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齊王拊掌大笑。

小韶華就是這麽犀利痛快!

打架痛快,損起人來也痛快!

當他聽她講到“一個丫鬟說”、“另一個丫鬟說”的時候,就已經不耐煩了。

這詞人身邊怎麽如此多的丫鬟?

世上男人身邊的丫鬟,說是丫鬟,其實隨時能夠變成通房,變成小妾姨娘。

隻不過是沒有名分的女人而已。

他原來在王府之中豢養那麽多姬妾姨娘,不過都是幌子,留她們在身邊都有種種原因,實際上他可一個都沒有碰過。而自己身邊所用的仆人,也都是男子侍從。

就算是秦韶華來了,給她添了兩個丫鬟,可那也都是歸她管轄,他從來不用這兩個丫鬟近身伺候。

這是他在目睹許多皇族貴族的丫鬟大軍之後,自己謹守的底線。

當和秦韶華心意相通之後,就更加嚴守這條底線了。

就算不將丫鬟收房,放在身邊也容易引起種種誤會啊,他可不想讓小韶華誤會傷心。所以幹脆利落,一個丫鬟也不要!

可這做出“千古悼亡之首”的深情詞賦的人,卻身邊女人一個又一個。

那麽他到底對亡妻有多深的感情,還真讓人懷疑呢。

所以秦韶華那麽損他,齊王覺得真痛快!

不過,秦韶華損完了這位詞人,倒是並沒有將之打入塵埃徹底批判,又補充道:“雖然說他這深情讓人懷疑,不過古代的男子大多如此,沒辦法,女人地位太低,像他這樣悼念亡妻的已經算是不錯了。還有那些把死了老婆當喜事的人,那些妻子尚在就姬妾成群的人,卻是更讓人寒心。況且,從這詞人的文學作品和政治主張上看,他也並不是一個壞人。”

隻是他對女人的感情態度,讓秦韶華無法認同罷了。

而千百年來世人將他與亡妻、愛妾的故事永久流傳,更是說明,這世道讓人寒心。

女子存於世,仿佛天生就低了男人一等。

就算是現代社會之中,也有許多將女人束縛、物化的各種陳腐觀念呢。

“算了,不說他了,管他是什麽人品,什麽政治主張!”

齊王對這個悼亡詩已經沒有興趣了。

他還惦記著最初的故事。

“你說要講月香的故事,還沒講完呢。之前那個故事裏的男子,後來怎麽樣了?”

獨居十年不娶,吃素,這樣才是悼念亡妻的樣子。齊王更願意聽他的事情。

秦韶華笑容詭異,“你真要繼續聽?”

“怎麽,難道這個男子的悼亡,也是摻了雜質的不成?”

“那倒未必。隻是,這個故事麽,比那詞人的故事更讓人寒心呢。”

“你先講來。”

秦韶華就繼續講。

“這個人在舊官邸之中獨居了十年之後,忽然有一天,他在遠方的友人,收到了他寄過去的一封信。”

“信上的大致意思,是這麽說的……分別已有十年,這時候才突然給你寫信,請你不要見怪。想起當年我們死守城池阻

擋叛軍,一守就是三年,才等來朝廷援軍,這其中的壯烈激昂,無法用言語形容。然而十年過去,我卻是渾渾噩噩,虛度年華。我很想念你,想念我們當年一起作戰的將士們。”

齊王插言,“原來此人是個武將?他當年被朝廷封賞的功勞,就是守城這一節吧?”

“是。”

齊王聞言微有唏噓。

一個為守護城池拋灑熱血的將軍,卻獨自度過了十年孤寂的時光。

其中沉痛,是難以用語言表達的。

越發顯得他命運悲涼了。

秦韶華接著敘說信上的內容。

“而我之所以突然給你寫信,是因為,我的宅子正在鬧鬼。”

齊王頓時就是臉色一黑。

什麽情況?

先是悼念亡妻呢,接著就轉了打仗,這……

這又轉成鬧鬼了?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故事?”他心情頗為複雜地問。

秦韶華狡黠地笑笑,“別急,繼續聽我說。原來,接到他寄信的朋友,也就是他當年的戰友,也已經解甲歸田了。朋友見他說家裏鬧鬼,就回信詢問情況,這個人就繼續寫信說……我覺得這個鬼,從我十年前住進舊宅的時候,就已經跟上我了。你說你續弦了,還有了三個兒子是嗎?祝賀你。但是我沒辦法續弦,我忘不了月香。我隻能獨居在這座宅子裏,被鬼糾纏。”

“原來他的妻子,名叫月香?”齊王心想,原來是這麽回事。此月香非彼月香,故事裏的人,不是楚宮裏的瘋癲貴妃。

“是的,月香,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當年就死在這所舊宅裏,就死在他十年來一直居住的房間裏。他忘不了她,腦海之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揮之不去,是不可能再續娶別的女人了。”

齊王點頭,“這才算是癡情之人。”

像剛才故事裏的詞人,就差得太多了。

秦韶華淡淡一笑,接著說,“他因為身邊無人作伴,就養了一群貓。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多隻,還有一隻是波斯貓,兩隻眼睛的顏色各不相同,非常漂亮。他覺得,和貓兒們生活在一起,有一種妻妾成群的感覺,他並不孤單。”

齊王眉頭一皺。

怎麽……聽起來不太對勁呢。

“但是,宅子裏開始鬧鬼之後,他的貓就開始失蹤。最開始是一隻白貓,他怎麽找也找不到,後來他發現,他的廚房裏突然傳出一股肉香。可是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吃肉了。自從十年前打完仗,他就再也沒有吃過任何葷腥。他跑去廚房裏查看,竟然發現……”

齊王接話,“發現他的貓被人煮了?”

秦韶華說:“王爺真聰明。廚房的鍋裏,躺著他的白貓,已經被剝皮抽筋清理幹淨,煮熟了,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他當時就暈了過去,如喪考妣。”

“是什麽人幹的?”

“是鬼。因為他這座舊宅圍牆極高,整日閉門,城裏人也知道最近宅子裏鬧鬼,所以沒有人會進來做壞事。他寫信把一切都告訴了朋友,說,這是報應。”

“什麽報應?”

“冤冤相報。他很恐懼,把廚房裏的鍋都扔了,每天不在家裏開夥,隻去寺廟吃齋飯。可是,鬼還是纏著他,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鍋,連續在他廚房裏煮了六隻貓!他為了保護貓兒,就每天晚上都把它們放在自己的**,睡在一起。可是沒有用,貓兒還是越來越少,不斷被煮熟,散發出誘人的肉香。”

齊王說,“這一定是人幹的。不是鬼。圍牆再高,武功好的人輕輕一跳就上去了,夜裏溜門入戶,十分容易。”

秦韶華嗬嗬地笑。

沒想到攝政王大人還是個唯物主義者……

“他的朋友回信建議他,可以去請和尚道士做法事驅鬼。但是他不願意。他說,若是做法事,會打擾月香在天之靈。他唯有獨自與鬼作戰。他思念他的妻子,覺得偌大的宅子之中,處處都是妻子的氣味。當年,他的妻子才華橫溢,經常和他對詩,他寫一首,妻子就在下麵寫一首,而且寫得比他好。然而自從宅子鬧鬼之後,他發現,有時候他寫完一首詩之後,第二天早晨,詩下麵就多出另一首詩,和他寫得恰好是同一個主題,而且遣詞造句都是亡妻月香的口吻,筆跡也是月香的。”

“這麽說,這隻所謂的鬼,難道是他妻子的亡魂不成?”齊王想不通,“可是若是月香的魂魄,又為什麽會把丈夫心愛的貓兒煮掉?”

“這個人給他的朋友寫信說……你相信嗎,月香活過來了,就在我身邊。現在我寫信,她就在我旁邊坐著,告訴我該怎麽寫。而且這幾天,除了我的宅子,整個城裏都在鬧鬼。當年我們死守城池,敵人是叛軍,而現在,全城人的敵人,是鬼。無數的鬼。”

秦韶華講到這裏的時候,恰好有一個侍從前來給齊王稟報事情。

正好聽見什麽鬼啊鬼的。

此地距離營地中的篝火有點遠,光線昏暗,周圍是嶙峋的山石,在夜色之中形狀猙獰。

而嗖嗖吹過的夜風,從山林穿過的時候,更是發出鬼魂嗚咽一般的聲響。

侍從當時就嚇了一跳。

王妃,您這是在講什麽啊,真嚇人!

他越發覺得背脊涼颼颼的,覺得未知的黑暗之中,仿佛正有一個女鬼在靜靜看著他。

侍從一腦門冷汗,匆匆稟報完事情,就趕緊跑掉了,實在不能理解王爺王妃坐在黑暗裏講鬼故事的惡趣味。

偏偏齊王不害怕,還在那裏分析,“這個人是不是瘋了?他家裏鬧鬼也就罷了,怎麽說全城都鬧鬼。”

“不,的確是全城在鬧鬼。每天都有人死去,而且死的全是男人。城邊的墳地裏已經添了許許多多新墳。”

“倒是詭異。”

秦韶華道:“還有更詭異的。這個人的朋友回信告訴他說,當年一起死守城池的將領們,在這一年裏突然全都死掉了。而且死得蹊蹺。水性極好的人,淹死在河裏。天性開朗的人,突然上吊自殺。而接到朋友這封信的時候,這個人的貓兒,也隻死剩一隻了。就是那隻漂亮的波斯貓。他覺得,月香的魂魄好像附在了波斯貓的身上。他夜夜與貓兒同眠時,都能嗅到月香的香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