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走了兩個“之”字形的道路,終於在一塊較為平坦的山坡上,出現了兩間已經十分破舊的草頂木屋。屋後,一棵粗壯、高大的苦櫧樹,鬱鬱蔥蔥,像一把巨大的蒲扇扇向天空,茂密的枝葉越過屋頂伸到了屋前,似乎在給小木屋遮風擋雨。一條土黃色的老狗看到一郎等人,立刻又是一陣狂吠,老人趕緊喝道:“快回去,不許叫了,是客人。”黃狗好像聽懂老人說話似的,立刻閉嘴,一邊快速搖著尾巴一邊又蹦又跳地直往老人身上撲,一郎明白,這裏應該就是老人的家了。木屋一大一小,門都大開著,一郎挨個伸頭朝裏麵張望一番,裏麵黑咕隆咚的空無一人,老人指了指那間大一些的屋子,示意一郎把弟弟們帶進去休息。

老人把屋前的柴灶點燃,特地多做了些飯菜,款待九兄弟。吃完飯,老人進到大房間,點亮一盞油燈,一郎這才看清屋裏除了一張床,還有一個上麵擺放著糧食和幾個壇罐、碗的木櫃子,門邊的牆上掛著一件蓑衣和一頂泛黑的草帽。一郎心想,看樣子這應該是老人住的屋子。起身來到隔壁一看,果然,那間小屋裏沒有床,地上堆了一些柴草等雜物,牆角靠著兩把木鍁、鐵鋤,靠門的一角是個狗窩,老黃狗已經躺了進去。一郎勸老人住回他的房間,老人怎麽都不肯,說這間屋子太小,睡一兩個人還行,你們九兄弟根本住不下。一郎無奈,過去安排八個弟弟躺下之後,又來到老人的房屋,掏出幾枚銅錢遞給老人,請老人收下,算是九個人吃飯和借宿的錢,老人說這些錢買五袋米都

夠了,怎麽也用不了那麽許多,推讓了一番還是收下。

一郎向老人打聽完去閩越國的路線後,隨口問:“老伯,山下湖邊那個村莊叫什麽名字?”

“六湖村。”

“難道您不是那個村莊的人?”

“是啊。”

“那您為何不住在山下,而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住在這半山腰?”一郎十分不解。

老人聞言神情頓時大變,低頭半天不吱聲,再抬起頭時,兩行老淚順著臉頰滴落下來。“有些事情真不願意說,說出來太傷心了,是在用刀子剜自己的心啊,唉——”老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抹了一把眼淚。原來,老人家祖祖輩輩都住在湖邊的村莊上,之所以搬到這裏來住,其實是為了守墳。

“多年前,我和妻子共生養了六個兒子,兩個女兒,雖說家中並不富裕,但與妻子男耕女織,不辭操勞,日子也過得其樂融融。尤其是看著孩子們一個個健健壯壯地長大,且都十分孝順聽話,心裏甭提有多高興。可是……”老人嘴唇顫抖著,有些說不下去。

“老伯,如果提起來實在太傷心的話,就別說了,我隻是隨口問問您。”

“唉,過去那麽多年了,沒事兒。”老人用衣襟擦擦眼淚,擺了擺手,繼續說,“十五年前正月的一天上午,村頭的龍王廟被一場大火燒毀,我的三個小兒子跟著兩個姐姐,都活活被燒死在裏麵,真是千不該萬不該,他們不該那時去廟內玩耍。聞訊後,老妻禁受不住這麽沉重的打擊,當即

就瘋了一樣哭昏過去。誰知,老天不開眼,第二天,我的兩個大兒子不知患染上了何病,一日之內相繼暴亡。此後,老妻因為想念兒女日夜啼哭,茶飯不思,不久也懨懨跟隨七個兒女去了。所幸,還有一個兒子活了下來,與我相依為命,長大後回到村裏娶妻生子,我也漸漸從以前憂傷的暗影中走出來,下山跟兒子一家居住。”

“唉,也許是我前輩子幹了什麽喪盡天良的壞事、惡事,老天要用絕後來懲罰我。五天前,兩個不懂事的孫兒傍晚去村邊的龍王廟玩耍,先是在廟前拉屎撒尿,繼而攀到廟內龍王的身上,把兩根龍須碰掉,又把一根龍角扳斷。孫兒跑回來後,沒有跟家裏人說,村裏也無人知曉。碰巧第二天是祭湖之日,村裏人前去龍王廟進貢燒香,發現龍王廟裏出事了。族長帶人挨家詢問,才知是孫兒所為,嚇得我和兒子趕緊進香叩首,祈求龍王恕罪並承諾盡快重塑金身。”

“當天夜裏,龍王氣急敗壞地來到我的夢中,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混賬老兒,前次你兒女玩火燒毀我廟,憐你生養不易,給你留下一子傳宗接代。然而你卻教子管孫無方,這次又褻瀆我廟,斷我須角,悔當年給你留下一個孽子,今次一定要讓你斷子絕孫。這時,我才明白是怎麽回事,頓時嚇得魂魄俱散,慌忙起身跪下乞求龍王原諒孫兒年幼無知,並答應明日一早就修補受損的龍須、龍角,再擇最近的一個吉日重塑龍王金身。‘晚了,老兒!’那龍王鐵青著臉,恨恨地說完,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