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雅的為難

孟燁偏頭避過飛硯,靜立片刻,默然不語,也不回頭看時維,隻走到門口打開門,讓若雅進屋。

若雅一直好奇,能讓這位上君如此上心的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

為了讓自己給時維看病,孟燁答應了他不少苛刻的條件。不料進門一見,竟是個年輕男人,首先就愣了一愣,再看清楚那張臉,更是心神俱震,呆若木雞。

“若雅。”孟燁喚他。

若雅似是沒聽到這一聲叫喚,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沐王爺。雖然說眼前人是在病中,但那眉眼、那鼻唇、那周身的氣度,都讓他一時無法移開眼。

孟燁皺著眉,連喚了三聲,若雅才回過神來,對孟燁笑道:“乍見了五百年前的風流冤孽,卻在此處相逢。”

簡直是口無遮攔的調笑話,孟燁臉色有點難看,時維有點惱火。

不過時維卻對若雅的漢話造詣感到詫異。尋常苗人能說漢話已是鳳毛麟角,何況還能說得這樣好的。疑惑地瞅了孟燁一眼,卻見孟燁也正向他看來,立刻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別開眼。

“若雅。苗巫”若雅向沐王爺微微一笑,算是自我介紹。

沐王爺猜測孟燁應該未對此人說過自己的身份,便回了個點頭禮:“時維。”

若雅又對孟燁道:“你去吧,這裏交給我。”

孟燁警告地看他——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要有分寸。

若雅歪頭一笑:“放心。”

孟燁確認似地又盯著若雅看了片刻,然後對沐王爺道:“那我先走了。”

為什麽要走?沐王爺心下奇怪,卻沒有問,隻是輕輕點點頭。

孟燁便走出屋去。

屋裏剩下若雅和沐王爺兩個人,若雅看著沐王爺隻是笑。

沐王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克製著脾氣坐下,伸出手腕對若雅道:“有勞了。”

若雅便向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往地上看了一眼,彎下腰。

沐王爺順著若雅的視線看到了地上躺著的那支毛筆,腦中轟隆一響。

那筆已被若雅順手撿起,直起身,玩味地問時維:“這筆怎麽掉地上了。”

沐王爺見了那筆,已經如坐針氈,又見若雅隻直盯著自己的嘴唇瞧,也不知道自己嘴唇究竟腫成了什麽樣,心中是又惱又恨又尷尬。強撐著淡然道:“擱桌子上吧。”

若雅便是一笑。

原來這樣。

原來上君喜歡的是這樣脾氣的人物。

原來過了這麽多年,他的脾氣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若雅笑著把毛筆放好,伸手搭上沐王爺的脈。

“如何?”沐王爺問。

若雅輕輕搖頭,笑道:“不如何。等孟燁回來再說吧。”

等孟燁回來?沐王爺不解:“他去哪了?”

“哦?他沒有對你說嗎?”若雅似笑非笑的:“他給你找藥去了。”

“找藥?找什麽藥?”沐王爺問。

若雅道:“我們苗家的靈藥。因為數量稀少,所以通常不給外人用。孟燁想要,隻有自己去找。”

“去哪裏找?”

若雅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他的本事大得很,你就不用擔心了。”

這話明明是寬慰,可是沐王爺卻聽得很不是滋味,好像這若雅與孟燁有多熟稔似的。一時又挑不出刺來,便又道:“聽說苗寨輕易也不讓外人進去,孟燁是怎麽找到你的。”

“他啊……”若雅好笑著搖頭,“我還從來沒遇過這種不講道義的上……”不小心說漏了嘴,若雅忙改口道,“……上午就非把我從被窩裏趕起來的人。”

沐王爺一愣。

若雅笑著解釋:“我身體不好,一般都要睡到中午才起的。”

沐王爺依舊一臉詫異。

若雅又繼續解釋道:“他為了讓我早上有精神過來給你看病,硬是守了我一夜。”

若雅看著沐王爺陰雲密布的臉,突然覺悟了,大概是自己的漢話水平太差,好像把事情越描越黑了,便進一步解釋道:“你別誤會,是我硬要他留下來的。他守在旁邊,我睡得比較踏實。”

這話說完,時維的眼裏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若雅頓感萬分為難,他覺得如果不說出來上君是為了幫他鎮住他常常遊離的魂魄而守了他一夜,時維臉上不尷不尬的神情就不能恢複正常。

看起來眼前這位對上君好像也不是沒有一點意思。

哎呀……這可就有點難辦了。

他還是想著上君可以夜夜守在他身邊,這樣他就不用睡得太辛苦。這些年他沒有睡過一天好覺,一不注意,他的魂魄就會遊離於體外,必須時時刻刻保持清醒才行,不過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活不了多久,真是……辛苦哪。

不過他也沒什麽本事能留住這位上君就是。這位上君法力高深,行事又不擇手段,一點不像個正人君子。他居然取了那白河的水下三濫地倒在苗王的酒裏,等著苗王發燒,他趕去醫治,然後一路跟著他回家。這種不計後果的做法,很有點背水一戰的意思,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位上君為了眼前這位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如果強行讓他們分開的話,若雅猶豫著,怕自己會死無全屍,而且拆散有情人,是造孽啊,說不定來世都要折壽啊。

若雅猶豫著,一時想不出什麽萬全之策。

要是這兩人沒那麽點意思,那事情就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