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那天柏文睿究竟和蔣葉兒說了什麽,包括施俊。

施俊當時隻看到柏文睿傾身在蔣葉兒耳邊笑著說了句話,眼神輕佻,嘴邊帶笑,隨即起身,抬手勾了勾蔣葉兒的下巴,偏頭吻她。

他施俊當時隻以為這倆人和好了,剛想轉身離去,卻突見柏文睿放開蔣葉兒,他嘴角帶著血,目帶慍色,同時蔣葉兒抬手,用力地甩了柏文睿一巴掌。

聲音清脆,周圍看客頓時一片嘩然,蔣葉兒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氣甩下這一巴掌,柏文睿的臉立即被打得紅腫起來,想必之後都會出現五指手印。

蔣葉兒轉身大步流星地向他走去,背脊挺直,步伐瀟灑。

背對著柏文睿,走到他身邊時,臉上已經布滿淚痕,卻倔強地沒有抬手去擦,挽起他胳膊後,濕鹹的淚水落進口中,“師兄,他在看我嗎?”她為了不哭出聲音來,強壓著聲音問。

施俊點點頭,柏文睿不僅一直在她身後看她,甚至手放在半空中,動作仿佛是要拉住她一樣的手勢。

蔣葉兒眨了眨眼,又一串傷心的淚落下,“行,讓他記著我跟其他女人不同就夠了。”

直到走出柏文睿的視線,走到拐角安全通道,蔣葉兒才抬手抹掉淚,咬著牙,失聲啜泣起來。

就是這樣一個明明脆弱,卻偏要耍狠的女人。

“施俊,怎樣,你那邊的眼線有找到賀東的嗎?”丁皓愁眉苦臉地問施俊。

施俊搖頭,複問範凡,“你那也沒查出來?”

範凡亦搖頭,“這孫子真的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反正網上是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別一口一個孫子的。”趙元按著手機,頭不抬地警示範凡,“小心葉子聽見,葉子顯然對賀東念念不忘呢。”

“哎,你們說,如果葉子對賀東念念不忘呢,賀東被咱們找出來後,又跟這案情真沒關係,我葉子會不會和賀東死灰複燃啊?”範凡問。

“不好說,畢竟葉子看起來沒事了,但還是被柏文睿傷得不輕,沒那麽容易放下,所以賀東要是回來了,這對葉子來說,可能就是一個世紀型難題了。”丁皓斜嘴夾著煙,愁得腦袋疼。

“不僅對賀東念念不忘,對柏文睿也夠絕情呢。”鄭潔舉著手機,在眾人麵前晃了晃,“葉子剛和我說咱們都忘記了件事,她第一次勘察現場時,柏文睿說過他和呂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好啊,那你就死也別回來’,來吧,誰去找柏文睿問他和呂容吵架的原因?”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柏文睿太棘手,容易觸雷。

過了片刻,鄭潔又晃了晃手機,“葉子又說了,她和柏文睿之前碰到過一個乞丐,往他們身上把水當硫酸潑,當時柏文睿沒讓她和咱們提。”

丁皓嘴角抽出,心想蔣葉兒可真是女大不中留,這麽重要的兩件事居然瞞著沒報,直到現在和柏文睿鬧僵了,才想起要告訴他們,這張嘴也是真夠嚴。

而且明明很聰明,非要見天兒的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過現在也幸好和柏文睿分手了,否則估計蔣葉兒能把這兩件事爛在肚子裏都不會提。

“我去吧。”施俊忽然起身,指著範凡,“咱倆去。”

範凡一愣,緊跟著搗蒜一樣點頭,“好好好。”

丁皓皺眉,這兩人若是一起去,很明顯是幹什麽去的,狼狽為奸,就是找柏文睿打架算賬去的,一個是蔣葉兒師兄,一個是明戀蔣葉兒的人,目的不言而喻,沒好事兒。

鄭潔有意護著他們倆,出言解釋道:“柏文睿現在顯然對警方很反感,你不適合去,趙元不適合去,我又是研究人的,所以隻有他們兩個去比較合適,不容易起正麵衝突,別無其他選擇。”

鄭潔不愧是研究心理學的,在場人人都知道鄭潔在睜眼說瞎話,不過是心照不宣,卻又找不到反駁點,丁皓無奈放水,“你們倆去吧,別給我闖出亂子回來。”

範凡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坐在施俊開的車裏,屁股亂晃,“施哥,咱是上去就揍,還是坐會兒再上?”

施俊單手開車,不時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說:“看看再說。”

看看柏文睿的語氣態度如何。

蔣葉兒被嫌疑人的事,在工作上還是遇到了不平等待遇,以前她負責的基本都是大案子,現在卻回到了剛畢業那一年的狀況,被派到縣城裏做支援。

唐老頭對此沒有作出任何表示,仿佛是蔣葉兒本應當為當初犯下的錯承受這樣的懲罰,他隻對蔣葉兒說:“縣裏條件不好,注意安全。”

就這樣,蔣葉兒被發配縣城,和市局的人一起去處理信~訪案件。

十一月中旬,蔣葉兒來了一星期。

天氣已經很冷,而這個縣城又是風口,大風每日呼嘯,蔣葉兒穿的呢子外套不夠擋風,從當事人家出來,向住處走時,頂著風,被風吹得走路艱難,臉和耳朵都紅了起來。

就在這時,眼皮突然毫無預兆地蹦了起來。

做法醫的,唐老頭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像他們和外人討論時都是無神論者,但解剖完屍體後,都會將解剖手套留下,是不成文的規定,人人心裏都清楚,這不僅僅是對死者表達尊重那麽簡單。

再或者做法醫的不能盼著有命案,剛入行那一年,蔣葉兒不懂,有時會抱怨怎麽還沒有重大謀殺案出現,結果就特別打臉地很快發生。

所以右眼跳對蔣葉兒來說,不是小事。

蔣葉兒腳下生風,很快回到住處,拿出手機給施俊打電話,問是否一切如常。

施俊和範凡開車剛剛進了柏氏商場地下停車場,繞了大半圈停好車,就接到蔣葉兒電話,著實有些驚訝。

蔣葉兒被風吹得嗓子很幹,“右眼跳,怕你們誰出了什麽事,打電話問問。”

“沒什麽事,你那怎麽樣,多久能回來?”

“估計再一個星期吧。”蔣葉兒聽電話裏施俊的聲音有些空曠,“你在哪?”

“體育館。”施俊絲毫不漏破綻,瞪眼說瞎話的本事和鄭潔不相上下,“隊裏近來壓力太大。”

“嗯……”蔣葉兒有些猶豫地問:“再沒有線索,領導會不會讓這個案子先放一放了?”

“怕是可能性不大吧。”說著話,電梯已經來了,施俊說:“案發第一天就把老師叫去,說明很受重視,到現在為止,很多案子都被移交市局,估計這案子不破,我們就沒休息日了。好了葉子,你多注意安全,不用擔心這裏,我先掛了。”

施俊語氣正常,一如既往溫和,蔣葉兒不覺有他,放心繼續自己手中的活。

施俊和範凡來者不善,柏文睿看得出來,讓秘書倒好茶水後,囑咐到沒有他允許,不準任何人進入會客室。

安排好,柏文睿眯眼看施俊,態度語氣尚好,徐而問之:“施醫生今天來是為了什麽事?”

“為呂容案,有兩個問題。”施俊不願意和柏文睿玩那種你來我往圍棋式的戰略,直奔主題,“一是柏先生和呂容吵架是為何事,二是向我們闡述一遍那天乞丐的事。”

此話一出,柏文睿氣場瞬間大變。

鬆了鬆領帶,慵懶地靠後,柏文睿漫不經心地呷了口茶,放到桌子上,“蔣醫生說的?看來蔣醫生現在又開始重新參與此案了?”

“不管誰說的,我們現在需要柏先生的配合。”施俊一板一眼地說。

“如果我不配合呢?”柏文睿不看施俊和範凡,晃著茶杯,徐聲說:“我就算不配合,你們也拿我沒轍吧?”

範凡在施俊身旁坐著,從進來到現在始終未開口,一直在憋著,憋到這裏,終於忍不住不陰不陽地開口,“操。”

柏文睿冷冷看過去,“範警官有意見?”

“有啊,看見狗咬人,意見還不輕呢!”施俊忍功強,範凡可做不到,擼胳膊往袖子,搶走柏文睿手中茶盞,一拳下去,這場杖就此展開。

然而柏文睿也不是好惹的人,身體向後一躲,輕鬆躲避開突然動手的範凡,身體一躍開始反擊。

範凡打人不得章法反而添亂,施俊蹙眉,腳下對範凡一別,將他推出局,和柏文睿單打獨鬥。

一拳一腳下去,兩人都不留力,亦都紛紛中招掛彩。

範凡轉著圈地跟著兩人動,眼看兩人武力值不分上下,眼睛一轉,過去桌邊拎起茶杯,朝著柏文睿的後腦勺就砸了下去。

快狠準,範凡的偷襲成功,柏文睿被砸得腦袋一晃,幾乎倒地。

施俊眼睛瞬間變大,看向範凡,“你——”

範凡也傻了,“我,我沒想動手。”

“你他媽的現在知道什麽是**殺人了?”這一茶杯下去,柏文睿的腦袋開花,已經順著臉淌下血來,忍著頭暈目眩的疼,不忘罵範凡,“看什麽看,叫他媽的人來啊!”

“啊!”範凡不知所措地拔腿跑,出去叫人。

柏文睿靠著牆,抬手摸了把額頭,一手血,冷笑地盯著施俊,“怎麽樣,解氣了?”

施俊不語,隨手將地上踹倒的椅子扶正。

“但是我沒解氣。”柏文睿冷冷說道。

施俊猛地看過去,“你想做什麽?!”

柏文睿冷笑,剛要開口,範凡踉蹌地衝進來,氣喘籲籲地話都說不清了,“施哥,施哥你還記得葉子姐那閨蜜嗎,她她她……”

“範曉?”施俊臉色驟變,“她怎麽了?”

“屍……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