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把其他三枚首飾,一枚捧給秦雲,一枚獻給皇帝,讓他們分別轉交。

秦韶華拿著金步搖感到疑惑。

金玉閣難道事先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才借著宮宴機會,順便把上次沒送出的東西當眾給她?

這可真是奇怪。為什麽非要給她這支步搖呢?他們一個首飾店,又是怎麽知道她王府侍女身份的呢?

而且所謂的四人名單,太後和皇後也就罷了,怎麽平白添上一個段夫人。京裏流言沸沸揚揚的,金玉閣怎會不知道段夫人的八卦,怎會猜不出她可能嫌丟臉不來赴宴?在這麽公開的場合特意提起她,難道……不是給她傷口上撒鹽,讓滿殿之人再次想起段夫人的風流逸聞麽!

還有秦麗雪今晚屢屢丟臉中途退席……

怎麽看這份特殊敬獻的名單……都是故意讓護國公府丟臉的節奏!

胡亂想著的時候,胡平那邊已經將剩下的首飾交給月昭儀,讓她給滿殿女眷分去了。四十多支肯定不夠這麽多女眷分,給誰不給誰都是問題。可對願意出風頭的月昭儀來說,這是讓她過一把發賞癮的機會。

秦韶華看著月昭儀欣然領受的笑容,覺得胡平很會邀買人心。

胡平叩首告退,轉身出殿。卻在路過齊王席位的時候,側過頭,又看了看秦韶華。

秦韶華覺得,她顯然很有必要再去一趟金玉閣。

“你很關注他?”在她望著胡平背影目送的時候,齊王突然出聲。

秦韶華點點頭:“這家首飾店很有意思。”

齊王道:“當然有意思。”

秦韶華覺得他話裏有話,“什麽意思?”

“但凡在京都將買賣做得很大的商家,背後皆有靠山。或是靠著某個王公高門,或者本身就是高門大戶自家派人經營的,可這金玉閣,非官非貴,卻屹立在盛京十載有餘,而且當初創店短短一年就超越京中其他老牌金樓銀樓,成了第一大首飾行。”

秦韶華思忖道:“它若是沒有明麵上的官家背景,莫非,有隱秘的江湖背景不成?”

大買賣非黑即白,自古以來皆是如此。否則,定會被人覬覦,想法子挖了去。

齊王飲了一口清酒,並不正麵作答,隻道:“這金玉閣當初創店之初勢頭很勁,賓客盈門,日進鬥金。盛京之中遍數高門,並無誰站出來為之作保,漸漸就有人眼紅,亦有同行看它不順眼,想將之連根拔去。”

“然後呢?”秦韶華聽得津津有味。

金玉閣能屹立到今天,顯然當初那些眼紅手黑的都沒能如願了。

因為什麽呢?

隻聽齊王道:“此事說起來卻是奇怪。金玉閣每每遇到有人不懷好意,不待事態發展嚴重,那針對它動手的人,不是家中出了歹事就是身患惡疾,還有數日之內傾家**產破家滅門的,起初大家並未在意,時間一長,才漸漸品出味道來,發現這些遭了禍事的門戶都曾對金玉閣動手。”

“也就沒有人再敢打它的主意了!”

“正是如此。”

秦韶華暗暗驚訝。

沒想到一個首飾店能有這麽大的能量。

生日做得如火如荼,卻讓讓滿京權貴都不敢覬覦,真厲害。所用的

手段也真是狠。

“不知都是些什麽歹事惡疾?”她對金玉閣的手段有點敢感興趣。難道是搞暗殺下毒的行家裏手麽?

卻聽齊王說:“有家中鬧鬼的,有合宅上下染上時疫的,有大白天走路掉在井溝裏的,也有男人突然發瘋整日打扮成女人的,林林總總,都是些很奇怪的事情。當年京裏曾經暗暗流傳,說金玉閣店東信佛,是受菩薩照看的貴人,打金玉閣的主意都要遭到報應。”

聽起來更像是江湖人背後搗鬼搞出來的事情了。

秦韶華附耳壓低聲音:“據王爺所知,這金玉閣是什麽背景?”她知道齊王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肯定比街麵上的傳言真實可信。

齊王嗅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

是化了淡妝的秦韶華散發的,很輕柔的香味。

她彎身附耳,離他不過幾寸距離。

齊王還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體香,比那股胭脂香更加好聞。

他側過臉看著她,“你說什麽?”

秦韶華以為他沒聽見,就又問了一遍。

齊王眨眨眼睛,並不說話。目光在她麵紗下的臉龐輪廓間遊移,一寸一寸勾勒她秀挺的鼻,柔軟的唇,炙熱而肆無忌憚。

秦韶華心裏一跳。

這才知道他是故意裝作聽不清。

她立刻直起了身子和他拉開距離,臉也轉到別處去觀看殿中其他地方的場景。

齊王笑了起來,悠閑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悠閑地飲下去。

秦韶華站在他身側,麵紗下的臉頰竟然漸漸開始發熱。她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可那熱度卻一時褪不下去。

連他身子都看過摸過許多次了,怎麽一個眼神就被他弄紅了臉!

她可不是純情的少女呀!

有兩個宮女捧了食盒進殿,稟報說:“太後娘娘特意命人做了精致點心,給陛下和齊王殿下品嚐。”

皇帝點頭接下,命人往齊王桌上放了一碟,又賞給幾個臣工一些。

秦韶華看那兩個宮女送完東西就走,覺得甚是敷衍。

而且宴會眼看著要結束了,太後才送來點心,這本身就很敷衍。

齊王道:“皇嫂向來不待見本王,能避則避,送些吃食來已是破例了。”

“她為什麽不待見你?”

“因為她覺得是本王害死了她丈夫。”

秦韶華發現自己無意間又得知了一則皇家八卦。

當今太後是齊王嫂嫂,那麽太後的丈夫,不就是齊王兄長,禦座上皇帝的親爹麽!

她不由壓低了聲音:“她覺得是你害的,但其實凶手是誰?”

沒想到齊王竟然說:“是本王。”

秦韶華盯著他坦然自若的臉看了半晌,才發現這男人真不是在開玩笑。

“本王將二哥萬箭穿心,釘死在一棵很高很粗的古木上。隨他出遊的五百四十七名兵衛侍從無一幸免,全都死在亂箭之下。沒死透的後續補了刀,沒有一個活口。”

齊王眼中閃過細碎的寒意,淡漠看著滿殿喧囂,飲下一杯酒。

他聲音不高,隻他們兩人聽得到。可秦韶華還是覺得宛如聽了驚雷。

“事後你……”

“事後毫無痕跡,罪過就推給山賊了。那一年京畿附近山匪流寇全都四散奔逃,隻因朝廷剿殺太嚴重。皇嫂麽,她明明知道是本王做下的,可是沒有證據,也隻能暗地恨一恨。”

齊王嘴角挑起嘲諷的笑。

笑意冰寒。

秦韶華翻動記憶,勉強想起先皇有三個兒子,嫡長子英年早逝,庶次子死於意外,剩下的嫡幼子就是齊王,好端端廢了一雙腿,隻能靠輪椅代步。

所以才有皇太孫繼位,就是當今的年輕皇帝。

皇家可真是凶險!

既然庶次子是齊王下手幹掉的,那麽嫡長子……想必也不是正常死亡了。

真不知道背後還有什麽故事。

她發現齊王喝酒的速度突然加快,轉眼間已經是四五杯下肚,像是喝水。

他是否想起了舊事,心中不快?

秦韶華近日來與他日日相處,平心而論,並不覺得他是壞人。他腿廢之後性情大變,做下幾件狠事的傳言她也打聽到了,可她無法將傳言中那個冷血嗜殺的變態王爺和眼前之人聯係在一起。

總覺得事情背後一定有特殊原因。

她望著他更顯冷峻的側影,不知為何,突然產生出一種他很孤獨的感覺。

大殿上,胡平帶來的那些首飾,已經被月昭儀分配完畢了。晚宴的最後一輪熱鬧也就這樣結束。秦韶華覺得那些熱鬧離自己很遠,離齊王也很遠。

皇帝突然說:“王叔是否累了?今夜就到這裏。朕再敬王叔最後三杯酒,祝王叔北行一路順風!”

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秦韶華看了心裏膩歪。

齊王舉杯,默默飲了三杯,什麽也沒說。

之前跳西域天魔舞的舞姬忽然魚貫入殿,雪白的藕臂和肚子再次讓許多男人眼睛發亮。

“朕送王叔美人數名,以慰王叔北行幸苦。”

又有兩列太監端上金銀珠寶。

並有二十名披甲禁衛入殿站定。

“再送王叔金帛,並護衛若幹,以平安護送王叔奔赴鳳凰城!”

金銀珠寶全都擺在齊王桌前,舞姬和禁衛們也上前行禮,拜見新的主人。

秦韶華發現月昭儀在看自己。

她用團扇遮著半邊臉,俏麗的紅唇隻露出一半,衝秦韶華意味深長的一笑,目光又落到那群妖嬈萬分的舞姬身上去。

像是在看笑話。

好象在說,有了這些魅惑萬千的美人陪伴齊王,看你怎麽辦。

秦韶華淡淡別開視線,對此不感興趣。

齊王有沒有新的女人,和她什麽關係?

護國公秦雲道:“齊王殿下,陛下如此厚賞,您怎麽不謝恩呢?”

齊王英挺的眉峰高高挑起,朗聲道:“護衛,本王不要。舞姬,本王也不要。金銀珠寶,本王希望直接換成錢糧,充到北疆抗敵的軍費之中去。本王離京之前,最好能看到軍費賬目上多出一大筆銀子。如此,本王北行才心中安慰。”

毫不猶豫地拂了皇帝顏麵!

秦雲皺眉站了起來,“王爺竟然拒絕陛下,冒犯陛下天威!”

皇帝臉色發青。

全場氣氛,頓時再次緊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