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陸星言沒有在數學社看到江稚魚。

社團的考核在周日, 大部分在上午,隻有少數幾個在下午。

傍晚的時候,天空淅淅瀝瀝下了小雨, 就像陸星言的心情一樣, 不太美妙。

當時教室裏沒幾個人,大多都去吃晚飯了, 還因為是周末的晚上,有的人是從家裏來,所以來的比較遲。

江稚魚剛吃完晚飯, 坐在座位上放空自己, 突然她的袖子被同桌小小的拽了一下。

何書彤指向窗外說:“小魚,陸星言在外麵幹什麽呢?”

江稚魚轉頭看過去, 隻見淅淅瀝瀝的小雨裏, 陸星言是一點也不著急,好像在秀場上走秀一樣,慢慢踱步過來。

此時已經入了秋,雨的勢頭總不像夏天那樣, 又急又猛,秋天的雨有一種迷蒙, 在這種情況下, 整個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層, 不真切。

陸星言的睫毛被雨水打濕了, 像雨中的蝴蝶翅膀,微弱的眨了一下, 他透過滿是水霧的玻璃窗戶, 看坐在教室第1排的少女, 少女鮮妍明媚, 和他的沉默寡言一點也不同。

隻是她似乎有所察覺,朝窗外看過來,那是因為何書彤跟她說:“陸星言站在外麵淋雨,不進來是做什麽呢?”

江稚魚把視線收回來,淡淡的說:“或許學神的思想,總是異於常人。”

何書彤讚同的點頭:“這倒也是,說不定陸星言是在思索什麽世界難題。”

陸星言確實在思索一道對於他而言,十分棘手的難題。

但是他目前找不到答案。

他其實心裏是有些委屈的,因為他今天沒有在數學社的招新現場看到江稚魚。

但是細究起來,江稚魚又沒跟他保證,她一定會去參加數學社的招新,他的委屈好像毫無道理。

教室裏陸陸續續來人,陸星言也進來了,他進來的時候,額上的碎發已經被打濕,貼在他漂亮的腦袋上,陸星言的腦袋,後腦勺圓滿,一看就是個適合學數學的好腦子。

江稚魚已經站到講台上維持秩序了:“大家安靜,今晚是英語晚輔導,等會兒有聽力,大家先把新概念英語拿出來——”

不過後排總有幾個男生在講話,他們在討論今天下午的那場足球賽,神采飛揚,直到陸星言從他們的桌子旁走過,彎曲指背,敲擊桌麵:“課文背上了嗎?等會兒老班要抽查的。”

幾個男生立刻噤言,從桌肚裏掏出一本黃皮書,開始背誦起來。

然後陸星言從後排走向講台,默不作聲的站在江稚魚旁邊,幫她一起管紀律。

江稚魚手裏也拿著一本新概念在默背,餘光裏瞧見陸星言上來,往旁邊挪了一下,給他讓出個空地來。

大約是剛從外麵進來,江稚魚總覺得他的身上帶著一種水汽,抬頭一看,他的頭發上還濕濕噠噠的滴著水。

江稚魚的座位就在講台正下麵,她墊腳,伸手從自己桌麵上的抽紙盒裏抽了幾張紙,默不作聲地遞給他。

班級裏已是一片書聲朗朗,再一看班主任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窗戶外邊,同學們的頭埋的更低了,沒有人注意到江稚魚和陸星言的小動作。

陸星言接過麵紙,微不可聞的說了一聲謝謝,然後快速的擦了一下頭發,因為前麵沒有垃圾桶,陸星言隻能把紙巾攥在手裏,一直等到英語老師來了,讓他們回到位置上,陸星言才驚覺自己手裏一直攥著紙巾。

少年的心事紛亂如麻。

他覺得江稚魚大概是討厭自己的,畢竟在她眼裏,他搶了她的第1名,而且之前又故意隱瞞。

軍訓之後,江稚魚成了正班長,陸星言成了副班長,兩個人時常需要一起完成工作,陸星言本來以為江稚魚必然是冷臉以對了,可她對他與對其他人並無什麽不同,好像早已忘記當初不愉快的事情。

江稚魚實在是算得上是一個情商極高,相處起來愉快的搭檔。

陸星言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

他也不是沒有去和江稚魚解釋那件事情,但是江稚魚輕鬆的笑笑,讓他不用放在心上,說自己沒有生氣。

江稚魚發誓,她說的絕對是真心話。

雖然一開始她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惱,但冷靜下來又想,Sean也沒說他不是陸星言。

而現在江稚魚隻是單純的把陸星言當成是一個競爭對手,她這個人嘛,向來喜歡光明正大的競爭,從不掩飾自己對於第一的渴望,她敢於大大方方的對陸星言說,第一是我的,咱們倆之間隻能有1個第一。

她實在坦率的可愛,在這個人人都被教導著謙虛的年代,被教導即使很努力也不能說出來的年代,即使成功了也得說一句隻是僥幸這樣的客套話……

江稚魚會大大方方的說,我做了多少套試卷,寫了多少本教輔書,我不覺得自己很笨,既然我夠聰明,也夠努力,那麽我取得這個成績,完全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江稚魚對於大部分人都充滿著吸引力,有誰會不喜歡一個優秀且知道自己優秀的人呢?

晚自習上到一半的時候,教室門口陸陸續續來人了,他們都是高二年級的學長學姐,是來送聘書的,通俗點來講就是上午社團招新的結果。

大部分社團都會製作一張聘書,發到新成員手裏告訴他們,他們被錄取了。像講究一點的社團,還會找畫師設計圖案,搞一個燙金花紋。

當然也有簡陋的。

張朝華興致勃勃的把腦袋湊過去,對陸星言說:“哇,不是吧,數學社的聘書這麽簡陋嗎?這個紙張比學校裏發的三好學生證書還薄哎?”

旁邊的人反駁他:“你懂什麽數學社,這叫大道至簡!搞這麽多花裏胡哨的做什麽!”

還有人吹捧起陸星言:“陸哥牛逼!這數學社可不好進,聽說社長是一個進了數競省隊的大佬,那出的招新題目簡直變態,高二的都沒有幾個人能過的,這高一呀,也就咱們陸哥了!”

隨著聘書一起發到手的,是數學社的考核試卷,高二的數學社學長把東西交給陸星言的時候,朝他豎起了敬佩的大拇指:“牛哇牛哇——”

這張招新試卷,陸星言考了90分,滿分100分,本次招新6人,最低分是20分。不是他們太拉胯,是卷子太變態。

數學社的人走了,又來了好幾撥社團,不過風驟全被陸星言搶去了,導致其他人那並沒有什麽波瀾。

江稚魚拿到了自己的廣播社聘書,抬頭一瞧發現第2節 晚自習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了,再一瞧,大家都圍在陸星言那裏,想看他的數學社招新試卷。

江稚魚在黑板上敲了一敲:“大家安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會兒老班就來了——”

每周日的晚上,照例是班主任老吳坐班,不過每次第1節 晚自習快下的時候,老班就神秘的失蹤了,然後一直到第2節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才慢悠悠的從對麵的教師樓晃過來,然後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窗子外麵,笑嗬嗬的逮住正在說閑話的同學:“說什麽好笑的話呢,也說來讓我聽聽——”

一聽到老班的名字,大家下意識的往窗戶外麵看去,再抬頭一看牆上的鍾表,趕緊跑回了各自的位置。

老班不在的時候,就是江稚魚坐在講台麵前,一邊寫著自己的習題冊,再時不時的抬起頭來,點幾個說悄悄話的人,讓大家保持安靜。

不過今天的江稚魚也有些心不在焉,她想看陸星言的試卷。

當晚自習熟悉的下課鈴響起,大家收拾好背包,蜂擁湧出教室,沒一會兒的功夫,教室已經空了一大半。

江稚魚走到後排,敲了敲陸星言的桌子,朝他微笑:“陸大佬,你那張數學卷子能不能借我看看?”

回答她的是陸星言的沉默。

江稚魚還覺得蠻尷尬的,說:“如果不行的話,是我冒昧了,抱歉。”

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陸星言伸手扯住她的一邊袖子,他這個人向來惜字如金,他說:“沒有。”

然後他從桌肚裏抽出那張試卷,拿給她。

江稚魚眼睛一亮,一把拿走,她臉上的笑極具感染力,讓陸星言也忍不住跟著上揚了嘴角。

陸星言看著她匆匆掃視試卷,陷入了思索的模樣,說:“卷子你拿走吧。”

江稚魚剛要道謝,卻聽陸星言下一句說:“其實我覺得這題目出的超綱,對於高考來說並無任何用處。”

陸星言補充說:“高考題目和競賽題目是兩條路子,有時候互有妨礙。”

江稚魚皮笑肉不笑的說了聲謝謝,而陸星言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麽又不高興了。

陸星言很是懊惱,或許他應該去跟張朝華學習一下。

其實陸星言想問,她去了哪家社團,不過瞧著她心情不太美妙,不願多說話的樣子,陸星言又默默的把話吞了回去。

不過第2天晚自習的時候,陸星言就從張朝華的嘴裏知道了,張朝華說:“班長去了廣播社!嘿嘿,以後周三晚上,我必然豎起耳朵聽!”

有人問:“你怎麽知道?”

張朝華大言不慚的說:“社團招新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廣播社的學姐……”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起哄的男生打斷了:“行啊,你張朝華——”

陸星言對他們接下來的聊天內容一點也不感興趣,他隻是有些失落的低頭垂眼,然後悄悄把周三晚上這個時間點記在心裏。

晚自習課間休息的時候,班主任說了一下運動會報名的事情,讓大家積極踴躍一點。

宛如白說。

班主任把這件事情交給正副兩個班長,但是很明顯大家隻想看熱鬧,對於參加運動會這件事情不是很積極。

最後還是江稚魚和陸星言這兩個班長親自上陣,補足了空缺。

晚自習結束後大家都走了,隻有江稚魚留在教室裏整理名單,等她終於填好名單,伸手打了個懶腰,卻見剛才離開的陸星言去而複返。

江稚魚往後排瞧了瞧,然後看向他:“有東西落下了?”

陸星言說:“沒有。”他放了一杯椰果奶茶在江稚魚的桌上。

嗯?江稚魚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這些天和陸星言共事的默契讓她意識到,這杯奶茶大概……也許……是給自己的。

江稚魚撕開吸管的外包裝,利落的戳開紙封膜,對陸星言說:“謝了!”大約是看自己在這裏整理名單,他心裏過意不去吧。

其實江稚魚隻是覺得,按照陸星言這慢吞吞的性子,不如自己來。

江稚魚伸了個懶腰,說:“好了,終於結束了,明天可以交給老班了,走吧走吧。”

江稚魚去檢查兩邊的窗戶,陸星言自覺的從裏麵把後門鎖上,最後江稚魚啪嗒一下,鎖住前門,拍拍手:“可以回家了!”

江稚魚順嘴問了一句:“我從南門走,你從哪個門走?”

陸星言鬼使神差的說:“南門。”其實是西門。

月上中天,少年亦步亦趨的跟在少女後麵,沉默的眼睛裏寫滿了自己,都未曾徹底弄明白的心事。

突然少女轉過頭來對他說:“既然你也從南門走,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江稚魚開玩笑說:“就當是報答你的奶茶之恩——”

江稚魚的電瓶車停在教學樓前,她拍了拍坐凳上的灰,朝陸星言說:“上來坐吧——”

於是陸星言束手束腳的坐在後座上,他的長胳膊長腿看上去和看上去很不合適,他甚至小心翼翼的不敢碰到江稚魚。

明明從教學樓到南門口不到1千米,但這段路程陸星言過得很煎熬,他差點被江稚魚從電瓶車的後座上晃下來了。

江稚魚把他從門口放下來,大約是今晚的心情還不錯,她竟朝他說了一句:“運動會加油!”

少年的心裏好像裝了一頭小鹿,砰砰砰亂撞。

陸星言確實應該加油,畢竟他一個人報了三個項目,1千米,400米接力棒,還有一個跳遠。

江稚魚隻報了一個50米,因為在運動會當天她還有別的任務,她是廣播台的,所以得坐在台子上念大家的通訊稿。

運動會是在國慶假的第5天,大家把凳子從教室裏搬到操場上,當然了,也沒有幾個人看運動會的,手上都拿了幾本輔導資料,坐在那裏寫卷子。

班主任老吳坐在最前頭的樹蔭裏,手裏拿著一遝作文紙,挨個把同學叫到前麵來點評作文。

由於正班長不在,副班長陸星言負責維持秩序,順便收通訊稿。

等收了一遝通訊稿的時候,就需要陸星言送去操場主席台。

四周的廣播裏已經傳來江稚魚的聲音,她的咬字字正腔圓,有一點電視裏播音腔的感覺。

陸星言準備去送稿子的時候,有一個女生跑過來,遞給他一盒潤喉糖。

是江稚魚的同桌。

韓心怡說:“陸神,麻煩你幫我把這個帶給小魚吧。”她抱拳:“我出不去操場,麻煩你了,拜托拜托。”

運動會管的嚴,高一一班坐在運動場的觀眾台上,不能夠隨意走動,在進出運動場唯一的入口處,有穿著紅馬甲的誌願者檢查出入通行證。

陸星言接過,“好的。”

而這個時候,江稚魚正在主席台上和她新認識的同學談笑風生。

這次運動會負責念通訊稿的,除了江稚魚還有一個男生,都是廣播台今年新招進來的。

廣播台招人,多多少少也有點看臉。

這個新招來的男生名叫顧子雲,長了一張極具有少年氣的臉,令人想到一切有關於夏天的事物,他像是操場上最熱烈的風,充滿了生機。

不過誰都能看出來,顧子雲對江稚魚很是熱情,他這個人實在沒什麽心眼,實在是很符合時下一個名詞:笨蛋美人。

事實上,江稚魚也從好友沈佳雁的口中聽到過顧子雲的名字。

別誤會,沈佳雁並不是對顧子雲有什麽意思。隻是顧子雲與整個競賽2班的風格格格不入。

顧子雲沒什麽競爭意識,像是那種家裏條件很好而養出來的大少爺,每天不急不慢的,一到活動課上就去操場上打球。

2班的班主任瞧他不上心,說了他幾句,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撓著腦袋說好,然後轉頭就忘了。

顧子雲不知從哪兒拎出一個外賣袋子來,是水果外賣,一盒西瓜切塊,一盒芒果切塊,一盒車厘子,還有幾瓶鮮榨果汁。

顧子雲把果汁分給廣播台的人,把剩下的東西都一股腦的堆在江稚魚麵前。

也真是巧了,江稚魚前腳才和旁邊的學姐聊天,吐槽學校超市裏應該賣點水果,後腳麵前就有了水果外賣。

但是江稚魚也沒多想,她謝過了顧子雲,笑嗬嗬的跟他說,下次請他喝奶茶。

江稚魚再一抬頭,瞧見陸星言從另一邊的台階上走上來。

陸星言仍是那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樣,他過來的時候,周圍人說笑的聲音都小了。

他默不作聲的把手上的通訊稿交給江稚魚。

隻是旁邊的顧子雲突然覺得背後一冷。

嗯?

作者有話說:

是一個笨蛋美人兼陽光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