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舊憶
潘先生坐在樓下獨自飲茶，年輕人們早已沉入夢鄉。他此刻還不忘了感歎年輕的好處，即便明日就要麵對天翻地覆的世界也能安心睡去，仿佛全世界都與他們無關一般。
不像他這個老年人，隻能呆呆坐著回憶過去。
歲月流轉到三十年前，少年們懷著興奮的心情走進森林。本來是隻有森林，並不能看見那座高塔。他們在這裏徹夜飲酒，暢想未來。
如今可以被趙小星稱為爺爺的孟潘趙薑家的老人，那時還都是翩翩少年郎，空徒那時還是成大少爺，一雙桃花眼很是風流。那個後來被他請去管著符仙和成曄的安老爺子就是個格外膽小的毛頭小子。
還有兩位關係很好的表兄弟，一個便是如今青陽的父親——宗老爺，另一位，自稱六老爺。是宗老爺的表哥。薑翰奇那夜在做什麽？潘先生忽然想不起來，隻記得他拿著自己那個工具箱子走出了那門……好像是在修什麽東西。他還出門給他送過野果……
孟老夫人已經跟在孟老爺身邊，那時簡直傾城國色，那時的一群人還根本不知道後來會出現一個叫做宋悅凡的女人。
他已經老了，進去過一次高塔的人已經不能再看見它了，他站在小樓外，聽著樹葉沙沙作響，眼前那白色的碩大花朵在黑夜裏搖曳。
錯覺告訴他，回到當年輕而易舉，現實卻是隔著三十年日夜。
那年月色也是如現今一般清明，少年們擁入森林。三五成群，一二成對。還記得幾個人安全走進這裏的時候，開心的差點幾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哭。隻有那時還是孟大少爺未婚妻的孟夫人最是淡定，冷靜的看著幾個大男孩在那裏開心的鬼哭狼嚎。
來到這裏的第一夜他們做什麽了？
潘先生努力的回憶著，他們一起喝酒。著屋子裏不知是哪位主人，留了幾壇好久，味道很是醇香。
沒有飯菜，隻有酸澀野果。但還是覺得人生暢意痛快，覺得一生有眼前人就足矣。
“等我們都進去了！那個地方！”孟少爺手指著天，但大家都明白他在說高塔。“異世桃花源……不知會有多美的景象啊，在那個世界，我們也要痛快喝幾杯！說好了！”
“那是自然。”趙京培一向正經，即便喝的微醺也文縐縐的回答道。
成少爺看他那個樣子不禁被逗笑，調侃他：“唉，老趙，你真是任何時候都放不下你那個矜貴的架子啊……”
“沒……”趙京培想反駁，卻被成少爺一把勾住脖子，一杯烈酒灌了下去：“老趙，別說了！我懂！喝酒喝酒……”
宗老爺和六老爺則在一旁聊著家事，看見成少爺和趙京培的樣子也不禁笑起來。
潘先生那夜不知為何，一句話也不想說，隻是一個人呆呆的坐著喝酒。安家小子一杯便倒，早就到夢裏去了。
於是那酒桌上，清醒的就是孟夫人和潘先生。兩人靜靜對視，隻覺得尷尬。卻忽然聽見趙京培的醉話：“孟大哥，你和夫人進去後……要替我跟我爹媽問好啊。”
“畢竟這裏，隻有兩個人能進去。”
“你放心，等假的你們出來……我就殺了他們。不用擔心……不會出亂子的。”說著早已經開始哽咽。
潘先生不知道當時自己是什麽表情，隻記得孟夫人一臉的震驚，看著他……大眼睛裏的疑惑在暗夜的月光下閃光。
潘先生早就知道自己喜歡這個女人，但比起這些兒女私情他還是更喜歡手可觸及的寶藏。
趙京培祖上是孟家的修葺工匠，潘先生猶豫了幾秒到底要不要相信他。燭火忽然熄滅，潘先生看見眼前的孟夫人害怕的抖了一下。
他還是妥協了，於是他說：“我什麽也沒聽見。”烈酒燒灼之後的嘶啞。隨即起身離開了一樓。
潘先生忽然從回憶之中抽出身來，看著三十年後的這張桌子，一點也沒變。隻是酒變成了茶，隻是他獨身一人，隻是眼前再也沒有他愛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