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城外一處荒村的廢屋裏,沒生火,極其寒冷。

一個黑影掠到破窗之下,朝屋內稟報:“鳳凰茶館被秦韶華燒了幹淨,店主也被揍跑了。”

“什麽?”屋內響起女子氣急敗壞的低喊,“秦韶華!她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天堂有路她不走,非要闖進地獄找死!”

另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陰測測的,“別著急。一個破房子,燒了就燒了。等咱們部署好了,有你報複她的時候。”

“什麽時候能部署好?我真是快要憋瘋了!這個破地方又冷又髒,我們還要藏多久啊!”

“嗬嗬,很快,很快的。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正是鳳昭陽和林婆。

自從秦韶華帶著人北來鳳凰城,落神山窩點被端掉之後,林婆在楚國的手下人員凋散,已經沒有多少可用,臨時去梁國窩點調,卻又來不及,而且有被發現攔截的風險。

在近期千妖月帶人的調查圍捕下,林婆就帶著鳳昭陽逃出了鳳凰城的藏匿點,幾經輾轉,藏身在這個荒廢的鄉村之中。

天寒地凍的,怕火光被發現,連火都沒生,四麵鑽風的屋子裏隻有一盆微紅的炭火,哪裏能取暖。

而且吃的喝的也都非常隨意,林婆是練武的人還能撐,鳳昭陽覺得自己快被折騰死了。

於是越發恨秦韶華入骨。

從林婆手中接過硬邦邦的麵餅,狠狠咬一口,她幻想自己在吃秦韶華的肉,喝秦韶華的血。

“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秦韶華!都是你害我成了這樣!”

林婆嘿嘿地慘笑:“當然不會放過她。我苦心經營的地方,被她炸得一幹二淨,等拿到了《萬毒經》,我就把她做成’毒人’,泡在藥池子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鳳昭陽叮囑:“折磨秦韶華可以,你可不能傷了齊王。把他留給我。”

林婆笑道:“好說。不過,那小子有什麽好,不過是個殘廢而已。你想要什麽俊俏男人我都可以給你弄來,何必死盯著他一個?”

“你懂什麽,他有稱王稱帝的潛質。我鳳昭陽找男人,自然要找這世上最好的!”

“嗬嗬嗬,稱王稱帝。原來你是想當皇後啊。”

“皇後算什麽,若是我高興,當個鳳臨天下的女帝也不錯。”

鳳昭陽捏著半塊硬餅,遠望霧蒙蒙的遠山,眼睛裏充滿向往,“隻不過當皇帝太煩,還要整日上朝,我可沒那個工夫。我還是坐在後宮裏管管嬪妃,玩玩宮鬥好了!”

林婆說:“什麽朝廷後宮的,我老婆子不懂。不過你要當皇後,我看齊王離皇位還遠著呢。這裏離北梁距離很近,聽說梁國的太子正在附近呢,我倒覺得你去找他更劃算。”

“梁國太子?”鳳昭陽來了興趣,凝神想了想,“我以前恍惚聽說,梁國太子是個變態的殺人狂。是不是真的?”

“嗬嗬,殺幾個人算什麽,哪裏就變態了。人家好歹不是殘廢,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又年輕又俊俏,我覺得比那齊王好。”

“那……我們去梁國看看?”

鳳昭陽有些心動。

她自認是要鳳臨天下的,不管是齊王還是梁國太子,都可以當成備選的丈夫。

目前來看似乎梁國太子更合適一點,身體健康,離皇位又近,等梁國皇帝死了就能繼位。林婆說得

不錯,齊王離皇位的確是有點遠。

可是……

齊王實在是氣度磅礴。

自從在馮尚書府賞花宴上見了他第一眼,鳳昭陽就很有些難以自持。他雖然不搭理她,可也因此越發顯得高深莫測,更讓她牽腸掛肚。

所以她才千裏迢迢追到鳳凰城來。

鳳凰城,好名字。

她堅信自己能在這裏鳳鳴九天。

可聽了林婆突然提起梁國太子,她又有些猶豫。齊王一直當她是路人,中間又隔著討厭的秦韶華,難道是她選錯人了?

難道齊王並不是她生命中的男主,梁國太子才是?

那麽齊王不就是個渣男炮灰,秦韶華是反麵炮灰女配嘛!

林婆說:“不著急,即便要去梁國,也等我幹掉了秦韶華再說。”

“對!先幹掉秦韶華!”

鳳昭陽頓時拿定了主意。

殺了炮灰女配秦韶華,好好虐一虐齊王!

要是到時候他還不回心轉意,那麽她就不客氣了,就把他當渣男虐掉,然後去梁國探查那梁國太子。

說不定她的鳳鳴之地,真的是梁國呢!

……

鳳凰城下了一場白茫茫大雪。

說是鵝毛都說小了。

用“燕山雪花大如席”來形容還差不多。

從一大早起,陰沉了好些日子的天空就降下了雪片。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牽牽扯扯,連連絮絮,扯不斷撕不斷地往地上鋪。

地上原來的雪還沒化幹淨,這一下更是雪上加雪,再也看不到一絲地麵的顏色。

天地間白成一統。

房上地上樹上,遠遠近近都是白色灰色。

齊王難得清閑,吩咐人在暖閣前的卷簾廳前擺酒,邀請秦韶華一起賞雪。

大廳的門敞開著,雪飄庭外,正好烤火飲酒。

秦韶華一進門就看到了桌上擺的未開封的壇子。

“什麽好酒?”她脫了狐裘。

今天下雪無風,廳裏擺了好多火爐火盆,開著門也是暖烘烘的。

齊王等她落座,隨手一拍,將酒壇子開了封。倒出酒來,卻是綠瑩瑩清透透的顏色。

像是最上等的翡翠。

“本地陳釀的青梅酒,你嚐嚐。”

秦韶華抿了一小口。

青梅酒她喝過,並不覺得有多驚豔,這本就是最尋常的一種清酒罷了。

可此時酒一入口,卻有一股綿軟軟的口感,簡直像是蜜汁水。舌尖舌根上卻有不同的味道,微甜,清苦,清而澀,軟而香醇……

等咽了這口酒,回甘在口中的味道又變了幾次。

很是神奇。

齊王微笑:“不錯吧?青梅是南方的果子,在南方釀酒是一種味道,拿到北方來,釀在這氣候幹燥一年有半年冰雪的地方,又是另一種味道。這壇酒更是本地釀酒世家的秘製陳釀,比你尋常喝的青梅酒濃醇多了。”

豈止濃醇,簡直就不是青梅酒了。而是另一種非常好喝的飲料。

秦韶華一連喝了三杯。

齊王說:“慢點喝,這酒後勁大著呢。”

庭前飛雪,屋內暖如春,兩個人就一邊喝酒一邊閑聊,享受著自從見麵以來難得的清閑時光。

“快到年關了,天氣快冷到極點,這仗恐怕

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吧?”秦韶華問。

“的確。等這次雪停之後再突襲一次,就暫時收兵。養精蓄銳,開了春再打不遲。”

“開了春人家梁國忙著準備狩獵放牧,誰和你打。”

“他們不打,我打。打仗可不是他們說了算的,總不能他們想來搶秋收就來搶,我們卻不能破壞他們的生活?”

齊王眼底有冷光。

楚國北方邊境每到秋收時就有梁國人來騷擾,搶糧食搶東西,把老百姓辛苦一年的收獲全都毀滅。

這次也破壞他們的春狩夏牧好了。

秦韶華看齊王早有打算,也就不多問,打仗不是她的主業,相比之下她更關心齊王的腿。

“那麽正好趁著年關清閑的時候,把你的腿好好治一治。”

“嗯,要是能盡快治好,開春時我帶兵就方便許多。”

“哪有那麽快?就算治好了,剛痊愈你也得好好養著,想什麽帶兵呢!”

齊王笑:“你緊張我?”

秦韶華翻個白眼,“我是怕白城子一番辛苦付之東流。對了,上次你說起梁國太子,還沒說完。你為什麽當時不殺他?”

齊王笑眯眯看著秦韶華飛快轉移話題,怕她惱,就沒繼續開玩笑,順著話題繼續,“梁國和楚國不同,雖然也有皇帝,但皇帝更像是各部落的聯盟酋長,皇權並不顯著。部落之間各自為政,你就算殺了皇帝和太子,也對各個部落沒什麽影響,他們自然還會推舉出另一個皇帝。反倒給了他們聯合複仇的機會,會一起發兵大舉進犯。”

秦韶華就明白了。

國與國之間的勝負,原本不是殺一兩個人就能定奪的。

她追問,“那麽你留下梁國太子,讓他繼續到處亂殺人,也就是放任梁國各大部落繼續一盤散沙。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小九九,你正好各個擊破?”

齊王笑容更盛。

他就是欣賞秦韶華的聰明。

興致一起,索性叫人拿了地圖來,指著上麵的梁國部落一個個給她談講。

秦韶華湊在地圖跟前聽著,看著,不知不覺就距離齊王越來越近。

齊王可以聞到她身上藥粉的清苦氣味。

還有微微的體香。

他不動聲色,借著指地圖的機會,更拉近了兩人距離。

“那,梁國北邊呢?是什麽地方?”秦韶華第一次看這麽詳細的地圖,努力調動記憶力將之記住,迫切想對這個世界有更多了解。

她聚精會神,就沒發現齊王的心思。

“那裏啊,那裏是更寒冷的地方,散居著一些小部落。”齊王前傾身體,將修長有力的手指放在地圖最上方,“譬如這個島,據說上麵隻有百餘人,冰天雪地,極其惡劣,每年隻有短短兩個月的化冰,島民就趁那個時節捕魚,存夠一整年的食物。”

兩個人已經肩膀貼了肩膀。

秦韶華好奇,“隻吃魚過活?為什麽不離開小島,去別的地方定居呢?”

“那就不知道了。梁國更北麵的地方,楚國人很少去。”

“那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小島的?”

秦韶華轉過臉,發問。

距離太近。

她柔軟的唇瓣掃過了齊王鼻尖。

“……”

“……”

兩個人同時愣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