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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除了宮廷衛士來給薛紹送了兩餐飯,仍是沒有人來理會他,仿佛整個世界都將他遺忘了。

薛紹仔細回憶了一下腦海裏的關於這段曆史的記憶,已經想明白一件事情——當今皇帝李治的女兒並不多,一共隻有四個。有兩個是由王皇後與蕭淑妃所生,由於她們的母親早年敗於後宮爭鬥,因此受到牽連一直被關在冷宮之中不久前才出嫁。但她們被武則天勒令不得回京;另兩個女兒都是武則天所生,一個尚在繈褓中就已夭折,由此還引發一段“武則天殺女”的曆史公案。而李治最小的第四個女兒、唯一有可能留在皇宮裏的,隻能是太平公主了!

想到此層,薛紹心中一片苦笑——想不到我和太平公主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見了麵!

……安小柔,太平公主,這莫非真是天意?!

當天午後,太平公主由龍首殿移居到了後宮蓬萊殿的寢宮裏。她一路哼哼唧唧的硬挺四肢歪著脖子,活像是一個被重傷到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在好幾位宮女的攙扶之下才一步一步的挪上了臥榻躺下。

武則天在一旁看著,似笑非笑。

“哎喲,歪脖子公主好可憐啊!”太平公主誇張的歪扭著脖子還嘴歪眼斜,可憐兮兮的哼道,“母後,你下旨殺他的頭了沒有嘛?”

武則天拂了一下袖將閑雜人等趕出寢宮,坐到太平主人身邊來柔聲道:“此人雖是動手打了你是為有罪,但他救你於溺水,是為有功。論其罪,也在情有可原,又豈能殺之?否則傳將出去,天下人都要說你父皇母後不知事理賞罰不明。如此,還怎麽號令天下?”

“母後你就知道說一些大道理……”太平公主哭喪著臉,一字一顫的哼哼道,“反正我不會放過他的!我是一定要報仇的!”

武則天會心一笑,“那好吧,待你痊愈之後,自己去找他報仇。但有個前提,你不可誤了綱常亂了禮法,更不可以行為失矩傷人性命。”

“母後,這可是你說的?”太平公主一下就彈坐了起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武則天抿然而笑。看著眼前這個古靈精怪又與她長得頗為相似的寶貝女兒,她仿佛看到自己當年初初入宮時青澀模樣。那時的自己,還隻是個倍受先帝李世民冷落的才人,整日獨守寒宮,與無邊的寂寞和後宮裏的冷槍暗箭為伍。

“十六七歲,花兒一樣的年齡……”武則天沒有應答太平公主,起身朝殿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自語吟哦,“當如牡丹一般,怒放!”

太平公主看著她母親漸漸離去的背景,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不停的撲閃,“母後今日這是怎麽了?”

時至傍晚,薛紹已經被軟禁了一天一夜,仍是沒個說法,既不放人也不治罪。薛紹倒是不慌,因為他知道,若大的一個皇家真要鐵了心收拾誰,別說是區區的“藍田公子”,就是當朝宰相,那也是一句話就有了罪名,一名獄吏就足夠擺平。他隻在心裏琢磨——該要怎麽麵對太平公主?

按照原有的計劃,薛紹是絕然不想娶什麽公主、當什麽駙馬的,進了宮在太平公主那裏尋個晦氣遭她討厭,這趟子事情多半就過去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平公主居然和安小柔長得那麽像!而且,他和太平公主的見麵也是這樣一種令人啼笑皆非的俗套方式——英雄救美!

好吧,重點是英雄還揍了美人!

薛紹可以相像太平公主的思維邏輯,在她的“公主式三觀”看來,所有人對她好、對她千依百順、頂禮膜拜、包括為她去死,那都是天經地義的;但若有人敢於違逆她、惹她生氣,那就真是千錯萬錯了——如果還動手打了她,不管是出於什麽樣的情由,那都活該千刀萬剮!

所以,原本薛紹救了公主是有功之人該要受賞;可是現在他被軟禁在此“麵壁思過”,就足以見得是有人恨死了他出手打了公主——而那個恨他的人,絕不可能是教化天下的當今二聖,他們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而不分青紅皂白授人以柄。那麽,就隻能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小姑娘了。

後世有一個詞名叫“公主病”,集萬千寵溺的大唐太平公主理所應當就是這種病的重症患者。

總之,現在薛紹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太平公主肯定不會“放過”他。

晚飯時,來送飯的換成了一個肥胖的年輕小太監。薛紹看到他眼神閃爍當時就有所醒悟——來者不善!

“薛公子請用”。放下了飯菜,胖太監也沒有急著走,還在一旁看著。

莫非還要毒死我?

薛紹心裏有了這樣的念頭,但一思索,又覺得不至於。於是他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塊燉羊肚嚐嚐——鹹!

非是一般的鹹,簡直就像是嚼鹽一樣!

薛紹當場就準備吐掉,胖太監一口道:“公子莫要失禮,這可是主上的賞賜。”

不用說,薛紹也明白小太監嘴裏的“主上”是誰了。看來其他的菜式和酒水也不用嚐了,定然都是惡作劇。

於是,薛紹把這塊燉羊肚生吞了下去,說了聲,“我飽了。”

“那可不行。主上吩咐過了,公子須得將這一份飯菜吃完,方能彰顯公子的忠君體國之意。”胖太監說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就是存在於現今這個世界裏最大的“道理”,沒得商量!

薛紹二話不說,大口開吃。以往在原始叢林裏野外生存的時候,老鼠獐螂也要生吞,這算什麽?唯一讓他有些難受的,是茶壺裏裝的不是茶,而是酸到讓人流淚的老醋。

風卷殘雲一般,薛紹吃完了。胖太監目瞪口呆半晌沒回過神來。

稍後待胖太監走後,薛紹把剛吃的東西又給吐了出來,然後自行找了一些淡水來漱口洗胃。他心裏想道:太平公主這是擺明了要報負整我了!……畢竟是小姑娘家家,能有什麽出格的手段,一起使出來吧!

蓬萊殿裏,太平公主和她身邊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他居然真的吃完了?”太平公主的嘴變成了一個圈圈,再也合不攏來。

“回公主殿下話,他非但是吃完了,還很吃的很享受。”胖太監答道。

“此人是個妖物嗎?”太平公主連眨了幾下眼睛,剛要習慣性的歪一下脖子,突然一陣疼,“哎呀!疼!!”

“速叫禦醫!”左右急忙叫道。

“不用了。”太平公主一揮手,氣呼呼的道,“本宮真是想不明白,母後為何要護著這個可惡的男子?以往,她都對我有求必應的——你們查出那人的底細了嗎?”

左右連忙答話,將薛紹的來曆底細大致與太平公主說了一遍。

“難怪母後護著他,原來他還是皇親國戚……”太平公主恍然道,“本宮也仿佛記得是有這麽一個親戚,但是從來沒有見過。”

小太監連忙答道:“回公主殿下話,此人自幼與家人一同被貶放外州,近幾年方才回到關內居住。”

“難怪。”太平公主嘀咕了一聲,摸了摸生疼的脖子,“不行,不解恨!就算母後不許傷他性命,那本宮好歹也要打歪他的脖子!——你們快出主意!”

一群太監宮女們琢磨了一陣,有個貌似機靈的小太監說了個主意,讓薛紹去參加“角抵”。

角抵即是摔跤,也叫相撲,後來還流傳到了日本變作他們的國粹。它和馬球、蹴鞠、拔河、爭渡一樣,都是現在的大唐宮廷裏喜聞樂見的一種體育活動。

太平公主頓眉飛色舞,“好,你們趕緊去找幾個厲害的角抵相撲,打歪他的脖子!——本宮要親臨觀賞!”

“公主殿下,小人親眼見過他,不過是一副養尊處優的文弱之相,定然手無縛雞之力。”送飯的胖太監諂媚的道,“小人甚至覺得,都不必去角抵隊、相撲棚找人了,隻須叫個身強體壯的宦官出手,就能手到擒來打歪他的脖子。這樣,更能煞了他的威風!”

“甚好!朱唯美,那就你上吧!切記你的‘唯美’之名可是本宮取的,到時別給本宮丟臉!”太平公主拍著手兒笑嘻嘻的道,“勝了有賞,輸了埋掉!”

胖太監朱唯美當場就懵掉了:我這張嘴,也生得太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