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海水並不涼,千妖月又勤於練功,雖然不及上輩子,比尋常人還是強了很多。

他被砸進海裏之後,去勢一減,立刻翻身往海麵遊去。

他看到了跳進海裏的幾個手下,沒一會,又看到了秦韶華的身影。

她也下來了?

千妖月心裏一陣高興。

她還是在乎自己的!

因為常年練習內功,胸腔裏的空氣還能消耗一會,他就往秦韶華那邊遊。

兩個人相向運動,快速接近著。

秦韶華朝千妖月打手勢,示意他往上去。千妖月不聽,覺得和她在水中相會非常浪漫,堅持朝她遊動。

秦韶華隻好加快速度。

就在兩人快要接近的時候,砰。

心髒突然重重跳了一下。秦韶華動作一僵。

一股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彌漫了全身,未待她反應,突然,心髒又是狠命一跳。

她立刻喘不過氣來。

本能地深深吸了幾口氧氣,但是情況並沒緩解,她的四肢開始不聽使喚。

怎麽了?不過是下水遊個泳,怎麽會出這種問題。

她努力擺動雙臂雙腿,卻徒勞無功,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沉。

套在頭上的潛水燈,突然熄滅了。

背包被海水吹開了翻蓋,那部小型的留聲機,隨水飄了出來。

它依然嗡嗡作響,發出七色的光芒。

從千妖月的角度,能看見秦韶華整個人都沐浴在光幕之中,頭發像海藻一樣飄**。

“你……”他張口要說話,卻隻吐出了一串氣泡。

留聲機在下沉,秦韶華隨著光幕,也在下沉。

千妖月急了。你遊啊!怎麽不動彈了!

他連忙追著她向下。

幾道光柱投過來,是下屬們發現了這邊的情況。他們紛紛朝千妖月聚攏。

千妖月卻來不及招呼他們,一個勁地往海下猛鑽。秦韶華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他怎麽努力都跟不上,而且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

胸腔裏的空氣不夠了,他開始頭暈眼花。

那團七彩的光,在視線之中倏然遠去,隻留下一圈淡淡的漣漪。

“姐。”他大喊。

海水灌進口中。

他在極度的驚懼和缺氧中,失去了意識。

繁星滿天,風平浪靜,黎達群島一片靜謐夜色。

沒有人知道在遙遠的海上,有一個人,靜靜沉入了海底。

……

“秦韶華,秦韶華,秦韶華……”

仿佛來自遠古的縹緲呼喚,一聲一聲,越來越清晰。

海水溫柔地湧動,將一團光暈淺淺的繭形物體,從最深最深的海溝深處,推向海岸線。

日光照亮海灘的時候,也照亮了擱淺在海灘上的這個物體。

它好像是一個巨大的蠶繭,潔白而半透明。

“這是什麽?”

“莫不是海怪吧!”

起早來灘上撿海貨的漁民們,遠遠圍著它議論。

“秦韶華,秦韶華……”

聲音清晰到了極點,變得異常宏大而響亮,好像天地之間隻剩了這連綿不絕的呼喚。

秦韶華就在呼喚之中恢複了意識。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古怪的東西裏,好像是頂厚蚊帳似的。伸

手捅捅,蚊帳一下就裂開,鹹腥的海風撲麵吹進來,她身上感到濕漉漉的涼。

低頭看看,她愣了一下。

身上的衣服濕噠噠,款式很熟悉,但她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買的了。

她撕開蚊帳走出去,看見連綿的海灘,廣闊的大海,以及遠處指指點點的人群。

“嗯?”

那些人的發型和衣服,分明都是古代款式。她又低頭看看自己,卻穿著緊身的上衣長褲,是現代款。

等等!

身體……

腰肢纖細,雙腿修長,胸部圓潤而飽滿……

這身體不是小學畢業生李韶華的!

她下意識摸上頭頂。

滿頭短短的發茬。

是板寸。

遙遠的記憶呼嘯著,衝進她的腦海。

這衣服,她想起來了,是她作為傭兵執行最後一項任務時的行頭,最新款的高科技潛水服。頭發也是她為了下水方便臨時剃掉的。

“有沒有鏡子!有沒有鏡子!”她飛快地朝著人群跑去,朝他們大喊。

人群嚇得四散奔逃,集體把這個從巨大蠶繭裏跳出來的女人當成了怪物。

秦韶華歎口氣。

她還沒看見自己的臉,但已經大致猜出發生了什麽事。

逃跑的人們感情真摯,絕不是演技。

那麽這就不是古裝劇拍攝現場,大約是真實的古代。

毫無疑問,她應該是又穿越了。

一回生,二回熟,這第三回,她沒什麽感覺了。隻是想起千妖月。

他應該沒事吧?

海裏的最後一眼,她看見他的手下們已經聚到了他身邊。幾個人救他一個,應該能救上去,上麵還有很多船員搭手呢。

和上次一樣,這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分離。

連傷感惆悵的時間都不給她。

老天爺又不由分說把她丟到了一個陌生環境。

秦韶華回到“蚊帳”旁邊,發現它在日光照耀下,像是雪一樣慢慢融化消失著。沒一會,就化成了一灘泡沫,像是小人魚最後的結局。

這個比喻不是很吉利。

她甩掉念頭,舒展一下四肢,朝著人群潰逃的方向走去。

總之,沒死就好。

先弄明白這是什麽地方吧!

……

楚國,齊王府。

剛剛從雪山歸來不久的齊王夏侯夜,正在書案前,處理堆積的日常事務。

效率很高,不過一個時辰,案頭高高一摞文件他已經全都看過,並且全都做了指示。

幾個侍從站在旁邊,靜悄悄幫著整理文件,一聲也不敢出。

王爺心情不好,他們做事全都小心翼翼。

一陣嬰兒的啼哭由遠及近,是福娘領著乳母來了。

“王爺,郡主醒了,恐怕是要找您,一直不肯吃奶。”福娘輕聲而小心地站在簾外稟報。

齊王還沒等她說完話,聽見孩子一進廳堂就起身離開了書案。

大步走到外頭接過孩子。

小小軟軟的嬰兒,雪白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痕,可是一到爹爹懷裏,就馬上不哭了。

櫻粉色的嘴巴張啊張,咿咿呀呀地說話。

她還什麽也不會說,隻會咿呀,可是已經把齊王哄得眉開眼笑。

“乖寶貝,醒了是不是,餓不餓呀?咱們先吃飯好不好?”

小寶寶看著爹爹笑起來。

福娘在一旁湊趣,“郡主真是聰明,這麽小就知道親疏遠近了。我們這些人整日圍著,郡主從來不和我們說笑撒嬌,隻有見著王爺才笑呢!”

齊王心情就更加好了一點點。

他抱著孩子走到庭前。

春暖花開,庭院裏桃李芬芳,暖風吹過時會有片片落英飄散。

齊王將孩子抱到一棵雪櫻樹下,給她看樹上的繁花。

小嬰兒就舉著小手朝花樹笑。

齊王折了一小截含苞的嫩枝,放在孩子手裏。

她太小,還拿不住,但是似乎懂得是爹爹給自己好東西了,於是朝著齊王再次裂開嘴笑,甚至笑出聲來。

稚嫩的軟軟的嗓音,把齊王聽得心都要化了。

他把臉貼在女兒身上,輕輕磨蹭。

孩子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氣,非常好聞。

但是……

齊王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

嬰兒吃奶水,才有奶香。可是女兒現在吃的乳汁,卻不是娘親的。

當初,她娘親那麽堅定地要求孩子吃母乳,連挑好的上等乳娘都不肯用,到頭來,這願望還是一場空。孩子現在吃不到娘親的奶水,以後也不會吃到了。

齊王心裏劃過一陣銳痛。

看著女兒天真無邪的笑臉,一向冷靜自持的王爺險些沒落下淚來。

這麽小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失去娘親了嗎。

如果等她長大了,懂事的時候,知道自己幾個月大就沒了母親,還會不會笑得這樣無憂無慮?

齊王笑容淡了。

滿院春色,映在他眼裏卻是一片蕭瑟。

唯有懷裏的小嬰兒還在傻傻地笑著,懵懂無知。

福娘知道王爺又在想念王妃。

她輕手輕腳上前,“郡主該用膳了,王爺?”

“哦。”齊王把孩子交給福娘。

福娘又小心將郡主遞給乳娘,孩子被抱到內室裏吃奶去了。

福娘心底暗暗歎口氣。雖說小孩子不懂事,可是不知是血脈天性還是怎地,自從王妃不在了,孩子一到吃飯的時候就會哭,誰哄都不行,唯有在齊王懷裏才能安靜下來。

這些日子已經形成了習慣,無論齊王當時有多忙,隻要到了孩子吃奶的時候,他都要放下手中的事情,把孩子哄高興。

至於他手邊沒要緊事務的時候,更是時時刻刻陪在女兒身邊。

有時他望著女兒笑,而更多時候,則是看著女兒的睡顏一言不發。

福娘每每看到,都會覺得王爺當時的背影特別蕭索孤獨,好像即便把全天下的熱鬧擺在他麵前,都治愈不了他。

“王爺!南晉魏公子求見!”一個侍從匆匆闖進院子,驚惶的麵色,完全不像是齊王的近身下屬。

“他不是離楚回晉了麽,算算日子,該是剛到家吧。”齊王不解。

魏清狂得知雪山事件後就黯然離楚了,突然又折回來做什麽。

不過齊王對緣故不感興趣,隻是不滿侍從的莽撞。

侍從卻不顧失禮,衝過來喊道:“魏公子還帶了一個人進府,說……說……”

“說什麽!”齊王不耐煩了。

“……說,是王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