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無名跟在秦韶華身邊,茫然看著她。見她不走了,他頗有些著急地指指阿衣消失的方向,惦記著要去吃東西。

在有點尷尬的片刻沉默之中,他這樣子倒是調節了氣氛。

魏清狂突然笑了。

“你在為難什麽,難道,我還能逼你不成。”

他伸出手,揉了揉秦韶華的頭發。

秦韶華梳著長長的馬尾辮,這麽一揉,發頂就亂了。

可是魏清狂這突然做出的親昵舉動,也將她從愧疚之中驚醒過來。

秦韶華頓時很是豪爽地,好兄弟一般也伸出手,拍了拍魏清狂的肩膀。

“不是被你嚇到了嘛,突然那樣子看著我,有點嚇人啊!我可不是為難。”她聳聳肩,調頭繼續朝前走。決定淡化處理。

淩無名高興地跟上。

一個故作瀟灑,一個懵懂無知,兩個人快速走掉了。

唯有魏清狂在原地站了片刻。

秦韶華頂著一頭有點亂的頭發,他很想過去給她撫平。

但是卻出不了手了。

剛才那個摸頭的舉動,情不自禁做出之後,連他也為自己驚訝了一下。再想做卻鼓不起勇氣了。

隻能心裏頭五味雜陳地跟在後麵,慢慢地走。

前方秦韶華邁著大步,辮子在腦後一甩一甩的。

他頗為黯然地看著。

就差那麽一步,卻是錯過了機會。如果他在回南晉之前就挑明了心事,會不會還有一點希望呢?

這一次再見麵,聽到人人都叫她王妃,看到她和齊王同進同出,夜裏共宿一帳,他就知道,自己來晚了。

晚一步,也許就是晚了一輩子。

他總不能盼著齊王跟她出問題,中途一拍兩散吧?

總不能因為自己想和她在一起,就期盼她婚姻受挫。那種事他還辦不出來。

跟齊王慪慪氣,給之添添堵,這也就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讓齊王知道她背後還有人撐腰罷了。

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麽?

為她做頓飯吃,這片刻獨處的時光,已經算是偷來的。

“你可真慢!”

魏清狂心事重重到達廳中的時候,飯菜已經擺好了。阿衣嫌他走得慢,讓他快入席。

“你再不來我們都吃光了,你可別說大家不等你。”

魏清狂笑著坐到了秦韶華對麵,用笑容掩蓋心裏的落寞。

阿衣和淩無名已經開始大快朵頤。

魏清狂拍開了酒壇上的泥封,壇子蓋還沒有打開,就有一股醇香散了出來。

“好酒。”秦韶華說。

她不是很懂酒的好壞,可是聞著這麽香的,一定是好東西。

果然,開了壇倒出來,玉白色的小碗裏澄澈**泛著淡淡的緋紅色,非常漂亮。

“嚐嚐?”魏清狂把第一碗遞給秦韶華,然後才自己倒酒喝。

秦韶華低頭,把酒碗湊到嘴邊抿了一抿,隻覺齒頰留香。

抬頭時發現魏清狂滿滿一大碗酒已經下肚了。

他給自己用的大敞口碗,一碗下去怕不有二三兩?

秦韶華想攔著他,可是看到他眼角閃過的黯然之色,隻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

這一頓飯,阿衣和淩無名是吃得極其

高興的。

魏清狂手藝非常好。秦韶華上輩子各國頂尖的美食都吃過,這輩子跟在齊王身邊也嚐過山珍海味,可是也不得不讚一句,魏清狂的廚藝是一流水平。

隻是他自己沒吃多少,隻顧著喝酒了。

“我料著你酒力不成,免得浪費,這壇酒我包圓算了。”他給自己倒了一碗又一碗。

秦韶華笑道,“忘了我們以前在一塊拚酒麽?誰怕誰啊。”

她怕他喝多,每每搶過酒壇子給自己滿上。

但是沒想到這桂花陳釀入口芳香,後勁特別大,幾碗下去她就開始頭暈腦脹。

所以齊王巡營回來的時候,一進門,就看見秦韶華和魏清狂兩人醉眼迷離在一起說笑,舌頭全都有點大了。

而地上,躺著肚皮撐得圓鼓鼓的阿衣和淩無名,一個閉著眼睛呼呼大睡,一個高興地拍著肚子唱山歌。

齊王氣不打一處來。

好嘛,他出去忙活,這邊卻被人撬了牆角,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齊王二話沒說,讓人把阿衣和淩無名弄出去,自己坐下就跟魏清狂喝酒。

魏清狂帶來的桂花陳釀喝光了,齊王讓人又拿了三壇鳳凰城的本地老酒來。

北方的酒口味太烈,一入口,一直辣到肚子裏,像是火燒了似的。

秦韶華被辣得清醒了幾分。

看見對麵魏清狂和齊王一個雙眼放光,一個兩眼冒火,趕緊把他們倆的酒碗都按住了。

齊王正在倒酒,冷不防倒了她一手。

“過來。”齊王放下酒壇子,拽了她入懷,用自己的衣袖給她擦手。

秦韶華說,“別喝了,我頭都疼了。”

魏清狂眼睛亮亮的,笑道,“我就說你酒力不行。王爺酒力是很好的,對不對?”

“行不行不敢說,陪魏公子盡興還是可以的。”

齊王把秦韶華按在懷裏不許她攔著,和魏清狂你來我往地喝了起來。

從大白天一直喝到天黑。

侍從們酒壇子不知換了多少個。

最後兩個人都動用了內力。

這邊喝著,背地裏暗暗運功,順著指頭把酒逼出去。

秦韶華暗暗無語。

這是幹什麽啊,有本事實打實地喝!

她誰也勸不住,最後自己撐不住,頭暈得厲害,不知不覺就窩在齊王懷裏睡著了。

醉酒之後睡得沒有形象,腦袋一歪,嘴角亮晶晶淌下一道口水。

齊王伸手給她抹了。

動作自然,像是做慣了一樣。

“不好意思,讓魏公子見笑。”他還故意替她的沒形象跟對方道歉。

暗示對方不過是外人。

魏清狂不接招。看著秦韶華酣甜的睡臉,說,“她這一趟北行,看上去清減了不少。王爺整日忙碌,可也別忘了關照她的起居。她年紀小,身體還沒到完全長成的時候,若是王爺顧不上她,少不得我要經常帶著食材過來,親手給她做飯調養身體了。”

“不勞魏公子操心。我家王妃雖然是瘦了點,可是身子比以前更結實了。公子不知道內情,不要亂猜亂想,自作主張。”

“是麽。若如此還好,否則我和她相交一場,也算是半個娘家人,王爺若疏忽了她,我是萬萬不肯答應的。”

齊王

眉頭一挑,“娘家人?”

魏清狂和他一路別了許久的苗子,現在卻肯退一步,說自己是娘家人了?

魏清狂點頭,“是,娘家人。”

齊王挖坑說:“你若想做娘家人也容易。明日設個香案,你和我家王妃結拜認個兄妹好了。”

“那卻不成。”

“為何?”

魏清狂微微地笑,“真認了兄妹,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哼!你還想有什麽機會!齊王冷冷盯對方一眼,放下酒碗起了身。

“時候不早,我家王妃這樣睡覺不舒服,本王帶她進去安歇。魏公子自便。”

齊王抱著秦韶華出了喝酒的廳堂,去往上房臥室。

主人離席,魏清狂這個客人卻沒有馬上離開。

坐在殘羹冷炙的桌邊,自己給自己倒酒,又喝了半個多時辰。

這次卻沒有逼酒出體外,是真的喝。

時值仲夏,庭前開了一蓬一蓬的鮮花,月照花樹,留下暗影斑駁。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遠方的城裏傳來打更的梆子聲。

一下一下,敲得這夜色更加寂寞。

魏清狂一杯接一杯的喝,最後拎了酒壇子出門,在遊廊上靠著欄杆對月獨酌。

一直喝到了三更天。

廳裏沒有酒了,隻剩了一地的空壇子。

齊王一走,就再也沒有下人來服侍,小小的院落裏隻剩了他自己。

魏清狂對著月亮站了一會。

最後看了看上房的方向。

那邊沒有點燈,想必是主人都睡下了。

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背著手,慢慢踱步走出了府邸。

隨從們在外院候著,見他出來一身的酒氣,連忙要上來攙扶。

魏清狂擺手,“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散一散。”

他喝了那麽多酒,走路步子卻很穩。遣散了隨從們,自己沿著長街緩緩地散步。

鳳凰城裏黑燈瞎火,一彎新月在天邊冷清清照著。

將他淡淡的影子拉得老長。

也不知這樣走了多久,幾乎快要把整個城都轉遍了吧,小街小巷都被他用腳丈量過,他最後在一家酒坊門口站住了腳步。

喝了那麽多酒,似乎還是想喝呢。

一點都沒有醉,他心裏清醒得很。

越是清醒,越是難受。

他從來沒有為哪個女子動過心,沒想到第一次就失敗了。老胡笑話他太矜持,說追女孩子要主動,甚至不要臉才行,可是他做不來。難道是因為這個失敗的嗎。

齊王看起來比他不要臉多了。

所以捷足先登?

他站在酒坊跟前發呆。

脖子後突然被人吹了一口氣。

涼颼颼的。

大半夜的,四周黑漆漆,魏清狂吃了一驚。

本能想要閃身避開,卻發現酒喝得太多,內裏有點提不起來。

“喂,你在這裏幹什麽?”

好在對方說話了。

聽見聲音,魏清狂才鬆口氣。

是認識的人。

借著酒坊門頭的燈籠,回過頭他看見阿衣笑盈盈的臉。

“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他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