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葉兒坐在來接他們的警車裏時,接到許久不見的教練電話。

蔣葉兒和範曉的相識是在她大學畢業後的一個健身館。

蔣葉兒剛畢業時,體能並不好,大一時的體育期末考試對她來說最為痛苦,八百米長跑能跑五分鍾,第二圈基本走下來的,還嘴幹舌燥,心髒都像是要炸了。

之後進了法醫中心,本就因為性別原因沒有自信,不得不開始高強度鍛煉,剛好她和範曉是一個教練,於是機緣巧合,你來我往的經驗交流之後,性格很對路,就漸漸成為了好友。

接著範曉談過幾場戀愛,每次失戀蔣葉兒都陪著她,幾乎範曉失戀一次,她們的感情就會上升一個台階,她們的友情就是這樣一路在互相的照顧和取暖中變成如今這樣密不可分,尤像親人的感情。

健身館人多,於是自然成為八卦迅速流傳地。

範曉的離世是非正常死亡,被人謀殺,所以傳播的更為迅速,蔣葉兒的教練王薏,每天在健身館這種人-流往來頻率之高的地方,就聽到了範曉的事。

一個叫範曉的銷售經理,被人謀殺了。

王薏聽到後很是震驚,知道蔣葉兒和範曉關係好,聽到傳聞之後立即打來詢問。

“葉子,我王薏,曉曉的事是真的嗎?”

蔣葉兒一臉莫名其妙,“什麽事?她又捅出什麽簍子了?”

“啊?你還不知道呢,還是說這事兒不是真的?”王薏感覺挺不好意思的,本意是想問這事兒如果是真的,她應該去探望範曉的媽媽,畢竟她們也已認識很久。朋友不在於多,而在於知心。範曉人非常好,王薏始終記在心上。

“什麽?我不知道啊。”蔣葉兒疑惑地說:“什麽事啊?”

“那應該就是他們瞎傳的了。”王薏抱歉地說:“她們都在傳曉曉發生意外了。”

蔣葉兒皺眉,感覺心下猛地蹦了一下,接著越跳越快。

是了,她自從眼皮跳不停開始,直至現在都還沒有和範曉說過話,每次都是張揚接起來,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麽事?

蔣葉兒的腦筋轉得很快,低聲咳了兩咳,撥給張揚,聲音很輕,輕得幾乎讓人心疼,“張揚,我知道了。”

張揚不禁炸,當真以為蔣葉兒已經知道,歎氣安慰她,“你還是知道了……你……現在在哪?”

蔣葉兒實話實說,“我剛從縣城裏回來,正在回局裏的路上。”

“那,你方便的話就來我們的出租房吧,曉曉的一部分東西被叔叔阿姨收走了,有一些燒給她了,還有一些你們的合照和紀念品,你帶回去吧。”

蔣葉兒在聽到“有一些燒給她了”的時候,眼淚就已經奪眶而出,“張揚你什麽意思?曉曉在哪?!”

張揚一怔,才驚覺蔣葉兒還不知道範曉的事,但事已至此,已經再瞞不住,歎道:“你過來再說吧。”

蔣葉兒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跳下警車,直奔範曉住處,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的白。

張揚穿著一身黑,靠著牆,手上拿著範曉的一張黑白照。

蔣葉兒腦袋嗡的一聲響,眼前一黑,身體一晃,就要倒下。

張揚幾步跨過來,及時扶住她,“葉子。”

蔣葉兒憑著最後的力氣,緊緊抓住張揚的手腕,淚流滿麵,不停說:“不不,張揚你告訴我,曉曉沒出事,沒發生任何事!”

張揚被蔣葉兒哭得也落下淚來,手指輕輕揩掉臉上眼淚,“去上柱香吧?”

蔣葉兒無法接受事實,哭聲從壓抑的悶聲哽咽,到越來越大,大到震天響,歇斯底裏,哭得幾乎暈厥,嘴裏不停哭喊著她不信。

前些天還好好的,她們一起吃早餐,一起散步,一起看電影,她還笑著說,如果沒有了範曉,她該怎麽辦。

過生生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間,就沒了呢。

範曉的笑臉,怒顏,範曉的愛憎分明,溫柔善良,一切都那麽真實,竟然沒有給她留下一句話,就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蔣葉兒一張臉突然抽搐起來,蹲到地上,按著心胸,疼得呻-吟起來。

“葉子?葉子你怎麽了?”

蔣葉兒淚水鋪滿臉,額頭掛著冷汗,緩緩吐出一個字“疼。”

張揚看蔣葉兒疼得頻頻發抖的反應,不像傷心過度,而是發病的樣子,沒有耽擱,抱起蔣葉兒,直奔醫院。

蔣葉兒病因是由接二連三的刺激導致的心絞痛,施俊趕到醫院的時候,蔣葉兒在輸液,張揚抱歉地站在一旁。

施俊看了眼張揚這些天熬出的黑眼圈,和瘦了好幾圈的身體,不忍心責怪是他讓蔣葉兒知道了範曉的事,拍了拍他肩膀,“麻煩你了,你去忙吧,這邊我陪著。”

張揚憂心忡忡地看了眼昏睡著的蔣葉兒,搖頭歎道:“挺好的女孩,你……照顧好她。”

丁皓和趙元去了蔣葉兒家鄉,尋賀東的線索,這邊隻剩他和鄭潔範凡三人,很多事情都是他三人跑,也累得連續幾天隻睡四個小時。

搬了張椅子,坐在蔣葉兒床前,撐著下巴,一眨不眨的看著憔悴的蔣葉兒,沒一會兒,趴在她床前便睡著了。

再醒來時,蔣葉兒也已經醒來,正看著他發呆。

因為張揚給蔣葉兒掛的急診,看完病後也沒有換病房,就在急診室,所以周圍還有很多病床和病人。

施俊悠悠醒來時,旁邊病**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姐,不悅地說他,“你女朋友都醒半天了,你終於知道醒了?醫生讓她吃點東西呢,趕緊去買吧。”

施俊尷尬,握了握蔣葉兒的手,柔聲問,“你想吃什麽?”

蔣葉兒搖頭,聲音嘶啞,“吃不下。”

“你已經六個小時沒進食了。”

蔣葉兒仍舊搖頭,“我不餓。”

不餓是不可能的,吃不下到可能是真的,施俊沒少安慰過死者的親屬,也明白麵對這件事,他們終究多說無意義的理。

起身,溫柔笑道:“你再睡會兒,我去給你買粥。”

蔣葉兒反手抓住他手腕,仰頭看他,“你先別走……”

“怎麽了?”施俊複坐下,摸了摸她額頭,“哪裏不舒服?”

“範曉,”蔣葉兒說出這個名字後,忍不住再次哽咽,“事情的經過告訴我。”

施俊心疼蔣葉兒,疼得恍然也知道了心絞痛的滋味。

在案發第一時間時,他就想過倘若蔣葉兒知道了這件事,她會有多難過。

如今看來,他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蔣葉兒垂著眼,默不作聲地聽施俊把範曉的事全部告訴她,直至施俊說完,蔣葉兒的枕頭已經被眼淚浸濕。

“所以,凶手還是同一人?”蔣葉兒聲音顫抖,一瞬間,自責和愧疚湧上心頭,“凶手還是衝著我來的,是我連累了曉曉……”

“別咬。”施俊碰了碰蔣葉兒的唇,怕她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來,“如果難受就哭出來,不要憋著。”

蔣葉兒緩緩張開嘴,逐漸嗚咽出聲。

蔣葉兒的事,不僅施俊擔心,唐老頭也擔心。

這可是他的愛徒,即使之前因為柏文睿的事斥責過她,但也是出於關心。

聽聞蔣葉兒連續受刺激的事,立即下命令,讓施俊把蔣葉兒帶回到他家,由他老兩口來照料。

蔣葉兒的心絞痛隻是一時,醫生給開了藥,當天即可出院,不需住院,施俊便將蔣葉兒送至唐老頭家中。

然而蔣葉兒的狀態變得越發不好,常常發呆,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唐老頭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蔣葉兒展顏微笑。

他做法醫幾十年,蔣葉兒的這種狀況,他在心裏明鏡似的,明白蔣葉兒一是無法接受事實,二是自責範曉因她的連累而死。

恐怕再發展下去,蔣葉兒就需要看心理醫生了。

“葉子啊,你請的年假是不是要結束了,該回去上班了吧?”餐桌上,唐老頭給蔣葉兒碗裏夾著菜。

蔣葉兒抬頭,又搖頭,“老師,我想辭職。”

“什麽?”

“老師,你看,法醫的職責就是幫助丁哥他們破獲案件,可我做了什麽?我沒有找到凶手,”蔣葉兒淒慘的閉眼,“更是把曉曉害死了。”

唐老頭忍不住發怒,“範曉的死和你沒關係!”

蔣葉兒現在仿佛連吵架都懶得做,放下筷子輕道:“老師我吃完了,我先回房了。”

唐老頭:“……”

“蔣葉兒你給我站住!”

蔣葉兒轉過頭來,眼裏一片平靜。

唐老頭看著毫無神采的蔣葉兒半晌,重重地歎了口氣,“算了,你去休息吧,晚飯還想吃什麽,告訴你師娘。”

十二月的第一場雪,整整下了兩日,外麵一片冰霜,如此這樣的寒冬,蔣葉兒能站在外麵,一發呆就是一下午,回來後,不僅臉和耳朵凍得通紅,連腳都凍的失去知覺,仿佛這種自殘,能讓她心裏好受些。

唐老頭兩老口,用盡辦法,也隻是把蔣葉兒的身體照料好,沒辦法讓她在心理上重新活過來,健康不得。

歎著氣,唐老頭終究拿起電話,撥給柏文睿,“你……過來把蔣葉兒帶走,哪怕是騙她,也請好好照顧她,直到她精神好轉。”

那天,沒人知道唐老頭之後和柏文睿又說了哪些話。

總之,兩小時後,柏文睿出現在唐老頭家中,對蔣葉兒歪頭一笑,目光溫柔,“我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