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名動上海(2)

蘇蝶兒我見猶憐般楚楚乞求道:“拜托拜托,我已經找了很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楚幽回首道,“冷非,小刀,我們回家。”

楚幽常常被人圍觀,並不代表他喜歡被人圍觀。相反,他對此事,深惡痛絕。

南宮琉璃回到南宮府邸時,隻見大門外聚集著一群年輕的女孩子,她問淩風:“這是怎麽回事?”

淩風道:“這群女孩子是話劇社的,她們想讓楚少出演她們劇中的男主角,已經追著楚少很多天了。不過,楚少已經拒絕了。”

“知道她們想讓楚幽演什麽角色嗎?”

“《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羅密歐。”

“什麽話劇社?”

“上海戲劇協社。”

南宮琉璃若有所思的沉默著。

晶瑩的水晶吊盞下,安靜的餐桌上,琉璃漫不經心似地說道:“聽說話劇社邀請你演話劇,你為何拒絕?那間話劇社我知道,以排演西洋劇為主,演出了很多很不錯的話劇。如果你感興趣,可以試試看。”

楚幽淡淡道:“那種東西,看看還行,至於自己演給別人看,還是免了吧。”

琉璃遞給他一本書:“他們邀請你演的就是這本書中所說的故事,你可以先看看,看過後再做決定。”

“即使看了,我也不會改變最初的決定。”

琉璃亦是無所謂道:“隨便你,你喜歡就好。”

靜靜的夜裏,夜風悠揚。

五月的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花的香氣。

楚幽坐在窗台上,沉迷地翻閱著手中的劇本。

落地的白色窗紗,隨著風的方向,揚起,飄落。楚幽的身影,隨著白紗的揚起飄落,而若隱若現。

羅密歐的癡狂熱情,羅密歐對朱麗葉的深深眷戀與著迷,恍若就在楚幽的眼前。

火炬遠不及她的明亮;她皎然懸在暮天的頰上,像黑奴耳邊璀璨的珠環;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間!瞧她隨著女伴進退周旋,像鴉群中一頭白鴿蹁躚。我要等舞闌後追隨左右,握一握她那纖纖的素手。我從前的戀愛是假非真,今晚才遇見絕世的佳人!

是否,隻有戀人的唇中,方能吐出如此讚美的語言?

楚幽至竹風軒時,與他相約的肖佩韋和陳奎超尚未來到。他隨手又翻開了劇本,一字一句讀起來。

“我聽人說,蘇蝶兒將你追得如過街老鼠?”

楚幽自劇本上抬眸,肖佩韋與陳奎超二人含笑落座。

陳奎超調侃道:“你就知足吧,蘇蝶兒可是藝校的一枝花,多少男生巴巴的想演她的羅密歐,而不可得呢。”

楚幽靜靜地反問道:“你也是其中之一嗎?那我祝你好運。”

肖佩韋問道:“這麽認真的在看劇本,莫非你改變主意想參與演出了?”

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的確深深地吸引了他。但也僅止於吸引而已。他自幼是母親和私塾的夫子教他讀著“發乎情,止於禮”而長大的,羅密歐和朱麗葉純淨而熱烈的愛情,生死不棄生死相隨的執著,顛覆了所有他對愛情與婚姻的理解。隻是,他並不反感,卻被他們情不自禁地吸引,為他們心動,感動。

“這本書是南宮琉璃給我的,她讓我先看看劇本,再決定演還是不演。”楚幽道,“雖然這個故事我並不討厭,但是,我沒有興趣站在台上讓眾人觀賞。”

肖佩韋有幾分詫異道:“南宮琉璃不反對你出演話劇嗎?”

“她讓我自己決定。”

肖佩韋道:“楚幽,你不是常常說,想為我們的國家做點事嗎?那麽,你就應該出演這部話劇。”

楚幽不解:“這是兩回事,它們之間有何關聯?”

肖佩韋含笑道:“劇中的男女主人公羅密歐和朱麗葉這對有戀人,因受封建家族世仇的影響,不能終成眷屬而雙雙殉情,以他們年輕的生命演繹了愛情的絕唱,他們**氣回腸的故事後麵,是人文主義者對理想和愛情熱烈執著的追求。批判的鋒芒直指中世紀衰朽而野蠻的倫理觀念,指向現實主義的封建勢力。羅密歐和朱麗葉為了對自由愛情的追求,敢於違抗父命,甚至以死殉情,故事寫在從中世紀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過渡的曆史轉折期,不能不說這是一種反封建的進步行為。正像莎士比亞所說的——真、善、美,是我全部的主題。它批判了封建製度的粗暴和野蠻,歌頌了人文主義的溫暖和關懷,愛情的純粹與美好。”

楚幽不確定地問道:“你認為我參加這次演出,也是為我的國家盡了一份心力嗎?”

“當然!”肖佩韋肯定的回答,“革命的道理,以這種話劇的形式表達,會更具有感染力。”

“如果你是這麽認為,”楚幽頷首,“那麽我演。”

“真的嗎,楚幽?如果你真的決定演了,可以把這份合同簽了嗎?”蘇蝶兒不知從何處,忽然就這般冒了出來。怕楚幽反悔似的,將一疊合同取了出來,攤開擺放在楚幽的麵前,然後,遞上一支鋼筆。

楚幽幾乎是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蘇蝶兒這一係列的動作。一時之間,竟忘記了回應。

陳奎超好笑地說道:“楚幽,你如今明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吧?通常大奸大惡之人,往往會扛著一張老實人的麵孔,扮豬吃老虎。”

楚幽看看肖佩韋,又望望蘇蝶兒,有幾分明白道:“你們認識?”

陳夔超接道:“他們二人一向狼狽為奸。”

肖佩韋有幾分無奈道:“我們兩家是世交,她這幾日一直跟著你,見到過我與你在這裏喝茶,便求到了我。不過,我倒不是一味的幫她,隻是我覺得於私於公,你都應該演出。”

蘇蝶兒自信滿滿地說道:“我有種預感,楚幽你若是出演,這出話劇一定可以大紅大紫。

“這還需要預感嗎?”陳奎超在一旁拆台道,“隻要楚幽往那裏一站,什麽事都無需要,就是一種轟動效應。這出戲一定會大紅大紫,但隻是因為楚幽的個人魅力。”

《羅密歐與朱麗葉》在上海劇院上演了一個月,場場爆滿。而一個月以後,楚幽的名字,更是無人不知。

上演首場的那日,即使冷靜自持如楚幽,也不由得感到了幾分忐忑。出門前昔,他問琉璃:“你會去看我的演出嗎?”

“你不介意因為我的出現,而令旁人對你側目而視嗎?”

“你也說,他們是與我無關的兩姓旁人,我何須介意?”

“好,我會去,我已經買了第一排的戲票。”琉璃了然地問道,“你有點緊張,是嗎?”

楚幽反問:“為何這樣問?我有表現得很明顯嗎?”

“還好,你隻是今日話有點多,我想你可能有點緊張。”

“也不是緊張,隻是不喜歡這種感覺。演戲這種事,我本能的排斥。”楚幽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演完這出話劇,我以後不會再演戲了。我喜歡做的事,還是靜靜地畫自己喜歡畫的畫。”

琉璃頷首:“我說過,但凡你喜歡做的事情,我都會支持。”

這出話劇,未演先紅,皆因海報惹的禍。畫海報的畫師,在為楚幽畫像時,曾反複畫過多次,最終有些遺憾、有些慚愧地言道:“我無法描繪出你神采的十之一二,實在是慚愧。你若是不滿意,可以另請高明,我心中絕無怨言。”

楚幽看過後,淡淡道:“這樣已經很好。”

楚幽的一句話,畫師心中的殘次品便正式使用。海報一經貼出,見過的人皆不敢信,世上竟有如此傾國傾城之貌。

因此今夜雖為首演,戲票早已一搶而空。此種盛況,大概其中十之八九,皆為一睹楚幽真容而來。

送給楚幽的鮮花,已經堆滿了後台的化妝室。宣濟民,柳如眉,肖佩韋和陳奎超等人,皆有捧場。

其中尤以鳳邪最為誇張,數千朵玫瑰,做成一個心形的花車。在眾花束中,搶眼張狂,一如鳳邪其人。

而在花團錦簇的一角,一束純白的梔子花,被人遺忘。九朵花枝,小小的一束,而且沒有署名。便簽上,隻有一句話:我知道,你會演得很好。

九,是他最喜歡的數字。

九為奇數之最,最富有神秘的色彩。古代帝王,凡城門數,宮殿數,門釘數,多以九計,如形容紫禁城為宮闕九重,太和殿采用九開間,故宮的門釘取九九八十一這個數目。甚至宮廷器物之名亦冠以九字,如九龍杯、九桃壺、九龍柱等。以九表示廣大繁雜眾多的詞也不少,如:九天、九州、九重、九泉……由九的倍數派生而來的數字也受到人們的崇尚,如十八羅漢、十八般武藝;孔子賢者七十二;天壇祈年殿旁建七十二間長廊;道教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鼓樓擊鼓和寺院撞鍾要一百零八下……

清代語文學家汪中說:“一奇二偶,一二可為數。二加一則為三,故三者,數之成也。積而對十,則複歸為一,十不可為數,故九者,數之終也。”

古以奇數為陽,偶數為陰,又以奇數象征天,以偶數象征地。九是陽數中的極數,再大的數其尾數也大不過九。這樣,九被視為天的象征;天分九層——九天,天誕日為正月初九;九也被附會於帝王,帝王稱為九五之尊;同時,九也象征極高——九霄雲外、極廣——九州方圓、極深——九泉之下、極冷——數九寒天……九之所以被人們崇尚,除上述原因外,九諧音久,也被當做吉利的數字。據說北京紫禁城裏共有九百九十九間半房子,就是因為三個九諧音久象征皇權永久、江山萬代之故。

九與久又是諧音,長久,他喜歡這個詞。他怕分離,母親的驟然離世,是他心中最深的傷痛。但願人長久,但願這世間不再有離別之苦。

不曾想,他習慣性的總會買九朵梔子花,插在畫室的花瓶中,她竟然也曾留心注意。

楚幽清冷如水的眸中,漾起一抹淺淺笑意。他俯身,獨獨拾起這束最不起眼的梔子花,擱置在化妝桌旁。

當帷幕緩緩拉起,聚光燈次第亮起,楚幽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全場鴉雀無聲。

他的一雙眼睛仿若能夠看穿一切,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又深不見底。

膚色晶瑩如玉,泛著幽幽光。

身材挺秀高頎,站在那裏,說不出飄逸出塵,仿佛天人一般。

眾人,屏息斂氣,忘記了呼吸,一根針掉落在地,皆清晰可聞。

在萬頭攢動的璀璨繁華之間,唯有南宮琉璃那張冰雪般的容顏與眼神,映入他的眸中。與她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心——不可抑止的驛動。心跳,開始莫名的加快,而慌亂。第一回開始有這種感覺,他不知所為何來,卻又隱隱明白。與楊柳在一起時,他從不曾這般心慌,心亂,及心動。

與楊柳之間相處如水,日久,便如親人般親切。與楊柳在一起的感覺,像是一種習慣。而與南宮琉璃在一起的感覺,卻像是……楚幽猝然頓住,將那種迫不及待想要宣之於口的幸福感覺,緊緊地鎖在胸口。

曾經,隻有母親能夠給予他的幸福,曾經轉瞬即逝的幸福,曾經以為再也不可求不可得的幸福,竟在南宮琉璃這個名字,在腦海中恍惚出現的瞬間,在與南宮琉璃偶爾四目相接的刹那,蠢蠢欲動。

在他演至對朱麗葉一見鍾情的一刻,他眼中看見的,是南宮琉璃冰雪般的容顏。

舊日的溫情已盡付東流,新生的愛戀正如日初上;為了朱麗葉的絕世溫柔,忘卻了曾為誰魂思夢想。羅密歐愛著她媚人容貌,把一片癡心呈現給仇讎;朱麗葉戀著他花心才調,甘願被香餌釣上了金鉤。隻恨解不開的世仇宿怨,這段山海深情向誰申訴?幽閨中鎖住了桃花人麵,邀相見除非是夢魂來去。可是熱情總會戰勝艱辛,苦味中間才有無限甘甜。

當他佇立在月光下,望著露台上的朱麗葉訴說衷腸的一刻,他眼中看見的,亦是南宮琉璃單薄而倔強的身影。

在推拒她的那些時光裏,他已將情根深種。若是塵緣到了,任誰也無能為力。十丈軟紅,三千繁華。佛亦不能例外。他心動的刹那,他的心中便映出了琉璃桃花一樣的嫣紅。由裏及外,不著胭脂的紅。清風徐徐,般若無言。輕紗一縷縷飄落,她宛若靈山再現;軟語呢喃,她唇角盛開的笑,是蓮花朵朵。

而台下,琉璃與他四目相接,世界仿若消失不存,她的眼中,心中,隻有他。

一個月的演出,但凡看過楚幽第一場的演出,以後都是場場皆到。隻為看第一場時,無人知曉舞台上演了些什麽,他們的眼中,隻剩下楚幽的傾國傾城的舉手投足。

《申報》,《聯合日報》,《電聲日報》,《明星日報》……各家報刊雜誌競相刊登楚幽的劇照,以及每一個關於楚幽的蛛絲馬跡的消息。

楚幽行事本就低調,一旁再有南宮琉璃的刻意保護,出於對南宮琉璃身後勢力的忌諱,各報刊雜誌,皆是知道的不敢寫,敢寫的不知道,有苦難言。

最終,隻能將他傾國的容貌,他校園生活的驚鴻一瞥,他演戲和繪畫的驚人天賦,一書再書。

一如當初畫展以後,楚幽拒絕了所有記者的采訪,所有話劇團和電影公司的演出邀請。他對外聲稱——他不適合做一名演員,將不會再參加任何形式的演出。

在眾人的扼腕歎息聲中,楚幽深居簡出,不為任何條件任何名利心動。此事哄哄嚷嚷數月之餘,方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