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請息怒啊!”

婆子還沒應命,旁邊繡墩上坐著的一個中年美婦突然出聲相勸:“夫人,咱們不能中了秦韶華的計,她雖然故意上門挑釁,可要真是把她打跑了,讓外人知道,可就坐實了咱們府裏虐待她的罪名。就算為了皇後娘娘的名聲考慮,您也千萬消消氣。”

這美婦是府裏的姨娘,姓賀,曾是段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一等一的心腹。冊後典禮上的事,她就是府裏為數不多知道詳情的人之一。

段夫人雖然怒火滿腔,可她並不糊塗,“那依你說……”

賀姨娘看著主母臉色,小心翼翼建議:“不如派人去門上問她幾句話,試探一下她的來意,先禮後兵。她要是蠻不講理,咱們有國公爺將她除籍的成命在先,不讓她進門也是正理。隻是絕不能先和她衝突,不然咱們理虧。”

段夫人覺得言之有理,深呼吸平息了一下怒火,點了一個仆婦:“你去,問問那賤奴到底什麽意思!”

秦韶華在大門外等了一刻鍾還多,才等來一個穿華服插金簪的老嬤嬤。

她認得,是段夫人跟前的心腹之一,姓魏。

魏嬤嬤帶著一眾丫環婆子,排場比尋常人家的主子還大,站在府門前的台階上趾高氣昂地說:“秦韶華,我們護國公府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了,你突然闖門打傷府裏家仆,是和整個國公府過不去,按大楚律法可要拿送官府治罪!但我們夫人心慈,願意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說吧,今日為什麽來?”

秦韶華覺得她那斜著眼睛看人的表情很欠揍,也懶得和她廢話,直接揚聲道:“滾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既然護國公府和我沒有關係,就趁早把我娘留給我的財產早點還來。把我趕出去,卻留下我的財產,也隻有厚顏無恥的人家才會幹出這種事。”

魏嬤嬤一愣,“你說什麽?”

“我娘當年五萬兩銀子的陪嫁,還有八個田莊十個商鋪三個林場兩座宅院,以及隨嫁的仆人幾十個,都是要原封不動留給我的。而且,所有產業這些年來經營所得,也沒有被你們平白貪占的道理。叫你家主子趕緊給我吐出來,少了一分一厘,我可不肯甘休!”

魏嬤嬤聽了倒抽一口冷氣。

原來是討嫁妝!

當年先前的淩夫人從威遠侯府嫁進來時,的確是十裏紅妝陪嫁無數,曾是轟動京城一時的美談。淩夫人又會經營,十多年下來當年的陪嫁不止翻了一倍,三倍五倍也是有的,可是一筆巨款啊!

豈能白白給她?

魏嬤嬤當眾就罵:“秦韶華你好沒道理,你已經被護國公府除籍,早就不是府裏的人了,府裏有什麽和你半分關係也沒有。你犯了殺身大罪,要不是當年國公爺和夫人拚命保你,你連命都沒了,現在還有臉來上門分財產,你也太不知羞恥,太……”

嗖!

秦韶華手裏馬鞭淩空飛起。

朝著魏嬤嬤直射過去!

啪!

讓人心顫的一聲抽擊皮肉的脆響,魏嬤嬤應聲而倒。

那鞭子卻如回形鏢似的轉個圈,重新飛回秦韶華手裏。

“一個奴才,也敢和我大小聲。”秦韶華捏著鞭子冷冷掃視半圈,將魏嬤嬤身後的仆婦們看得紛紛低頭,一個也不敢對視紮刺。

魏嬤嬤頭上一道血印,從額頭貫穿到下頜,整個人被抽懵了,倒

在地上任憑婆子們怎麽叫喚也回不過神,眼睛直瞪瞪的猶如中邪。她在府裏跟著段夫人養尊處優作威作福,哪裏受過這種待遇!

秦韶華朝那些婆子道:“滾回去讓段氏親自來和我談,如果再敢派奴才,我可就不給她談話的機會了。限時一刻鍾,一刻鍾後我見不到她人,後果自負。”

幾個婆子跌跌撞撞扶起魏嬤嬤,亂哄哄跑回去報信。

秦韶華策馬到門前不遠處的大槐樹下躲蔭涼,遲青幾個像機器人似的寸步不離,麵無表情跟著。

護國公府門前的路左右連通大街,平日總會有人路過。門前這麽一鬧,早有路人看在眼裏,另有在府裏做客的人,隨從都等在門房裏喝茶,也把一切看得清楚。大家紛紛作壁上觀,心裏卻不斷猜測著,湧動著巨大的八卦熱情。

秦韶華等了一會。

看看地上樹影移動的距離,一刻鍾到了。

“走。”揚鞭催馬,半句話也沒交代,直接帶著護衛們揚長而去。

門房上男仆們齊齊鬆了一口氣,他們可真怕秦韶華等不到人又甩鞭子出氣,殃及他們這些無辜池魚。為首的賀叔從一開始就臉色難看,仿佛大病了一場,見她走了,趕緊叫人去裏頭報信。

段夫人正在那裏聽婆子們稟報詳情。

看著魏嬤嬤臉上血淋淋的鞭傷她氣得臉色鐵青。

這個秦韶華,以為跟了齊王就可以耀武揚威了嗎?齊王府裏那麽多女人,她算個什麽東西,等齊王把她玩夠了棄如敝履,看她還拿什麽囂張!

“夫人,要不要再派人回她個話,一刻鍾已經到了。”一個婆子小心翼翼提醒。

臉上頓時挨了一茶碗。

段夫人扔完茶碗瞪著眼罵:“混賬,她還能反了不成!一刻鍾不理她她又敢怎樣,還能把國公府大門拆了?”

賀姨娘附耳小聲提醒,“夫人,她有毒藥,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護國公府投毒?”段夫人就不信秦韶華還能隔著重重宅院把化屍水潑到她身上來。又不是神仙!

見夫人盛怒賀姨娘不敢再言,但心裏卻想,金鑾殿上都敢用毒的人,未必不敢對國公府下毒。從今日起,自己飲食都要注意些才好。

段素娥一直小心翼翼在旁陪坐,這時候站起來拱火:“姑母,您看她也太不像話了,這不是獅子大開口嗎?這府裏一針一線都是您辛苦經營的家業,她憑什麽來分,不要臉!”

一句話正說出段夫人所想。

段夫人心懷大慰,陰著臉冷笑:“一個銅板她也別想拿走。”

就不信齊王還能幫著她打上護國公府爭家產!

一個時辰後。

京城最繁華的三條街道上,客人最多的三家酒樓。

臨街一側的樓上,皆有一扇窗子突然大開,砰一聲炮仗衝天而起。轟然巨響登時吸引了滿街人注意。當大家紛紛朝響聲來處看時,隻見那窗口突然垂下一條大紅條幅。

上麵用金色染料寫著明晃晃一列大字:護國公府段夫人小妾扶正,侵吞嫡妻嫡女嫁妝,百萬兩不止!

日頭早已高升,照著那金粉大字燦爛閃光,十丈開外都能清晰看到。

嘩!

街麵詭異的安靜了片刻,緊接著嗡嗡的議論聲就像海浪一樣席卷開來,一波一波,以酒樓為中心朝

著更遠的地方飛快擴散著。

人潮最洶湧的大街鬧了這麽一出,流言的傳播速度簡直不能更快!

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京城所有的官宦人家都接到了下人稟報,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條幅上的內容。至於市井百姓,那議論八卦的熱情就更不用說了。

總之,關於段夫人的流言就像是天上的雨,不偏不倚,砸向了京城每一個角落。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此時正在王府門前悠然下馬,一路欣賞著府內雅致天成的美景,尋個軟風吹拂的涼亭,躺到長椅上歇午覺去了。

“夫人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夫人!那秦、秦韶華她她她……”

護國公府的婆子驚慌失措一路嚷著進了段夫人內室。迎頭就被賀姨娘甩了一個巴掌:“胡嚷什麽?什麽叫夫人不好了?夫人好好坐在這裏呢!”

婆子趴在地上趕緊告罪。

段夫人眼尖,“你手裏拿的什麽?”她分明看見一條大紅布上寫著她名號。

賀姨娘和婆子把紅布展開。

段夫人登時大怒:“賤婢!”

婆子急吼吼拿進來的紅布,正是從街上酒樓摘下的大紅條幅。

護國公府的人聽到流言時,那些條幅已經在三條大街上掛了小半個時辰,看到的人不計其數。

等婆子哆哆嗦嗦把事情描述清楚,段夫人的臉已經氣成豬肝色:“是哪三家酒樓?”竟敢夥同賤婢壞她名聲,還想不想在京城開了!

婆子道:“酒樓掌櫃現都在府門外跪著請罪呢。他們說是王府的人包了雅間強行掛條幅,他們有去勸過,可人家根本不聽啊,也不讓他們給咱們報信,否則就要拆了酒樓……他們不敢和齊王府的人動粗,候著他們走了就趕緊跑過來報信。”

賀姨娘眼珠一轉,低聲進言:“夫人萬勿遷怒酒樓。他們也是身不由己,哪敢招惹王府。何況酒樓背後的東家都是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人,有的還是官宦,咱們雖然不在乎他們,可也不好平白給自己樹敵。否則就中了秦韶華奸計,更加讓人議論咱們。”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任由條幅白掛了?

“那賤婢呢?”

“聽酒樓的人說,她好像早就回王府了……”

段夫人胸口劇烈起伏,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啪!嘩啦啦!珍愛備至的白檀手串被她一把扯斷,珠子滾得到處都是。婆子丫鬟們嚇得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段素娥恨恨提議:“去宮裏告訴皇後娘娘吧!讓娘娘請皇上派禁衛,去王府把那賤奴抓起來問罪。她躲到王府有什麽了不起,齊王殿下再大能大過皇上嗎?”

“你給我閉嘴!”段夫人覺得侄女真蠢。

她眉頭一皺突然盯住段素娥。

盯得段素娥心裏發毛,“姑母……”

“你如實說,在金玉閣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你說了些不該說的?”段夫人有點懷疑是段素娥的問題。要不然,怎麽秦韶華出宮幾天都沒動靜,偏偏在昨日見過段素娥後就打上門來?

段素娥嚇得不輕:“我沒說什麽啊姑母!您不信問香蓮和屏翠她們,我一見她就趕緊離開了,哪會多嘴和她說什麽……金玉閣的人也能作證的!”

段素娥現在深悔自己跑來國公府告狀。本想讓姑母給她出出昨日受的氣,沒想到反惹了一身腥。好倒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