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釋懷

劉敬業吃驚的看著紙條,腦中轟轟作響,此時他的感覺,比無依無助的漂泊在大海裏的感覺還難受,心情矛盾到了極點。

他蹭得站起身,走到鄭毅的房間裏,果然收拾的幹幹淨淨,甚至都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門口垃圾堆中,還扔著鄭毅當時穿過的破棉褲和露腳趾的棉鞋,而人卻已經不知去向了。

這樣一個斷手斷腳的殘廢人,竟然無聲無息的就消失了,連‘殤’都沒有任何察覺。”“

“這真是他留下的?”劉敬業顫聲問道,根本不敢置信。

‘殤’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的廢話。

劉敬業感覺自己好像要爆炸了是似地,根本就不敢置信,可是,他確實沒有告訴過‘殤’自己要去哪,‘殤’不可能平白無故的騎著摩托艇出現在海上。

劉敬業呆坐在**,默默的點上根煙,也不抽,就讓煙熏著自己,嗆得他眼淚都流出來了,滿腦子想的都是當初在不同的戰場上,衝鋒陷陣,大勝而歸那歡樂的場景,即便失敗了,悲痛中大家也是相互鼓勵,相互支持,不離不棄。

在這種情況下建立起來的關係,生死之交,依然超越了手足之情,真正是生死相托,肝膽相照,試問,這樣的兄弟會背叛自己嗎?

但是,在船上他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嚴防死守,他每一步都在對方的掌握之內,就像被掐住了七寸要害的毒蛇一樣,若沒有熟悉自己的人出謀劃策,對方不可能做到。

還有……劉敬業忽然想到:“當時我在跟蹤那個外科醫生郭銘軒,這批貨要出手,他第一時間跑路,我在跟蹤他,結果在上過街天橋的時候,鄭毅忽然抓住了我的腳踝,開始還沒在意,後來發現是他,就瞬間忘記了一切。”

劉敬業想起了當天的場景,現在看來,難道鄭毅當時是故意的,故意等在郭銘軒逃跑的線路上,他已經料到自己會跟蹤郭銘軒,關鍵時刻出來製止?

後來,兩人因為鄭毅所落下的殘疾而感慨萬千,隨後喝酒喝到天昏地暗,人事不知,郭銘軒也因此徹底消失了。

‘殤’看著劉敬業眼神閃爍,她不屑的開口道:“男人就是有病!”

劉敬業抬頭看著她,不解的問道:“你什麽意思?”

‘殤’冷哼道:“你想想,你前天看到你那兄弟時,他的樣子!”

劉敬業皺著眉頭想了想,雖然不明白,還是如實說道:“還不就是你見到的樣子,他少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光著膀子,穿著一條破棉褲和漏腳趾的破棉鞋。”

‘殤’忽然陰陽怪氣的笑了起來,讓劉敬業一陣發毛,這時‘殤’說道:“你們男人不是常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你這位兄弟,手足都斷了,為什麽還舍不掉身上的破棉褲呢?”

劉敬業一下愣住了,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殤’,這個從小在殺手集團長大的女孩子,不諳世事,毫無社會經驗,就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一樣單純,可從她單純的眼中卻能看到最純粹的問題。

是啊,都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鄭毅為什麽斷了手足,卻還要穿著一條破棉褲來遮羞呢?

他都已然成為了廢人,他自己也說,生不如死,生無可戀,都已經淪落街頭,爬行乞討了,為什麽還要遮遮掩掩,索性脫光了,更能博取同情,而且死得更快。

一句話刺中了劉敬業的新房,換位思考,如果換做是他變成鄭毅那樣缺胳膊少腿,他可能真的豁出一切,早死早托生了。

而‘殤’更深層的含義是,他竟然斷了手足仍然能夠守著破棉褲,說明他為了利益,或者為了女人,可以放棄手足兄弟。

“我不信!”劉敬業用力的甩了甩頭,仍然堅定的說:“我們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曾經有好幾次,是他把我從死人堆裏扒出來的,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害我呢?若是他想我死,我恐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殤’以一個無知少女的身份反過來嘲笑他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道:“那時候你們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呢?你是一個轉業到地方的保安隊長,他是一個缺胳膊少腿的殘廢,生活已經翻天覆地了。

我也曾經深深信任著我的組織,可到最後怎麽樣,他們還不是說殺我就殺我嘛!

何況,你這位戰友算夠意思了,首先他並不想殺你,最後關頭還留下了讓我能夠找到你的坐標,所以你現在還活著。

所以我覺得額,他是想利用這次事件,達成他的某個目的。”

劉敬業心中即便有千百個理由,也不得不承認,‘殤’的話是最近接事實真相的。

“可是……”劉敬業還是嘴硬到:“他為什麽要幫這些人賣命,那是在竊國呀,是我們曾經最痛恨的事情呀!他是戰鬥英雄,朝廷和組織都不會虧待他的,盡管身有殘疾,但下半身必然衣食無憂,他何必如此呢?”

“當然是為了利益了以及更好的生活了。”‘殤’直言不諱道:“我知道在國外某發到國家,有最先進的斷肢康複技術,假肢技術也是最先進的,安裝後,如臂使指,如常人一般無二,但這套假肢技術我朝目前還沒有,若是去國外更換,需要無法想象的天價,你覺得朝廷會為他支付這筆錢嘛?”

劉敬業頓時沉默了,因為他知道,這類情況,朝廷的補貼也好,補償也罷,都是有嚴格的明文規定的,就像所有工人的工傷,工殘,亡故一樣,都有明文規定的賠償標準。

在本國內積極治療已經很不錯去了,去國外進行先進的治療幾乎不太可能。

看見他沉默。‘殤’乘勝追擊一般的問道:“我再問你,如果換了是你,變成他這個樣子,你覺得你會怎麽樣?”

劉敬業想了想,默默的搖了搖頭,因為他真的不知道。

‘殤’說道:“其實很簡單,像他這樣,隻有兩條路,要麽一輩子被人當成廢人一樣圈養,久而久之你自己都會覺得討厭自己,更何況伺候你的人,被歧視,被刁難,甚至被毆打都是很正常的事兒。

第二,那就是自尋出路,可是身已殘,一身的本領都廢掉了,你覺得你們這樣的人,對主流社會還有什麽價值?”

劉敬業真的被她問倒了,無言以對,他們這樣人,被人成為戰爭機器或者殺人機器,除了殺人打仗什麽都不會,一旦身體被廢,真的是一無所值。

“可是……”劉敬業本想說,我們是為了那個巨大的榮譽與責任才變成這樣的,難道朝廷不應該負責嗎?

可是仔細想想,每年,甚至每天,有多少人會變成這樣,甚至更慘,朝廷管得過來嗎?

‘殤’如政委一般走過來,似模似樣的拍了拍劉敬業的肩膀,道:“年輕人,設身處地的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也成了他那樣的廢人,你還能做什麽,你的價值在哪?另外,你想要什麽?”

‘殤’說完轉身朝廚房走去,邊走邊說:“晚上簡單的吃方便麵吧,我懶得出去買了。”

她說得輕鬆,突然轉變了話題,好像剛才沉重的話題能夠一帶而過似地,而劉敬業卻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她說的沒錯,設身處地的想想。”劉敬業暗自思索道:“如果我也斷了胳膊斷了腿,我會怎麽樣?一死了之?被人圈養,招人厭煩?又或者走上一條從來沒想過的道路。”

如果真是這樣,那鄭毅現在在做什麽?他真的在幫助這個可怕的竊國走私集團嗎?為了幫助他們,而出賣我?將我的生死於不顧?

很顯然,鄭毅還在擔心掛念著他的安危,所以才會留下隱晦的坐標讓‘殤’去救他,甚至最後讓那女人推他下海,也是鄭毅一早就謀劃好的。

沒有人比鄭毅更熟悉劉敬業,作為教導員,他更具備謀劃全盤作戰的能力。

盡管劉敬業不願意相信,但還是順著這條思路想了下去:“這是一個金錢至上,金錢萬能的年月,有些暴發戶曾經說過,隻要有了錢,可以上買天,下買地,中間買空氣,人為了錢更是可以出賣自己的身體,信仰,榮譽,以至於尊嚴。

如果鄭毅與他們合作,無疑以他這樣的人才,必然會受到高度重視,被奉為上賓,金錢名譽地位唾手可得。

有了這些,即便拖著殘疾的身軀,他仍然有機會重新塑造自己的人生,重新站起來,利用金錢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甚至比很多很多健全人的生活都要美好。”

“如果換成我,我可能也會選擇這樣做!”劉敬業最終無奈一歎,心中認同了鄭毅的選擇。

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抵擋住金錢的**,當大把大把的鈔票擺在一個人麵前,十有八九的人都會為之瘋狂,若是以前健康狀態下的鄭毅,那個文武雙全,那個二十出頭就已經是前線部隊營教導員的意氣風發的小夥子,他肯定不會動心。

可是,當無可抵擋的金錢攻勢出現在一個身體殘缺,卻同樣隻有二十幾歲苟延殘喘的年輕人麵前,任何人都會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