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月指尖按在鋼針的尾端。

針尖深入女子的額頭不深,卻將她嚇得不輕。她聽說過千妖月的本事,“一個小孩子,練得一手紮針邪術,讓人生不得死不得”,這是別人背後對他的評價。

她今夜來之前,並沒有把這評價當回事。針再厲害,厲害得過槍支嗎?她不以為意,卻沒想到著了道。

現在兩隻手都被鋼針洞穿了,疼得要死,而千妖月還在對她冷笑,用針點著她額心說:“這是死穴之一,我隻要輕輕一按,你就見閻王了。”

“你敢殺我,你也會被射成篩子。”女子咬牙。

千妖月一笑:“有你給我墊背就好了。能讓血玫瑰陪葬,算不算榮幸?”

血玫瑰Mary,地下殺手界的名人。論本事在行中隻算中等,但因是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於是名氣很大。

正是被千妖月壓在身下這位。

她覺得千妖月根基尚淺,承擔不起殺她的後果。可是此時千妖月眼中邪獰的殺氣,又讓她推翻了先前的判斷。

他,似乎真敢殺她。

不計後果,不惜同歸於盡。

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大的殺意?Mary下句話還沒出口,額頭突然一陣尖銳的疼。千妖月在把鋼針往她骨頭裏釘!

“有話好說,你殺了我又能得到什麽?”Mary立刻軟了口氣。

她發現了,帶再多人再多槍也沒用!

千妖月卻說:“我什麽也不想得到。真抱歉,我最近正好不想活了,你恰恰撞上來,那就給我墊背吧。你也真是活膩了,敢讓人闖我的家門,敢半路截我。”

他嘴角的笑意在放大。

將鋼針一點一點往下按。

針尖紮入頭骨的過程並不順利。

Mary似乎聽到了鋼針和骨頭摩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驚懼到極點,她都感受不到疼痛了,被死亡籠罩的巨大恐慌讓她感覺變得麻木。

“住手!是史蒂夫讓我來的!我可以提供他雇我殺你的證據,讓你扳倒他!”她主動交代了背後的人。

千妖月手上動作一緩,“哦,是他啊。”

同個組織裏的家夥。論地位,算是上級,論本事,千妖月隻當他是渣。

“我對扳倒他沒什麽興趣,太麻煩。”千妖月說。

“不麻煩!不麻煩!我不光有這次他雇我的證據,還有一些他背著你們組織自行倒賣貨物的猛料……”Mary繼續加碼,“你可以直接把證據交給教父,教父最恨背叛的人,一定會嚴懲他重用你。等史蒂夫倒了,你肯定能取而代之,憑你的本事用不了多久就能和林先生平起平坐……”

“你倒是挺清楚我們內部的事啊。”

千妖月無所謂地牽牽嘴角。

他現在混在其中的組織,本部在意國南方,延續著K黨的結構。最上麵是一個教父掌權,下頭是教父的家族以及徒子徒孫,林先生作為家族之外的人,又是東方麵孔,能在其中混到第二層級的地位十分不易,側麵也說明了這個人的強悍。

千妖月就是兩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結識了林先生,然後被扶植起來的。他年紀不大,資曆很淺,卻已經成了先生麾下舉足輕重的新星。

史蒂夫是教父表侄,因為所做的生意類型相同,一直和林先生明爭暗鬥的。

Mary說是史蒂夫雇凶殺他,千妖月一點也不意外。

可是他對組織裏的爭鬥一點興趣也沒有。再厲害的組織,在他心裏的地位,也比不過當年的奇門。

他混著玩玩而已,哪稀罕和那些人較量高低。

沒得掉價!

“放過我,以後我就是你的朋友。或者……我們的關係還可以更進一步。你知道自從去年我們第一次見麵……”Mary繼續拋籌碼。

千妖月不屑,“別拋媚眼了,我對老女人沒興趣。”

Mary一點也不老,20多歲30不到,漣漣風情的年紀。道上多少人想做她的入幕之賓,可千妖月一個小屁孩說她老,她不敢反駁也不敢動怒,因為自己的命還在人家手上。

“你怎麽才肯放過我?”她問,“要錢嗎,我把我的幾個秘密賬戶都告訴你行不行?”

“好啊,你說吧。”

“我說了你能放過我嗎……”

“看心情。”

Mary飛快報著賬號和密碼,“……我還有不動產在世界各地,都給你。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千妖月哈哈地笑了起來。

Mary鬆了一口氣。

“把你的人撤走。讓他們滾遠遠的,以後再也不許來這裏。”千妖月命令。

Mary舉起疼得要死的手腕,朝不遠處的持槍手下們打手勢。

所有人在一刻鍾之內迅速撤離,爬上掩藏在樹林裏的貨車,轟隆隆開走了。

“放開我吧?”Mary看千妖月臉色略有和緩,試探著請求。

千妖月拔出了鋼針。

換了一柄軍刀在手,刷刷幾下把她衣服從上到下劃個稀爛。

暗藏在衣服裏的幾把小刀和迷你槍支,噗噗掉落。Mary臉色惶然,既失了倚仗,又怕千妖月為此懲罰她。

沒想到千妖月隻是把武器收為己用,沒有追究。

他站起來,踢了踢她:“早給錢不就完了,廢什麽話。”

Mary忍著劇痛爬起,這才知道風傳的對方是個財迷的事,是真的。

“你財產都給我了,以後身無分文,就跟著我混吧。”千妖月說。

此時此刻,Mary不能不答應。千妖月讓她穿了死去的司機的衣服遮羞,然後帶著她,把她藏在林中的吉普開了出來。

帶了司機的屍體,和呆怔的袁方方小姑娘,千妖月開車往城裏駛去。

“李老太太呢?”他突然問。

Mary心裏一驚,“……在城東。我指路!”

她事先把老太太從醫院劫出,藏起來,備著製不住對方的時候用作威脅。剛才沒說出來當籌碼,是想留最後一張底牌,伺機而動。

可千妖月事先洞悉問出來,她電光火石之間一個轉念,立刻決定配合他,用底牌換命。

千妖月麵無表情地開車,似乎對她的識趣比較滿意,沒有追究她的劫持。

Mary再次鬆了口氣。

身邊這個半大少年,比以往任何一個對手都讓她惶恐。他不算是最厲害的,可卻是最陰沉的。

那種隨時要和一切同歸於盡的陰沉,太可怕。

“你在想什麽?”千妖月又突然開口,“是不是在想,什麽時候找機會把我幹掉?”

“沒

有!”

千妖月說:“怎麽想沒所謂,反正你也沒機會。無論在我拿到你的財產之前,還是之後。”

Mary沉默而笨拙地給手腕做包紮,沒接話。

今晚不過是輕敵大意。等養好了傷,她就不信自己堂堂的名殺手,會被一個小屁孩製住。

千妖月也沒再說話。

後備箱裏馱著司機的屍體。普通的小弟而已,可也不能白死。等用完了,這女人還是要幹掉。

兩個人各懷心思。

蜷縮在後座的袁方方,眼睛圓睜,臉色蒼白,雙手緊緊巴著千妖月的座椅後背。

今夜聽到看到的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

小說電視裏才會有的情節突然發生在眼前,恐懼擔憂之餘,她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竟然隱隱感覺到一絲刺激,一絲興奮。

……

北方的春天來得晚,卻十分幹淨純粹。

茵綠草原和湛藍天空在地平線上相接,界限分明。

冰涼的河水蜿蜒而過,是原野上的閃亮玉帶。

順著水流的方向一直朝前看,朝前看,視線會被白雪皚皚的山峰擋住。

那是大雪山。

楚梁交界的大山,千百年終年積雪不化,卻不知為何在這兩三年之間,每年春夏都會冰消雪融。雪水從山上流下,就成了草原上的河。

最初隻有一道窄細的小河,還沒到鳳州就不見了。可到了今年,已經在山南山北有了三條大河,無數條小河,源源不斷輸送著清亮幹淨的水流。據朝廷派去探測的人說,大河最終的去向,兩條入了南晉,匯東湘水而入海,一條則匯入了楚境東部的泯江。

看來楚國又多了幾條自然大河。

這會影響河流沿岸的農桑,會導致一些村落遷移,也會增加漕運路線。

朝上已經有了專人負責相關事宜,一條條政令發布並實施著。

可這些都不是秦韶華關心的事。

她隻關心河水源頭的雪山。

這一年的春天,她策馬站在河岸,望著地平線盡頭的山峰出神。

雪白的小馬嘚嘚跑來,在她身邊停下。馬背上一臉嚴肅的小姑娘指著大雪山,嫩聲嫩氣地問:“明天我們就到山腳下了嗎?”

“不,起碼要後天才到。”

“可是已經很近了。”

“看起來近,走起來遠。”

小姑娘皺起了眉頭,“是不是因為我騎得慢,拖延了隊伍行程?”

稚嫩的語氣裏,包含濃濃沮喪。

秦韶華收回目光,側頭溫和笑笑,“不,你已經騎得很好了。這次長途你的馬術已經大為進步,等回家之後,你單獨出門我也放心了。”

小姑娘頓時滿臉喜色,“真的?”

“我騙過你嗎?”

當然沒有!娘親從來不騙人!

小姑娘興衝衝地一抖韁繩,放開了小馬,在草地上飛奔起來。

鵝黃色的發帶隨風飄**。

長河落日,壯麗如畫。秦韶華望著女兒精靈一般融入畫裏,臉上笑意加深。

牽牽才三歲,已經能在原野上策馬馳騁了。

三年的時光,卻不知時空之外的那個人,過得如何?

她目光重落雪山之上,翦水雙瞳,蒙了一層淡淡的陰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