝雲的一狀事,就可以把你丫送局子裏辦了!有你和亦萍的醜事,也可以讓你丫吃不成軟飯了!

蘭宛茹冷笑幾聲:“你很聰明!但是,可別聰明反被聰明誤呦!”

秦鳴倒一身輕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知道,我的小命不值錢!”

蘭宛茹見秦鳴這副德行,知道碰到的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善岔子,便壓去心頭的怒火,臉上又掛起了微笑,和藹地問:“陳淑媛什麽時間行動?”

秦鳴望一眼蘭宛茹,再瞅一下朱副總,伸出一隻手來,舉在蘭宛茹和朱副總的眼前,拇指與食指慢慢地搓捏了一會兒,見蘭宛茹和朱副總就要發火的時候,才說:“錢!先說錢!”

此時,朱副總的眼中已經泛出了血絲,他直視秦鳴的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錢?你他媽也太黑了!你丫這條小命值他媽一百萬嗎!”

秦鳴冷冷的一笑:“我可說的是美元!是一百萬美元!”

蘭宛茹啞然了,朱副總除了眼中繼續泛起凶惡也沒有了說話。

一百萬美元就是八百多萬人民幣,蘭總一次對常太平的心軟,卻要付出這麽高的代價!怎麽想,這樁買賣都不核算!

秦鳴見蘭宛茹和朱副總語塞,自己則越發得意起來了:“是的,我的小命是不值這麽多,那常太平的小命更他媽不值!但是,誰讓事到如今呢!您蘭總和朱副總的命,可是值這麽多錢的呦!”

蘭宛茹沒有想到自己此生除了一個牛蓓薇、一個陳淑媛兩個老姑娘對手之外,又遇上了這麽一個新對手,而且,這個對手卻是這麽一個打了不走、哄著不乖、不正不邪、不男不女、長了一副女人般俊俏模樣的男人!

朱副總見蘭宛茹坐在自己簡樸的辦公桌後,不動聲色地沉思,自己倒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應該怎麽說了,也隻得把眼睛凶狠地盯住秦鳴,身體僵直地挺立著,不說也不動。

秦鳴見大名鼎鼎的蘭宛茹和朱副總,在自己的大智大勇麵前也不過如此,甚至是束手無策地任自己擺布,越發得意起來。本來不吸煙的他,居然從茶幾上的煙盒裏抽出一隻煙,又自取了打火機,煞有介事地點上,再煞有介事地抽起來。

蘭宛茹靠進辦公桌後的老板椅裏,從來不抽煙的她,居然也從抽屜裏,抽出一盒摩爾昆煙,把咖啡色的細煙卷銜在嘴裏,用一個異常精美的小打火機點燃了。

朱副總趕緊走上去,又與蘭宛茹耳語了幾句。蘭宛茹聽了突然“咯咯”笑起來,輕鬆地吸了一口,沒有下咽,便把煙霧慢慢地吐了出去。而後,眯著一雙大大的秀眼,拉長聲音開腔了:“秦鳴,聽說,你最近發了點不大不小的財,對嗎?”

秦鳴聽蘭宛茹點到了自己的詭秘處,趕緊把手裏的煙撚到煙灰缸裏:“沒有!我……怎麽可能會發……財呢!”

蘭宛茹繼續拉長聲音:“我真的可憐陳淑媛,她怎麽就能夠迷戀你這麽個男人!又搞女人又貪財!”說罷,蘭宛茹再吸上一口煙,再吐出來,說:“亦萍你認識吧?謝雲,你也認識吧?那個身材魁梧,方頭方腦的人!”

秦鳴聽了“亦萍”的名字,沒有什麽反映,可一聽“謝雲”這個名字,英俊的臉立刻煞白:“我們……隻是一般認識!”

蘭宛茹冷笑一聲:“一般認識?參股銀行那張一千萬的銀行承兌匯票怎麽說?”見秦鳴發愣,便突然起身一聲斷喝:“誰跟謝雲一起偷的!”

秦鳴被蘭宛茹的一聲大喝,驚地“蔌”然起身,舌頭都不好用了:“您……怎麽知……道這麽多?”

朱副總見秦鳴不敢坐了,自己倒坐進沙發裏,冷笑幾聲:“謝雲那小子,原來是個京漂,犯了事,還是我親自送他到俄羅斯去,救他一條小命呢!雞鳴狗盜的,他幹什麽壞事我不知道!謝雲那壞蛋,才在俄羅斯幹了一票,又回到京都,我和他在京楓茶館還喝過茶!”

秦鳴傻了眼,他是在隔壁那家美國公司串門時,知道怒潮股份與這家外企的設備生意的。他告訴了曾經也當過京漂的老朋友謝雲,是謝雲告訴他這是個掙大錢的機會,指點他盯住了侯山,最後,由謝雲在公共汽車上下手偷票的。但是,秦鳴現在猜想:看怒潮之人與謝雲的熟悉勁兒,弄不好怒潮股份一出票,謝雲那廝就知道了消息!弄不好,自己原來都不是消息的原始提供者,而隻充當了一次金融盜竊案小嘍羅的角色,甚至是被怒潮的朱副總利用了,成為了一起真正刑事案件的幫凶。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認為聰明絕頂,自詡為靠智力掙錢,自認為偷票一事幹得天衣無縫的他,此時,倒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幾口涼氣,後怕起來了。

蘭宛茹見此時的秦鳴精神上已經沒有進門時的亢奮,人也蔫了許多,便微笑起來,說:“怎麽樣?我把亦萍的事捅給姓陳的女人,你可吃不成軟飯了!我把這事再桶給公安,可就要了你的小命了!”

朱副總也幫腔:“用這兩個秘密換你的材料,你還能夠要一百萬嗎?”

秦鳴聽蘭宛茹和朱副總這麽一說,被驚恐抑製了的智力又開始恢複了,心想:“你們桶出我,你們他媽也撈不到什麽好處!一樣是完蛋!”智力一恢複,精神也好起來,他又重新坐回到沙發裏,又點燃了一根煙,慢條斯理地說:“話說回來,我這次來了,就沒有怕你們跟陳淑媛說什麽,這個老女人我已經玩膩了,她的錢我也花膩了!而且,也不需要了!亦萍不比她強百倍?我同樣也不怕你們和公安局說什麽,因為,那樣,我就可以讓大家一起沉沒!”

秦鳴一來混的,蘭宛茹、朱副總一時啞然了。

過了一會兒,見蘭宛茹和朱副總始終沒有開口,秦鳴又得意起來,他以勝利者的姿態,開始吐起煙圈了。

但是,當秦鳴見蘭總臉上那永恒的微笑漸漸消去,代之以越來越多的陰沉和凶惡的時候,他自己的笑卻立刻越來越少,並且逐漸的消失,而後代之以驚恐了。

他開始害怕了:萬一蘭宛茹和朱副總狗急跳牆,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要了自己的小命可怎麽辦?那豈不成了自己來送死嗎?

內心的害怕,馬上便從他的行動上表現出來。他再不敢在沙發上自鳴得意了,他急忙起身,對蘭總謙卑道:“不過,錢嘛,多少還可以商量!”

蘭宛茹見秦鳴在自己無言自威的壓迫之下率先投降,心裏笑了起來,但是,此時,她蘭總已經打定了主意,已經鐵了心,她對僵立的朱副總使了個眼色,那朱副總立刻心領神會,不等蘭總和秦鳴再開口,便重新把秦鳴按到了沙發旁的地上,並把一條灰土土的抹布直接塞進秦鳴的嘴裏。

秦鳴嘴啃著地皮,在朱副總的鐵臂下無奈也無效的掙紮著,嘴裏發出沉悶的“嗚嗚”聲。

蘭宛茹笑了,咯咯的笑聲很清脆:“我們就此再見吧,今夜在國際大廈裏,就會有一個從十九層跳樓的英俊男人了!”說著,收拾自己的小皮包,就準備出門。

見蘭宛茹要走,秦鳴強烈地掙紮著,由於嘴裏的抹布影響了呼吸,被憋得滿臉通紅。

蘭宛茹在秦鳴身邊站住,臉上依然帶著微笑:“我馬上派人除掉陳淑媛,回來再收拾你!”而後對朱副總吩咐道:“就把他捆在這裏,這個樓層不準許人上來!”

朱副總拿過茶幾下的包裝繩,四股和成一股,立刻把秦鳴五花大綁起來。那秦鳴連蹦再跳地掙紮著,“嗚嗚”地鳴叫著。

蘭宛茹看了,平靜地問秦鳴:“你想說兩句?”

秦鳴使勁地點頭。

蘭宛茹見了,對朱副總柔和地說:“讓他說兩句吧。”

朱副總依照吩咐,抽出了秦鳴嘴裏的黑抹布。秦鳴大口地喘著氣,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

蘭宛茹笑了,調侃道:“我出一元,要你的消息,封你的嘴!不少吧?”

秦鳴顧不得回答,無力地癱坐在沙發裏,繼續貪婪地呼吸著。

蘭宛茹則繼續笑道:“我可隻給人民幣!”

朱副總見秦鳴隻顧喘氣不回答蘭宛茹的問話,便一言不發,照準他小腿的迎麵骨就是一腳。秦鳴立刻出聲了,哎呦哎呦地尖叫著,連聲說:“可以可以,隻要你們放了我!不給錢也行!”

蘭宛茹聽了,像老師表揚自己學生一般地讚美道:“哎,這就對了!”而後轉身,對著朱副總耳朵輕聲吩咐道:“審問清楚,立刻行動!這個秦鳴,先留一段,看情況再說。萬一知道消息的那個第三者捅出消息,也麻煩!”

說罷,蘭宛茹準備出門,走到門口,又像想起了什麽,轉回身來,對朱副總輕聲叮嚀道:“這次危險,你不要親自出馬了!讓你手下的人去辦。我馬上去上邊,搞定電視台那邊的事情去!”

再說那陳淑媛卻並不知道自己心儀且欲定終身的男人早已經背叛了自己,還居然為了錢而出賣了自己。

那秦鳴早晨一出門,便再沒有見到個人影,到了下午約定去電視台做節目《呼喚誠信》的時候,她卻在辦公室和小別墅裏怎麽找也還是找不到他,打了他的手機也總是沒有人接。

終於,在孟亞男撥打第N次電話的時候,手機有人接了。孟亞男趕緊把電話遞給陳總。

“你跑哪裏去了!”陳淑媛厲聲責怪秦鳴道,厲聲中充滿了焦慮,而且那焦慮是出自真心的關切。

此時,秦鳴被朱副總派人看管著,在對麵隻得言語含糊地支吾著:“我突然感覺不舒服,在朋友家……呆著呢。”

陳淑媛一聽秦鳴說病了,立刻便把到嘴邊上的電視台的事情放下了,急忙問:“什麽病?要不要緊?我看你去!”

對麵的秦鳴聽說陳淑媛要來看自己,急忙推脫:“不要不要,其實也沒有什麽,一會兒,也可能一兩天就好了!”

他怎麽讓這個女人來看?一來自己被關著,往日的英俊已經全部變成了現在的猥瑣,二來一個“色”字早已經割斷了他與陳淑媛的一絲情感,一個“錢”字則把他內心的齷齪演變成了對這個女人實際行動上的背叛。

陳淑媛當然猜不出身邊這個英俊男人骨子裏的小九九,依然是一往深情。她歎口氣,埋怨道:“你這個家夥,關節眼兒上,不幫我,卻臨陣脫逃!”沉吟片刻,陳淑媛苦笑著搖搖頭,“電視台的老喬你聯係了嗎?怎麽沒有他的電話?”

秦鳴麵對被自己出賣的女人,語調雖是依然誠懇,但聲音卻顯得異常空洞:“最後修定的腳本就在他那裏,他應該主動找你的!他過去是我的鐵哥們兒,能辦的事情,他絕不會推的!”

陳淑媛說:“好吧,還是我主動找他吧!”

秦鳴虛情假意著:“你可要注意安全!”

陳淑媛道:“行啦,管好你自己,別讓我操心就行啦!”

才放下電話,電話鈴卻又響了。

陳淑媛以為是秦鳴打來的,趕緊又拿起電話,“喂”了一聲之後,發現對麵卻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那男人問:“您是陳淑媛女士嗎?”

陳淑媛狐疑著:“我是。”

對麵的男人說:“我叫宋大和,是法院執行廳的。”

陳淑媛一時還沒有轉過悶兒來:“法院?”

宋大和很職業地說:“怒潮集團的丁誌強博士代表怒潮集團起訴你損害其公司商譽,索賠五百萬人民幣。法院準備下星期四開庭,給你的傳票已經發出了,還有七天時間,我先通知你一下!”

陳淑媛驚愕了,她沒有想到蘭宛茹動手這樣迅速,而且還來真的了。雖然她的內心波瀾起伏,但嘴上卻依然平靜:“您認為他們的上訴要求合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