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啊?我哪裏得罪浩哥了?”趙百萬從來沒有這麽低聲下氣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事的後果:浩哥猜疑心最重,這不僅意味著他從此無法再取得浩哥信任,更重要的是,隻怕與他相好的張純潔也難免不受牽連。

來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道:“你可是浩哥的左膀右臂,哪晚上浩哥巡場不帶著你,沒了你,他砍人幹架都要無趣得多。這話你要問,就問浩哥去吧。”

事到如今,越問越出錯。趙百萬決定等過幾天浩哥氣消了,再去問問他到底為啥生氣。

鮮於峰見他愁眉不展,便安慰他:“你好生擺個小攤賣手撕雞也不錯,何必放不下一份刀口上舔血的事情。”

趙百萬搖頭長歎:“老弟,你不懂。大城市生存艱難,光靠一個小攤子哪能立足。何況純潔還仰仗我的名號才能開起洗腳城。我若失勢,她隻怕也沒法再開下去。”

語畢,他頓了頓,又反過來安慰鮮於峰道:“幸好你來沒多久,別人不知道你是我兄弟。你要謀生便要簡單得多。”

一席話說得鮮於峰駭然:“不就是得罪了一個浩哥麽?怎麽到了混不下的地步了。他不過是在城東區有點勢力,你換個區一樣活得風生水起。”

“哎……”趙百萬不住歎氣,“我樹敵太多,龍灣市雖大,卻隻怕再無我的容身之地。”

“哪有這麽嚴重?”

“我也希望不嚴重。哎,隻希望這事不要連累純潔。”

他心心念念的張純潔還沒出事,麻煩卻先找上“幸免於難”的鮮於峰了。

這天下午鮮於峰不過是在街邊走路而已,他連路邊的花花草草都沒碰一下,忽然一輛大奔直衝他而來。

他大吃一驚,忙不迭閃身躲避。饒是如此,那大奔還是擦著他的身子停了下來,驚得他一身冷汗。

“哈哈。”車裏傳出兩聲得意的大笑,跟著車上下來一個瘦小漢子往他麵前一站,做了個請的手勢。

鮮於峰愕然:難道吳小清又要誆誰,恰好又碰上他是貴人,可是他今天穿著並無古怪之處。

“小夥子不是還要和我單挑麽,怎麽不敢上來了?”車裏的人並沒露麵,聽聲音像是大屋基村那老頭子。

鮮於峰也笑了,拉開車門問他:“找我救火?太晚了點吧。”

老頭子一張老臉笑得稀爛,道:“是要救火。不過不是大屋基村的火,是其他地方。上車借一步說話。”

鮮於峰也不膽怯,大喇喇地上車在後麵坐下。

待他坐定,老頭子朝他一豎大拇指,讚道:“小夥子,不錯。有能力有膽識,我喜歡!”

這麽當麵被人讚美,他忍不住心裏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你其他地方有啥需要救火的?不會是有人說你需要我這麽個貴人來幫你逢凶化吉吧?”

“咦?小老弟,你咋知道。我找你還真是為這事!”

“額……”鮮於峰瀑布汗,忍不住道:“吳小清……”他本想說吳小清怎麽到處都在用這招。

哪知才開口,老頭子立即接過話道:“吳小清吳大師是大忙人,我們排隊都等不到她。”

“那你這是……”

“老頭子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幫忙。俗話說救人如救火,今天請你也相當於是去救火。”老頭子說到這裏,神色黯淡了下來。

鮮於峰本還想問問大屋基村那家的火情有多大呢,想想似乎有幸災樂禍的嫌疑,不太好。於是便順著他的話道:“什麽事這麽嚴重?”

老頭子強笑道:“一言難盡,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屠德才,在龍灣市開武校的,大家都叫我阿屠。”

“難怪你那天敢撿兩塊板磚就直接上來挑我們兩個人,原來是個會武術的行家。”

阿屠連連謙虛:“我老了,哪打得過你們兩個年輕人,不過就那麽做做樣子罷了。你那兄弟可是個狠家夥,打架從來都不要命。我在龍灣市這麽多年,就沒見過比他更狠的。”

“哦?你認識他?”

“拚命三郎趙百萬,龍灣市誰人不知。不過,不知道他為什麽一心跟著許浩,許浩那人猜疑心最重,他能跟他那麽久,真是難得。還有啊,他晚上做事也就罷了,你說他為什麽非要擺個攤子去賣手撕雞呢?”

這點鮮於峰也沒想通,隻得道:“人各有誌。”

阿屠搖搖頭,若有所思地道:“人心隔肚皮啊。要是能猜透別人的心思,我也不用這麽大費周折的請你救命了。”

他嘮叨半天,還沒說清楚到底除了什麽事,不過是他有求於人,鮮於峰也不急,隨口道:“你看,說了半天我也還沒說我叫什麽名字呢!”

阿屠擺手:“不用介紹,我早知道了。那天我大侄子家一出事,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去查你的來路。”

鮮於峰明白那當然更是想查明這是不是他故意縱火的。

“你叫鮮於峰,才來龍灣市幾天時間,在撫琴路37號挨著趙百萬的攤子給人算命看相,對不對?”

鮮於峰對此頗為反感,嘲諷地道:“沒錯,看來你下了不少功夫。”

阿屠厚著臉皮幹笑兩聲,笑著笑著,就換成一副愁苦的樣子了:“哎……實不相瞞,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們還不敢找你……哎。現在說這麽多都不頂用,你去那邊看了就知道了。”

說完他吩咐剛才那瘦小漢子開車將二人載至樂榮大廈。

樂榮大廈隸屬於樂榮集團,樂榮集團共兩名副總,阿屠的兒子屠輝是其中之一。

這兩年董事長有意從這兩名副總中提拔一位出來升任總經理,引得二人時時刻刻都在明爭暗鬥。

開始屠輝還憑著過硬的業務素質和勤奮努力的品行暫時處於優勢,哪知到了今年冬天,情況急轉直下。

屠輝經常在董事長來開會的時候蔫蔫的打瞌睡,更令人氣憤的是,即便客戶親自上門來拜訪了,他都還一副永遠都沒睡醒的樣子,腦子永遠都是喝醉酒一樣糊裏糊塗的。

和他說話,你必須說上三遍以上,並且用紙記下關鍵

詞,他才能勉強記住,簡直和老年癡呆症差不多。

如此一來,他不僅做不成總經理,保不住副總的位置,恐怕再這樣下去,小命都要保不住。

阿屠也勸過他多次,問他到底身體要緊還是工作要緊。

可是無論怎麽勸,屠輝堅持工作最重要,即便工作不重要,他也要打敗了競爭對手才走。

是以時至今日,他連出來見個人走兩步都成問題了,都還依然守在辦公室裏。

阿屠直接帶著鮮於峰進的他的辦公室。

雖然之前聽阿屠那麽說,早有了心理準備,但見到了本人,鮮於峰還是被嚇了一跳。這個屠輝哪裏還有半點人形:麵色發黑,兩眼發青,眼神渾濁,行動遲緩,整個人幹瘦得完全看不出像是正當壯年的男人,連他爸爸一絲半毫的精神氣都沒有。

“爸,你們來了?”屠輝有氣無力地打著招呼,他的秘書幹練的進來給眾人斟茶倒水,那模樣才是年輕人該有的利落勁兒。

阿屠剛坐下,便迫不及待地介紹道:“這位是鮮於峰,鮮於大師。”

屠輝連表現出不耐煩的勁兒都沒,他無力的左右動了一下腦袋,算是表達自己的反對情緒,“你找他,來,幹什麽?”

看他這樣子,隻怕再說兩句都要斷氣了。

阿屠連忙上前給他撫背順氣。

鮮於峰皺著眉頭,四下打量。隻見他這件辦公室陳設極為簡單,就是一張曲尺形辦公桌,另加靠邊一排文件櫃,除此之外便隻有幾張椅子。

他麵門而坐,對麵便是另外那個副總的辦公室。那邊的門虛掩著,不似這邊大打開,看不出裏麵的狀況。

不過憑著無可比擬的天賦,鮮於峰還是很明顯的感覺到這邊氣場與對麵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那邊的主人似乎猜到了鮮於峰在打探情況,坦坦****地把門打開,辦公室的陳設一覽無遺。

那邊隻多了一個玻璃的小圓桌,上麵一隻敞口圓肚的玻璃花瓶差著幾隻扶疏的梅花,幾絲若有若無梅花香味在空氣裏隱隱浮動。

那副總倒是個雅人。

阿屠沒心思關注這些,從一進門他眼光就沒離開過兒子。

他像女人般嘮叨:“你這頭發該去剪了,亂糟糟的像個馬桶蓋。”

“我……哪有……時間……剪……頭發。”屠輝沒說一個字就要歇口氣,聽得旁人萬分焦急,真不知他們公司怎麽忍心讓他上班的!

阿屠見他這般模樣,心如刀絞,幾乎是哀求鮮於峰:“你那麽厲害,一定要救救他。就算救不了,你幫我把他勸回家去休息,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冬天天黑得早,還不到五點,天已經麻麻黑了。

對麵辦公室又打開了兩盞燈,映得過道亮如白晝。

屠輝連燈光都敏感,馬上眯縫著眼趴在桌上按鈴叫秘書關門,說他渾身難受。

鮮於峰憐憫地看著他,看著他那亂糟糟地被阿屠稱作馬桶蓋的頭發,覺得其實把它叫做冬菇頭要更合適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