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兩位王夫

通往燕宮的路上,燕字營所經之處,殺戮無數,貴族們聞訊紛紛逃離,不少貴重物品四處散落丟棄,偶有膽大的百姓們走出家門哄搶這些貴重物品,甚至有人搶奪遍地屍骸身上的財物。

燕君騎馬,在大軍的護送下,自大街上而過,看到眼前這一幕,恍惚有隔世之感。自從回憶了原來燕君的記憶後,對於燕宮的記憶也回來了,燕宮留給她的是一座囚籠的印象。她在裏麵時不自由,出了燕宮,又換到了楚國的質子府,同樣不自由。而如今,她搖身一變,成為了燕國之主,燕宮不再會是她的囚籠,而是她的根基,施展才華和能力之地。

看著惶惶不安的百姓們,她的心情愈加沉重,忽然間感覺自己的肩頭壓下了重責。她不再僅僅是為了對付天道門而成為一國之主,而是想真正地給千萬百姓帶來自由和快樂。

燕宮的乾熙殿就在眼前,燕君一身鎧甲涼然威武,拾階而上,雕龍飾鳳的玉階上血汙蜿蜒,她的步伐穩而不亂。

十幾具屍身橫臥在玉階的前方,宮緞華服被鮮血浸透,她依稀認得那幾人的容顏,他們應該是燕王跟前的貼身侍衛和宮女。他們死相淒慘,鮮血從細細的刀口處大片湧出,匯成血河,凝結在了他們身下的玉階上,腥紅刺目。

濃烈的血腥氣衝入鼻端,姬萱微蹙了下眉頭,隻是片刻,兩邊的士兵們就齊聚了過來,將所有的屍身搬開,給她讓出道來。

其實她沒有必要感到悲涼或是內疚,但凡奪取權位之路,哪一條不是踏著別人的鮮血和屍骨走過來的?她沒有錯,她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和她對兄長的承諾,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她也不顧惜。

“請燕王陛下登上寶座。”聶風率領著他的近身侍衛們大步流星地走近前,屈身下跪,高聲宣唱。他淳厚威嚴的聲音傳遍整個大殿內外,玉階上下,眾人齊齊匍匐在地,跟著山呼。

燕君越過他的肩頭,舉目望向了大殿正中央高高在上的寶座,閃爍著星辰的目光逐漸沉澱了下來。這條路漫長而艱難,或許這一走就是一輩子。

她提腳繞過聶風,專注地凝視著上麵的寶座,一股股的思潮如海水一般湧來,所有的記憶都匯成了海洋,在此刻不斷地旋轉和回放。值與不值,得抑或是失,此刻已容不得她去多想,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瞄準目標,穩穩地向前,若是前方有阻礙,遇神殺神,遇魔拭魔!

右前方忽然一道銀光乍閃,她看也不看一眼,袖中抖動,一柄薄如蟬翼的飛刀直直地射了出去,正中對方的咽喉,一擊斃命。

大殿兩邊陳列的大臣們齊齊發出驚呼聲,原本就已經膽寒的身心此刻更加畏懼,誰也料不到他們燕國昔日的長公主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武藝高超。有些膽小的早已嚇得腿軟,有些甚至直接暈了過去。

這還不夠,殿中央響起她魔鬼般來自地獄的聲音:“順我者倡,逆我者亡!誰想試探我的底線,他就是你們的下場!”

大臣們嚇得更加不敢大聲地喘氣,生怕引起她的注意,惹來滅頂之災。

燕君繼續向前走,在她的身後,聶風早已命人將屍體拖走,他隨後緊跟在了燕君的身側,以免再有人暗中行刺。他眉頭深鎖,千算萬算,還是留下了漏網之魚,險些害了她,如果真是這樣,他一定後悔莫及。

乾熙殿上,夕陽西照,光芒直射在金龍雕飾的龍椅上,照得燕君睜不開眼。待雲朵偏移,遮擋住了強烈的光照,她逐漸看清了殿下依舊匍匐的大臣們。

“平身吧。”她低低地說了句,語氣不鹹不淡,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然而越是這樣越讓人心驚。

“謝大王!”大臣們一個接著一個從地上爬起。

燕君暗中觀察著這些人,他們有的畏懼膽寒,不敢正眼瞄視她,有些偶爾抬眉瞧她,卻在她餘光掃過時又倉促地收了回去。其中唯有一人腰板挺直,目光炯炯,他目不斜視,站在那裏巍峨如山,頗有氣勢,這個人吸引了燕君的注意力。這樣的人不卑不亢,不畏權勢,若不是不能為她所用,那麽必然會是一大禍害。

燕君朝著底下環掃了一圈,問道:“哪位是南宮世家的愛卿?”

“微臣南宮若愚,拜見大王。”一個聲音自左側響起,正是方才引起燕君注意之人,他此刻微頷著首,但絲毫沒有卓微之色,讓人挑不出半點瑕疵來。

燕君眼神微變了下,又問道:“南宮神野是你何人?”看他的年齡大概五十上下,其實她不問也知道南宮若愚就是南宮神野的父親,也是燕王冊封的東陵王。

南宮若愚明顯地微愣了下,隨即回道:“南宮神野真是微臣的長子。”

“哦,原來如此。”燕君假作恍然大悟的神情,點點頭,突然說了句足以使得滿殿震驚的話,“寡人與阿神哥哥自幼訂了婚約,如今寡人新登王位,也是時候充納後宮了。國不可一日無主,後宮也不可空置著,若是愛卿沒有意見,寡人想盡快擇個吉日與阿神哥哥完婚。”

“哐當”一聲脆響自大殿右首的位置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掃向了那裏,隻見原本握在聶風手中的寶劍哐啷落地,他整個人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態,震驚地望著王座上的燕君,似乎在用眼神詢問她為什麽。

然而他沒有問出口,倒是有人替他說了。

“君兒,我不許!我不許你跟南宮神野成親!”秦風作為秦國的國君,也列席在了大殿的一席上,作為觀禮的賓客。他萬萬沒有想到燕君繼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南宮神野成親,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更不明白她既然已經嫁給了穆青雲,為什麽還要和南宮神野成親?

他憤怒了,雙目赤紅著瞪著燕君,向她質問。

燕君唇角冷冷地勾起,浮起一抹淺笑,說道:“這是寡人的婚事,秦王殿下似乎沒有權力幹涉,再說了,這樁婚事當初還是我父王在世時為我訂下的,我怎能不遵從?”

“那我呢?你就真的一點機會也不給我?我今日不妨就在這大殿上撂下話,你若是和我成親,我願意將秦國的一切雙手奉上,如若不然,就別怪我揮軍攻打燕國!”他冷笑了聲,繼續說道:“燕國剛剛經曆了一場內戰,根本不堪一擊,現在我秦國的大軍還在燕國的境內,隨時都可以包圍燕宮,使燕國成為我秦國的領土。”

他的話立即在大臣們中間掀起了巨浪,燕宮剛剛經曆一場變故,莫非還要再次麵臨血洗和災難?秦國大軍虎視眈眈,大王這不是擺明了引狼入室嗎?

他們以為大王會發怒,或是反駁秦王的話,然而他們的大王的回複再次讓他們震驚和迷茫了。

燕君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一一拭去上麵仍然殘留的血跡,眼瞼下垂,將所有情緒都隱藏在了眸底,漫不經心地說道:“難得秦王陛下不棄,對寡人親睞有加,寡人又怎麽會辜負了秦王陛下的一片心意呢?反正寡人現在是燕國的大王了,凡君王者,後宮三千也不為過,更何況寡人現在尚無後宮,同時納兩位王夫想必也是再正常不過的。隻是不知道秦王陛下是否願意屈尊和我燕國的漢王爺一道入宮為王夫呢?”

“你說什麽?!”秦風震驚,不敢相信這話會出自她的口,甚至她懷疑眼前之人還是不是他所認識的燕君。此刻的他又是憤怒,又是失望,她將他視作了何物,竟然要他和南宮神野一道入宮成為她的王夫?

“秦王陛下沒有聽請楚嗎?我說要不你和南宮神野一道和寡人成親,要不你我之間的緣分已盡。沒辦法,我和阿神哥哥的婚事是父王訂下的,豈容更改?除非……”燕君故意頓了頓,一臉的慵懶之色,仿佛她在討論的根本不是她的婚約大事。

“除非什麽?”秦風怒吼著,雙目緊緊地盯著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除非阿神哥哥發生了什麽意外……呸呸,你看我胡說的,今日是寡人的大喜之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實在不妥。秦王陛下也無須這麽快就答複寡人,既然來了燕都,就多住上幾日,讓寡人以盡地主之誼。”

她此話一出,南宮若愚當即變了臉,她話外之音,豈不是在唆使著秦王殺了南宮神野,這樣他才能獨自霸占大王一人?好惡毒的心啊,他們南宮世家到底哪裏得罪了她,她竟然要下這麽狠的手?

秦風聞言也鎖眉陷入沉思,她話中的意思他自然也聽出來了,沒錯,顯然她是想借著他的手為她除去南宮神野,那麽他呢?她會不會也用同樣的手段除去他?

君兒,你會這樣對我嗎?

他尋思了一番,為了得到她,為了能和她相廝相守,他不想放棄這唯一的機會,倘若這次錯過了,他或許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得到她的人或許容易,他隻須下令讓秦國的大軍攻下燕宮,這勝算還是占了很大份量的,但要他也知道想要得到她的心很難,她一旦認定的事,沒有人可以動搖她。他願意一賭,為了他的幸福,也為了萬裏江山。

退朝後,回到了屬於燕王的寢宮,周圍奢華的一切皆入不了燕君的眼,此刻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盤算,一步也不能走錯,否則她將失去的不止是王位,更是她最愛的人。

“來人,更衣。”

在宮女的服侍下,她褪下了沾染血跡的鎧甲,換上了一襲華麗的宮裝,因為時間倉促,根本沒來得及準備龍袍,所以她隻換了身簡單的便服,而且依舊是男裝。

剛剛換完衣裳,就聽外麵的侍衛稟報,說聶大將軍求見。

燕君猶豫著要不要見他,他想要說什麽,她心裏最清楚不過,他的疑問、他的不解,她該如何跟他解釋。在大殿上看到他吃驚、失魂落魄的神情,她的心也跟著抽痛,她忽而想倘若青雲得知她要成親的消息,會不會徹底絕望,甚至痛恨她?

可是一想到他現在的狀況,她不得不狠下心腸,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得到解藥,哪怕是付出她的生命。

“君彥!”聶風見她遲遲沒有回音,心裏焦急,直接闖了進來。門外的侍衛皆是他的手下,沒人敢攔著他,所以他順利地進了她的寢宮。

燕君眉心聳動了下,故意板下臉喝罵道:“聶風,你好大的膽子!你私闖寡人的寢宮,還將寡人放在眼裏嗎,你該當何罪?”

聶風微愣了下,臉上浮現一抹痛苦之色,他屈膝跪倒在她跟前,頷首道:“聶風知罪,聶風甘願受罰!”

燕君心中一顫,再也無法假裝下去,當即上前扶起了他,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想為難你的。以後在我麵前,你都無須下跪”

聶風一時情難自控,將她接進了懷裏,緊緊地相擁:“君彥,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嗎?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

渾身頓感無力,燕君任由他抱著,沒有推拒,她閉上雙目侍在他的胸前,幽幽道:“聶大哥,你相信我嗎?就算我成為了燕國的國君,我都不會改變的,我還是原來的我,你曾經在楚城見到的我。”

“那你為什麽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理由,你非這樣做不可?”聶風低頭凝望著她,她的臉略顯疲憊,臉孔也瘦弱了幾分,她到底承受著怎樣的負擔而至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