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太師卻將秦韶華的抱歉當成了拒絕,以為她不聽勸。

畢竟在旁人眼中,在齊王身邊做了那麽久貼身侍女,又被齊王在公開場合承認是“女伴”的人,隻有秦韶華一個。

“孩子,我和威遠侯論起來,其實他還是我的晚輩。我以長輩自居,叫你一聲孩子,對你說的都是金玉良言。我大楚多年來雖無大戰,但小範圍的叛亂、與北梁的摩擦時有發生,我和你外祖父的軍功也是這麽掙回來的。我們都是為保家衛國。雖然無深交,但我很是敬佩他至死為國、即便已知先帝猜忌卻仍不下戰場的勇氣。”

蔡太師抬手下壓,示意秦韶華歸座,“到現在威遠侯淩家隻剩了你這麽一點血脈,雖然你不姓淩,我一樣希望你平安。所以你別激動,我並未指責你伸冤的做法,否則今日在皇上麵前我也不會幫你說話。隻是以後,就算隻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危考慮,也不要這麽冒險了。不明智。”

這番話說得真是情真意切了。

秦韶華心中不快頓時消散,對著老太師抱一抱拳,“多謝您老關心。不過,我有我自己的做事方法。”

不妥協,不會輕易被人說服,她上輩子就被傭兵圈裏的人私下叫做“硬骨頭”,一是說她不好惹,二是說她性格倔強。

蔡太師被當麵拒絕倒是沒有生氣,“你不想改變做事方法也好。年輕人總是有點倔脾氣,不過……”他嚴肅看住秦韶華,“不許誤國。”

秦韶華道:“我不知道太師所說的‘國’是什麽。我不認皇帝不認朝廷,隻盼著天下太平而已,讓我舒舒服服賺錢過活。”

如果你覺得國就是君王,國就是朝廷,隻能抱歉咯。

蔡太師嗬嗬一笑:“天下太平,老夫也這麽盼望呢。這句話也請你帶給齊王殿下,老夫一把骨頭快入土了,可不希望臨死前看見楚國刀兵四起,生靈塗炭。”

秦韶華沒說什麽,隻問:“老太師還有事麽?”

“沒了。原本以為和你說話要頗費一番精神,老夫預留了整個晚上的時間給你。沒想到你是個坦誠孩子,不錯,不錯。”

“那麽我告辭了。願老太師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秦韶華朝老人欠身作禮,返身出門。

回去的路上秦韶華又仔細回想一遍和蔡太師見麵之後的場景。不管是在葬禮上還是在家裏,這位老人都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便是和顏悅色地笑著,也不可小覷。

今天他公開幫了自己一把,幾乎在葬禮現場把威遠侯平反的基調定了下來。也許,是因為他本身也曾經被先帝的猜忌所害,於威遠侯的遭遇心有戚戚?

然而他就算曾經隨著楚國公一同給齊王造勢助威,他對齊王連帶著對自己的態度,和楚國公是完全不同的。這一點秦韶華非常明白。

方才簡短談話,似乎氣氛融洽。其實她的五感一直全開,敏銳警戒著。這是一種直覺的應激反應,而她在楚國公麵前就不會如此。

罷了,反正自己又沒打算攪進楚國的政局裏去。

所做一切不過是為威遠侯府。

“待此間事情一了,專心經營奇門去了!”

這樣想著,秦韶華趁著夜色掩映,一道輕煙一樣在楚京的街坊之間快速閃過,

很快,就來到了距離蔡府不過三條街的段府。

段尚書的書房也還亮著燈。

秦韶華輕輕落在屋頂上,隨手揭了兩片瓦,朝下觀瞧。

段尚書一身便服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秦韶華運足目力仔細看,看見了一部分信上內容。不知是寫給誰的,主要是吩咐收信人立刻殺人滅口,措辭非常嚴厲。

而且他握筆的是左手。

真是個老狐狸啊。

左手寫字的筆跡當然和右手不同,絕對不會出現秦雲那種筆跡被鑒定出來的蠢事。

段尚書飛快寫完信,末尾放大字體寫了三個“急”,然後塑了信封,交給下人連夜發出。

秦韶華心裏好笑,你急什麽急,現在著急有用嗎。

要是我開始就想對付你,現在你就和秦雲一樣入獄了,再急也急不回命來。

幾聲有規律的秋蟲鳴叫響起在附近樹叢。

秦韶華擺擺手,那聲音就消失了。

是奇門安插在段府的探子,發現秦韶華到達,詢問要不要幫忙。

秦韶華隻是順路來問候一下“舊友”,倒不勞煩他們。

書房裏,段尚書寫完信後似乎鬆了一口氣,叫人打水洗臉,似乎是要宿在書房裏。

秦韶華現在還不想取他性命,免得秦雲那邊節外生枝,見沒事了,就準備走去後宅那裏找舊友。

卻不料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朝著這邊走來。

秦韶華訝然一看,果然沒聽錯,是賀姨娘。

書房外麵原本有幾個小廝伺候著,賀姨娘一來,有個成年男仆就提前把小廝們遣走了。賀姨娘走到房門外衝那男仆微微一笑,男仆給她打開了書房的門,努嘴示意。

賀姨娘嫋嫋婷婷邁過了門檻,男仆在她腰上摸了一把,這才關門,自己守在門外。

“這個女人真是……”秦韶華一時沒想到合適的形容詞。

怪不得她在段府站腳站得這麽快,原來不但在主子們身上做功夫,連仆人都沒放過。

剛才她走路的姿勢真的是“嫋嫋婷婷”,絕不虛言。

以前在護國公府的時候,她可沒流露出這樣的風情來,恐怕是迫於段夫人雌威不敢紮刺。可歎她年歲不小了,女兒都已長成,卻還要收拾自身美色去接近男人。

女人活成這樣子還有什麽意思?

巴著男人黑心黑肺、絞盡腦汁往上爬,爬到最高處也不過是秦麗雪那樣罷了。當皇後?太後?秦韶華是一點都看不上眼。

不過……

今天做的事有點多,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不如就觀摩一下賀姨娘的美人計好了。當是放鬆精神的消遣。

秦韶華於是暫不離開,坐在房頂上吹著涼爽的秋風,看賀姨娘上演午夜檔的十八歲以下禁止觀看劇情。

卻說那段尚書真沒想到是賀姨娘來訪。

深更半夜的,他剛剛洗漱完畢,換了就寢的軟衣準備安歇。白天太累,他畢竟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非常疲憊。

有人推門進來,他還以為是收拾洗臉水的小廝,沒有在意。

誰知一陣香風靠近,身後軟綿綿一聲“大人”,惹得他心頭一癢。轉頭一看,是賀姨娘。

賀姨

娘是少了半條胳膊的人,進府以來彼此談過幾次事情,他並沒有在斷臂女人身上多留心,隻將之作為利用的工具之一。

沒想到此時所見,賀姨娘寬袍大袖卻腰肢緊束的裝扮,完美遮掩了身體上的不足,既有婦人的風韻又有少女楚楚的神情。

本來沒打算找妻妾過夜的段尚書,不知怎地就一下子鬆懈了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被賀姨娘勾起了熱意。

接下來……

就是那樣了。

秦韶華在房頂上眼看著兩人幹柴烈火似的一點就燃,著實吃驚了一把。他們這個年紀的人……還能如此……如此衝動?

這衣服亂飛的畫麵。

這少兒不宜的低吟高喘。

又不是初經人事的少年少女,兩位畢竟也是很有經驗的人了吧,搞這麽轟轟烈烈真的假的?

她一頭黑線蓋上了瓦片。

無奈感官太敏銳,眼睛看不見了,耳朵還聽得很清楚。隔著房頂都能聽到屋子裏麵的聲音。

這個午夜檔消遣有點失敗。

畫麵不美。她瞬間突然很懷念上輩子,被各種影視劇充斥的休閑生活多美好,最適合在出任務之後放鬆神經了。

“秋月無邊,長夜無眠,是不是有點寂寞了?”耳邊一陣熱氣陡然襲來,懶洋洋的聲音充滿挑撥之意。

秦韶華被人摟在了懷裏。

她不用想不用聽就知道是千妖月這個變態。

能不聲不響接近她不被發現,沒有附近奇門子弟示警,又說話這麽不著調的,還有別人嗎。

“是不是最近皮癢了,懷念毒藥的滋味?”秦韶華坐著沒動。

千妖月聲音低低的,充滿魅惑,“底下戰況好激烈呢。您也正是花兒盛放的年紀,有些心事不好說,我都懂。”

這家夥竟然摟得更緊了。

“要不然,您怎麽大半夜跑到人家房頂上偷窺呢?跟您說,看別人過不了癮的,不如我陪您試一試。放心,我懂得很多。包您滿意。”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最近給他一點好臉色,他就要蹬鼻子上臉。

秦韶華什麽也沒說,隻是指尖微微動了動。

千妖月像被電擊一樣陡然就退,瞬間退出一丈開外!

“又動真格?好狠心!”他一臉無辜的受傷表情。

月色下他紫色的長袍微泛銀光,雍容而邪魅。

“開個玩笑而已嘛。”他揚了揚墨黑的長眉,很是不甘,“您不欣賞就算了,別動手呀。”

秦韶華將蓄勢待發的毒藥收了回去。

“你來做什麽?”

“發現您久未歸來,放心不下,出來找找。”

“多謝。但是你被人跟蹤了。”

秦韶華一語,千妖月變色。桃花眼頓時眯成狹長,警惕看向四周。

秦韶華輕輕一躍來到他跟前,閉目深深吸口氣,然後睜眼,準確無誤從他袍角的裏襯上找到一顆綠豆大小的硬殼。

硬殼倒扣在那裏,像是微型的蟬蛻。

“這是一種跟蹤用的蠱蟲。”秦韶華隔著袍子將之用內力震碎,碎成齏粉。

千妖月長眉擰起,臉上罩了寒霜,“衛國那妖婦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