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章 捷報先傳戚虎帥

不同的國情,造就了不同的軍隊風格和作戰方式。

日本民族性格喜歡從細微處著手,無論何種事情都要精益求精,插花有花道、喝茶有茶道,做什麽都要搞得精細無比,反應到工匠身上,就是可以用極長的時間,極其細致的製造武器,所以倭刀、倭銃(火槍)之精湛聞名於世。

大明在這方麵就要差些,中國曆代不缺能工巧匠,但明朝在國家層麵實行匠戶製度,匠戶們吃大鍋飯,幹好幹壞一個樣,沒有生產積極性,生活隻比奴隸過得稍好一點點,根本不肯花心思製造精良的器械,同時負責的官員上下其手偷工減料,製成品就更加不堪了,很長時間裏兵器的質量趕不上日本。

但是另一方麵,日本國土狹窄資源短缺,工匠們可以花很多時間來精心製造一柄武士刀或者一支火槍,卻不可能拿大量的鐵或者銅來鑄造真正的大炮,一個隻能發射石頭炮彈和粗杆長矛的原始火炮,就譽以“國崩”之名,被視為軍國重器了。

中國地大物博資源豐富,由於奇葩的匠戶製度,器物精度趕不上日本,但絕對不缺鑄炮的原料,何況炮的體積大、管壁厚,就算加工精度稍差些,對威力的影響也不大,匠戶們樂於出品。官吏也能扣到更多油水,一門炮要當多少支火槍啊?

於是大體上,日軍善使被稱為鐵炮的日式火槍,明軍則批量裝備真正的大炮。

秦林設在南京的兵器作坊擴建為金陵兵工廠,改革匠戶製度,實行計件工資、流水線作業,生產的槍炮質量大幅提高,除了供應錦衣官校,還為工部專為薊鎮新軍所設的匠作坊提供技術指導,現在薊鎮新軍裝備的迅雷槍、掣電槍,技術水平已優於日軍的鐵炮。

同時新軍延續了明軍自朱元璋時代開始的大批裝備火炮的傳統。因為他們的統帥戚繼光非常喜歡火器,戚家軍裝備熱兵器的比例,竟比歐洲三十年後的軍事改革家,瑞典國王古斯塔夫的軍隊還要高得多。

戚老虎,也是戚大炮,當年東南抗倭,戚家軍就用鳥銃和虎蹲炮打死了許多倭寇,時隔二十年。戚家軍的炮火再次往日寇的頭頂傾瀉。

而且加倍猛烈!

隆隆炮聲中,八十門大炮同時噴射出恐怖的烈焰,大地震顫,風雲激**,熾熱的彈雨以鋪天蓋地之勢砸向牡丹峰。

負責為明軍引路的朝鮮大臣李元翼,親眼目睹這一幕之後。以激動萬分的心情在《平倭實錄》中寫道:“倭寇攻平壤之日,倭銃之聲,雖四麵俱發,而聲聲各聞;今天兵之炮,如山崩地裂,山原震**,不可言狀,觸之無不裂破,犯之無不焦爛!”

可身處炮口之下的日軍。感受就截然相反了,一團團熾熱的炮口焰,仿佛來自地獄的死亡之花,衝著他們歡快的綻放。

攜帶巨大動能的霰彈彈丸輕而易舉的突破了一百二十步的距離,穿透夯土壘成的胸牆,狠狠紮進日軍的身體。停止作用釋放出的巨大動能,往往把中彈的日軍掀翻,擊斷他的骨骼、震碎他的內髒,讓侵略者肮髒的血猛烈噴濺。染紅了牡丹峰的土地。

可笑日軍在平壤與明軍前次交戰。祖承訓在錯誤命令指引下輕敵冒進,以適合野外衝鋒的遼東鐵騎去和日軍打巷戰。裝備的三眼銃在威力和精度上都無法與日式鐵炮相提並論,從而大敗虧輸,日軍就以為明軍技止此爾,在牡丹峰的陣地配置和工事修築,都以防三眼銃,最多以防日式鐵炮為基礎。

沒想到明軍根本不用槍,直接上大炮,第一輪炮火就給毫無防範的日軍以沉重打擊。

平壤城風月樓日軍指揮部,小西行長、加藤清正、黑田長政等所謂“戰國名將”,一個個張口結舌,做夢也想不到會在戰爭中出現如此猛烈的炮火,與之相比,著名的長篠合戰中,織田信長軍用以擊敗武田家精銳赤備騎兵而聞名全日本的三段擊,簡直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完全無足掛齒。

身處牡丹峰乙密台的鬆浦鎮信,驚懼比同僚們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他的視野中,大地裂開了口子,火山猛烈噴發,熾熱的隕石雨從天而降,無情的收割著屬下武士的生命。

“退,退到山脊背麵!”鬆浦鎮信聲嘶力竭的下達命令。

這個時代,火炮發射的程序比較繁瑣,尤其是裝填彈藥的步驟,所以兩次發射之間會有時間間隔,日軍便能趁機逃到山脊後麵躲起來。

明軍的炮火總不能拐彎,打到山背麵吧!

事實上,在鬆浦鎮信發出命令之前,就已經有日軍從山腰的陣地上爬起來,撅著屁股朝凹地和山背逃跑了,等到他的命令下達,更多的日軍脫離了預設陣地迅速轉移。

吳惟中憨厚的臉上露出笑容,“佛郎機,放!”

虎蹲炮、滅虜炮確實需要稍長的裝填時間,把火藥和彈丸以此裝入炮管才能再次發射,但佛郎機就不同,除了被稱為母銃的炮身之外,還有五個子銃,預先裝填了彈藥,塞進母銃裏麵就能即刻發射,子銃的作用有點類似後世的炮彈殼。

顧名思義,佛郎機是佛郎機人也就是葡萄牙人帶來的,和明軍作戰中被繳獲並仿製。其實因為加工精度有限,發射時火藥燃氣從子銃和母銃的縫隙間泄漏,導致射程和威力都不太適於海上船與船的炮戰,在葡萄牙人手裏也沒起到多大作用,倒是明軍將之用於陸戰,發揚其射速快的優勢,反而大放異彩。

十門中號佛郎機迅速裝填子銃,瞄準牡丹峰山腰一群一群背轉身朝山頂爬的日軍,猛轟他們的屁股。

可憐日軍再次傻眼,日本國內連發射石頭蛋蛋的小炮都要美其名曰國崩,哪兒想得到世上還有這種速射大炮?全然沒有防備的小鬼子,紛紛被身後飛來的炮彈**,死得非常難看。

因為日軍沒有料到第二輪炮火打擊來得這麽快,脫離了預設陣地,蝟集著一群一群往山頂轉移,所以這次僅僅十門佛郎機的殺傷效果,竟與第一輪炮擊八十門大炮齊射取得的戰果相差無幾。

乙密台上的鬆浦鎮信,看著精銳武士像螞蟻似的被明軍碾死,心都在滴血啊!

吳惟中、駱尚誌指揮步兵展開進攻,長矛兵、刀牌手、火槍兵列成整齊的陣列,向牡丹峰緩緩壓上,終於進入了日式鐵炮的射程。

山腰處僥幸在炮擊中逃過一劫的日軍,抖開頭頂落下的塵土,開始用鐵炮向明軍射擊,明軍陣中,有零星的士兵中彈倒下,但很快就被後排的戰友挺身向前,填補了他留下的空缺。

隨著一聲口令,前排火槍兵動作整齊劃一的舉起了迅雷槍,扣下扳機,槍聲像爆豆子似的,彈丸雨點般撲向對麵的日軍陣地,把敢於露頭的日軍通通射殺。

當第一排發射完畢,停在原地裝彈時,第二排的士兵前進兩步,從人與人之間預留的空隙超越前排,瞄準射擊。

然後是第三排重複同樣的戰術動作。

當第三排發射完畢時,第一排的士兵已經完成了再裝填,搶上兩步回到前排,再次舉起了迅雷槍……

回環轟打,彈雨連綿不絕,壓得日軍抬不起頭,同時掩護長矛兵和藤牌兵便步逼近。

這才是真正的三段擊!

戚家軍平倭總兵官的大旗之下,幾位將官議論紛紛:“秦督師的大炮果然厲害,近幾年他給咱們新造的佛郎機,比以前工部撥付的強太多啦!”

“那可不是,就說這步兵使的迅雷槍,還有騎兵用的掣電槍,都比戚帥以前造的鳥槍厲害呀,扳機一扣就摟火,不像以前還得帶那麽長一根火繩。”

前麵按劍而立的戚繼光回頭看了看,這說話的將官就嘿嘿的笑,他們都是跟著戚繼光出生入死多少年的老弟兄,實話實說嘛,確實鳥槍不如迅雷槍。

“督師給俺們的,又豈止這些火槍火炮!”戚繼光發自肺腑的感歎著,看了看身後威武莊嚴的大軍和喜笑顏開的老弟兄們,正色道:“若非俺兄弟秦督師在朝中竭力維持,苦心孤詣保下俺們,早不知被裁撤成什麽樣子了,豈能像今天這般,沙場上執幹戈以衛社稷?朝中袞袞諸公,又有誰像秦督師那般,真個把俺們這支新軍放在心上,百般嗬護,千般淬煉?實不相瞞,俺老戚心中,滿朝文武,往年隻有恩相張江陵,如今就隻有俺這兄弟一人而已!”

眾將聞言肅然,安靜了片刻,齊聲道:“秦督師待俺們如何,大帥不說,末將也心知肚明,若不是秦督師,這會俺們都在家裏蹲著,喝涼水啃硬饃哩!督師實待俺們恩重如山!”

“督師既托以肺腑,俺便許以心腹,今日必攻拔牡丹峰,為督師先傳捷報!”戚繼光大手一擺,霹靂般一聲大吼:“擂鼓!”

這一聲吼,似乎把多年來所受的委屈全都喝散,戚繼光虎目炯炯,意氣風發。

全軍振奮,鼓聲雷動,前方將士解開陣形,呐喊著發動衝鋒,如潮水般漫過了牡丹峰。

乙密台上飛揚多日,繪有鬆浦氏家紋的戰旗,被明軍斬斷隨手扔下,黯然飄落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