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一通話,一點都不像個帝王。

夏侯蘊一邊說著,一邊隨手從袖子裏掏了一疊銀票,翻了翻,抽出一張一百兩的遞給趙立,又把剩下的塞回了袖袋裏。

趙立哪裏敢接,慌忙要跪下行大禮。

他可從來沒和新帝這麽近距離接觸過。

夏侯蘊拉著他不讓他跪,“我又不是高堂不是新娘子,你拜我幹嘛。聽說你和王妃是朋友,那我是王妃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朋友來參加婚禮你還給人家磕頭,這是你們家特有的風俗嗎?”

秦韶華在旁邊聽著,暗暗鄙夷。

誰跟你是朋友。

我的朋友才沒這麽小氣的。

隨個禮還要挑銀票。

那疊銀票裏分明還有五百兩的,怎麽不給啊?

而且又拉手又開玩笑的,一派江湖習氣,哪裏像是皇帝。

看我們家齊王就是風度翩翩,深沉內斂,那才像是真正的貴族呢!

秦韶華看夏侯蘊不順眼,但是趙立可不敢。

不管夏侯蘊怎麽開玩笑,皇帝畢竟是皇帝,他自忖沒有資格和皇帝論朋友。

被拉著跪不下去,但是趙立把感謝客氣的話說得非常圓滿,深深表達對夏侯蘊天子親臨的感激之情。

弄得夏侯蘊一臉不高興。

“攝政王,你看看,自從坐上那把龍椅,我連朋友都交不得了。”他不耐煩地朝齊王抱怨。

齊王說:“今日不宜出行,不是你交朋友的日子。”

“你們都出來了,怎麽我是天子,反倒不宜出行?”

“我們也不宜出行。皇上沒看見這裏出事了嗎?”

夏侯蘊歎口氣,目光重新在旁邊五花大綁的刺客身上溜了一圈。其實他早就看見了,隻是懶得理會。

“剛才我看見那邊路上還有血跡,怎麽,打架了?”

齊王和侍從交待幾句,吩咐他們留人在趙家善後,就邀請夏侯蘊一起回齊王府,“我們回去再說。”

夏侯蘊苦著臉,“我都沒看見拜堂,沒喝喜酒,沒吃喜餅,也沒看見新娘子……”

“這好辦。”秦韶華讓趙立請段素娥過來。

趙立匆匆而去,片刻的工夫就帶著段素娥回轉,手上還端著喜餅和酒壺。

段素娥蓋頭蒙了半邊,一進門就往地上跪,“陛下萬歲萬萬歲!”

夏侯蘊瞪視秦韶華,“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他想看人家成親,看那個熱鬧場麵,可不是單看新娘來的。

秦韶華忍俊不禁,“等你結婚的時候比這隆重多少倍,到時候讓你看個夠。”

“皇帝結婚有什麽意思,就是累,哪有……”

“哪有百姓家裏辦喜事熱鬧是吧?”秦韶華接了他的話,“我以前和你說什麽來著?規矩都是人定的。你以後想要什麽樣的婚禮,就辦什麽樣的,若是非要按規矩來,又嫌規矩繁瑣討厭,那可沒人幫得了你,是你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夏侯蘊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秦韶華和齊王就往外走。

他下意識也跟著出去了,再沒提看拜堂的事。

段素娥大大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覺得手腳都不聽使喚了。

她真沒想到皇上會駕臨。

而且,聽說當今皇帝手段特別狠,光聽聽他登基後做的那些事都讓人心裏發毛,她哪裏想到有一天會麵君啊。

這可不是夏侯子黎。

夏侯子黎那時候,她還心心念念要入宮呢,現在卻隻覺得夏侯蘊可怕。

趙立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嚇著了?別怕,皇上和攝政王對咱們家沒有惡意,反而是來道賀的。”

段素娥撫著胸口點頭,“多謝趙公……相公。”

趙立看著她膽小又溫柔的樣子,突然覺得對她有所虧欠。

這場婚禮有了血光,又是刺客又是暗衛的,他倒不覺得怎樣,但是想到段素娥一路跟著他,心念期盼的婚禮卻沒能完滿,覺得有點對不住她。

於是越發和顏悅色,親自扶了段素娥回新房,安撫一番之後,這才回那邊去陪親朋賓客。

段素娥坐在新房裏胡思亂想。

想起剛才秦韶華和皇上談笑自如,甚至話裏話外還在點撥皇上,就覺得自己和秦韶華隔得更遠了。

雖然已經決定把以前的恩怨都放下,她心裏還是有點失落。

看來這輩子都無法達到秦韶華的高度了吧。

不過,能和趙立在一起,應該也會很幸福吧?

而且因為秦韶華的關係,趙立和王府、皇上都可以走得近呢。段素娥心裏又雀躍起來,相公以後的官路會不會很順利?

她決定過了新婚期,就和玥昭儀多多走動,通過玥昭儀和秦韶華多一些聯係,總歸沒有壞處。

就算相公心裏還惦記著秦韶華也沒關係,反正秦韶華有齊王管著呢。

段素娥覺得自己的打算很妙……

秦韶華手裏擺弄著從刺客身上搜出來的黑盒子。

臉色一直很嚴肅。

回王府半天了,齊王和夏侯蘊在旁邊說話,她默默把黑盒子拆了安,安了拆,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

確定這就是把簡陋的槍支。

雖然工藝粗糙得很,但是槍膛、引線、撞石等關鍵零件一個不少,已具雛形。

怪不得能發出那麽大的響動,射力也驚人。

看來天外有天,偃宗沒搞出來的東西,旁人一樣搞出來了。

子彈她之前檢查過,並不是現代軍事中所用的子彈,隻是一個沉沉的鐵疙瘩而已,打出去隻有穿透力,沒有爆炸的力量。但也足夠驚人了,起碼比改良過的勁弩要強力。

隻是這槍支實在太原始,所以用起來威力雖然驚人,但是瞄準、發射都有些問題,離完美還差得遠。

所以之前才能被暗衛們輕易躲開。

它目前隻能用來偷襲,而在近戰之中,對付普通人還行,遇到高手是沒什麽作用的。

“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夏侯蘊和齊王聊夠了,轉眼關注起秦韶華來。

秦韶華告訴他槍支的原理。

夏侯蘊聽得眼睛發亮,“這東西能量產嗎?”

“怎麽,你還要給楚軍裝備上不成?”

“當然。”

秦韶華看看他,搖頭,“暫時不能。”

“為什麽?”

“做不出來。”

“那,這是誰做的

?”

“問刺客去。”

秦韶華把黑盒子丟在桌上,走去裏間歇息了。

夏侯蘊接過來擺弄,頗有些愛不釋手。

擺弄了一會,不知怎地他突然扣動了扳機,機括哢嚓一聲脆響,力道很大。

他眉頭高高挑起,“這東西很厲害。”

隨即又笑,“那兩個刺客也是蠢到家了,拿著這麽厲害的東西,最後卻被生擒活捉。”

齊王淡淡地說:“敵方已經是強弩之末,派不出太好的高手前來搗亂了。而且從他們行事來看,對楚京這邊的情況也不熟悉。”

多半是異國之人。

此時,審問刺客的侍從進來複命。

“皇上,王爺,已經問清楚了,他們是衛國宮裏派來的人。先前在趙家易容的那些人也審過了,除了兩個服毒自盡的,其他幾個都吐了口,是精通易容的鳳門弟子。”

齊王冷哼一聲。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衛國的雜碎!

天意組織覆滅之後,賀蘭胤手裏能用的高手還真是少了,果然隻能派蠢人來行刺。

就算勾結了鳳門解散後的餘孽,也不過是一群蠢貨湊在一起,蠢上加蠢。

夏侯蘊起了興趣,“衛國的賀蘭胤在搞什麽鬼,打仗就打仗,派人行刺王妃作甚?”

齊王半晌才道:“私人恩怨。”

夏侯蘊摸著下巴思索。

“私人恩怨……那我就不管了。不過賀蘭胤派人來楚京做壞事,總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他剛登基衛國就敢犯邊,分明是欺負他!

齊王抬眼,“你待如何?”

“擴大戰火!我這就回去下旨,調東邊各處駐軍去增援楚國公,非狠狠打他一頓不可。”

“軍費已經吃緊了。”

“這個容易,軍費包在我身上。”

夏侯蘊不再多留,抬腳就走,回宮去布置調兵的事情了。

齊王對他的雷厲風行很是欣賞。

大楚被夏侯子黎弄得疲軟,正需要一個強硬的君王統禦朝野。

夏侯蘊之前不幹是不幹,真上了位,還挺有責任心的,許多事並不需要他過多插手。他本打算在夏侯蘊登基的頭三年全力幫忙,可照現在的情況看,至多一年甚至半年,就可以完全撒手了。

齊王一個人安靜了一會,將近來的事情仔細在腦海之中梳理一遍。

確認自己這方的安排沒有什麽紕漏,這才喚了幾個手下進來,細細布置吩咐下去。

忙完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屋外簷角掛了燈籠,投下淡淡的光線。

屋中卻沒有點燈,齊王走到裏間去,發現秦韶華已經睡著了。

幽微的光線之中可以看見她靜謐的眉眼。她睡得很安穩。

可是這種安穩又不是心無掛礙的安穩。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久了,齊王能細致區分出秦韶華的各種情緒。他斷定她現在是心裏有事。她在做某個決定,或者要幹什麽事之前,經常會讓自己先放鬆一下,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再開工。

現在她似乎就是這種狀態。

齊王踢掉鞋子坐進了床裏,把秦韶華抱在懷中,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