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顏沒有去到很遠的地方,就在魔幻小城裏呆下了。

一個所有認識她和知道她的人都絕對想不到的地方,小城裏頭的貧民窯。和她過往所處的環境條件截然相反的地方。

沒有人認為她能忍受在這種地方生活。

殺手機構裏,她的資料中,印上‘失蹤’的字樣。

她名下的所有資產,都被合法的消化,她過往擔任的事務,也都被人取代。

這些她完全能想到,卻都不在乎。

她當自己是個等死的人。事實上也是,她的身體機能似乎恢複了,但並不完全,男人的內勁仍舊留在體內,她知道,哪怕極力硬撐,也絕對活不了多久。

她不會有化解那男人內勁力量的能力。能救她的人舍男人外大概隻有一個,但不可能救她肚子裏的孩子,或許會因此,殺她。

林紅顏不敢拿孩子的性命去賭。

她寧願窩在這種地方,努力隻為當好一個母親,忍受她自己想不到能忍受的惡劣環境。

她感到責任的沉重,肚子裏的,是個注定沒有父親的孩子。她必須做更多努力,考慮的更多,才能讓他未來成為一個優秀而健全的人。

小城的貧民區,因此多了一個人。

一個看似平凡普通,窮困出身的女人,粗糙發黃的皮膚,有著厚繭,粗而不好看的手指。

她幾乎不出門戶,也不拾荒或是做別的爭搶旁人有限的飯碗。就也沒人去討厭和為難她了。

有人好奇她怎麽維生的。也就因此有人懷疑她偷偷在賣身,畢竟她的五官容貌很不錯,有這資本。

於是也有光棍和想女人瘋的打上她主意。

最後大多沒有真的付諸行動,有個別的則是神秘的消失,還有些,身體忽然出了狀況,非死則癱。

這些異況,並沒有太多人在意。在這種地方,經常都會有人失蹤,經常都會有人病重。

這是邊緣人群的世界,雖在小城卻又遠離城市人群。生活的目的就是生存,為明天的生計,下一頓的飽腹。

林紅顏很快適應了這裏。

陳佑在這裏出生。

當時,辛德4222年2月22日22點22分。

暴風雨刮卷的正厲害,人都不敢出門。

閃電不斷劃亮夜空,滾滾雷動震耳欲聾。

林紅顏讓兒子仍舊繼承那冷血父親的姓氏,有感於孩子降生的不易,生存的僥幸,起名佑。

陳佑的眼睛幾乎跟她一個模子裏印出來般,麵龐像那個男人,劍眉也是。出生的時候,不哭,一對大眼睛閃亮閃亮的看周圍,然後就一直盯著她看,還會對她笑,嘴巴一張一張的,口型都看不出來要說什麽。

其實還不懂說話。但林紅顏覺得,兒子是在叫她媽媽。

暴風雨到第二天中午時分才停下。貧民區的人們,一傳十,十傳百的都知道有個新生命誕生了。

路路續續的來了許多老人,中年的,年輕年幼的女性。關懷慰問,噓寒問暖。

問及孩子父親的時候,她就說,死了,打仗死的。

熱心的人們就抹淚安慰,自發的給她幫忙。

有些吃的,全大方的拿來,有閑暇的女人們,每日不需商議的輪班倒陪著,幫她做完家裏的瑣碎事兒,晚上時還有人留著過夜,直說怕她夜裏有需要照顧。

這些熱情,讓林紅顏內心很受不了。卻發現很難開口拒絕,因為她知道,邪惡很真實,善美一樣很真實。

她開始學著坦然接受,開始跟這些人們閑談交流,不得已,給自己編織了一套虛假身世說辭。跟鄰裏的關係,這麽不知覺間,親近起來。

但她仍然不愛出門,也不敢。隻要活著,就害怕陽光,這是她的悲哀。如今有了孩子,她更害怕。

林紅顏也不知道是否有限的胎教真有效果,陳佑非常聰明。學會走路和說話,都比尋常孩子早很多。既不孤僻,也不特別活潑好動。

似乎天生就比較沉穩。

陳佑總會很親熱的纏著她一聲聲的叫媽媽,耳目渲染的看到她收拾家具衛生等些小活兒,還小的做不了時,就已經自發嚐試著幫忙。

她用閱讀器觀看書籍文字時,陳佑總膩她懷裏,也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雖然明顯看不懂,但當時一定不會纏著馬上問。到她看完了,才會說,

那些是什麽。

林紅顏就開始教他文字,陳佑學的很快。

林紅顏教的知識更多後,發現陳佑的數理理解能力和邏輯能力非常優秀,總能做到舉一反三,一點不讓她這個沒當過老師的母親感到吃力費神,但卻沒有對這些具有深入探究的濃厚興趣。

這讓她有些懷疑陳佑也是個異能者,本身擁有異能的她知道,很多異能者都特別聰明,但往往對普及知識課程不能產生濃厚興趣,由於精神力超乎尋常,從小就無意識的存在諸多神秘感應,故而更傾向於熱愛玄奇學說。

於是就取出與基因一體化的戰甲中配置的測試感應器,每隔半個月就測定一番,這般堅持兩年。

終於發現,陳佑不是異能者,連後天顯現異能的基礎條件都不具備。

這讓作為異能者的她,多少有些失望。

林紅顏又發現,陳佑一直對近戰武器感興趣,卻一直沒有開口問,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對他這種興趣的不歡喜。

一個戰鬥天才,未來的宿命隻是步她後塵。

她實在不希望孩子發展的領域會在這方麵。但她忍不住想起陳佑的父親,那個變態強大的超乎常識理解的存在。

終於有一天,她強壓自身情緒的不樂意,從器材資料中調出高科技微光戰甲,機甲,以及各種武器給他看。陳佑很有興趣的聽,深切期盼的問。

這觀察讓她很沮喪,不得不承認,陳佑的興趣真在這些方麵。

她絕不可能教授他如何殺人,如何更有效的毀滅。即使她不想違背他潛質強行抹殺這些興趣,但也絕不肯教他。

後來陳佑學會自己使用器材搜索資訊。一天,小陳佑從林紅顏私人儲存器裏找到一本古內功修煉的書,就學著練。

這讓林紅顏很鬱悶,問他怎麽能打開的,他說老見她輸,記下了密碼和開啟步驟。

那並不是容易記憶的步驟,她每次總動作很迅速的完成一百多道解碼次序。

她看了,那本古內功,是很多年前,她自幼一塊長大,親密如姐妹的女人給她的。

陳佑說能感應到真氣能量的存在。林紅顏有些無奈,還是不肯指點他,但也不禁止他自行修煉。

陳佑五歲的時候,開始問林紅顏。

“媽媽,為什麽別人都要拾荒賺錢才有飯吃,我們不用?”

林紅顏仔細想了想,對他說。為了生他,一直存了些積蓄,靠這些應付生計。現在她的身體病重治不好,也沒辦法去做這些。

陳佑聽了,就說明兒開始跟隔壁的小丫她們一塊去拾荒,他賺錢吃飯。

林紅顏聽著,忍不住紅了眼圈,她這輩子都沒想過要靠別人養。沒想到,最後還有個男人要養她,是她的兒子。她很不忍心,但仍舊狠心點頭答應,誇獎說。

“我的寶貝陳佑長大了。”

陳佑第二天就出去了,跟著鄰裏幾個要好,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們一塊往街上拾荒。林紅顏沒忍住淚水的躲窗戶後看著他小小身影消失在街巷拐角。

那天早上,天氣很好。驕陽高照。陳佑臉上,掛著笑。

她幾乎忍不住想要聯係故人,想要把孩子送去紅國進行好的學習訓練以及生活。最終還是沒有,信任的人無法托付,能托付的人無法信任。

林紅顏察覺到自身生命力的日漸衰弱,意識到命不長久。她必須也隻能盡量減少生命力的消耗,延長生存的時間。

她開始臥榻不起,陳佑不在家和休息的時候,她都讓自己陷入近似深度沉眠狀態。鄰裏都以為她病情加重,隻是歎息。

無論如何,她必須支撐著活久些,陳佑還太小,人生價值觀等等全沒有教穩定的概念,性格也是。非常需要她這個母親活著,去引導教育。她絕不希望不可預測的生活,把自己的孩子變成一個內心支離破碎的人。

這樣可悲的求活,林紅顏發現自己竟不感到羞恥。

陳佑拾荒的第十七天,沒有按時回家。林紅顏有些著急,從鄰裏跟他一塊兒出去的夥伴口中知道。

早上臨街唯一有架報廢車子的雜貨店主,說載他到城外賺錢。

再一問,才知道那人的父親,是多年前曾試圖摸進她的門,被她用異能製造的幻覺整成瘋子。

這事沒有人知道,但她心裏還是很不安。

她上門去問,帶陳佑走的大孩子也沒回來,女主人對她的態度十分冰冷。林紅顏能讀到她的強烈怨念,不單純的複雜情緒和想法。

那瘋了的男人很快逝世,死前回光返照清醒過片刻,坦白當時的不良企圖,也說出在門口遭遇的靈異事件。

女人和大孩子,都覺得是林紅顏編製身世裏戰死的‘丈夫’之靈作怪,雖是自作自受,仍舊不免遷恨到她們母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