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次大雪山,是秦韶華幾年以來的期盼。

也是她繞不開的心結。

隻可惜孩子太小,經過一場夢幻一般的生離死別之後,她不敢再貿然離開。她怕,所以隻能等。等孩子長大,能夠承擔雪山的惡劣環境了,再帶著牽牽一起來。

三年的時光,她沒有忘記過那個人。

那個曾經讓他十分頭痛,又做了她十年弟弟的人。

她走後,他怎麽樣了?

過得好嗎?

心情……好嗎?

“在想什麽?”齊王醇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秦韶華回頭,看見齊王微笑的臉。

他還是那樣俊朗,眉眼深邃。整日和他生活在一起,本該早已習慣了,可時常在某個瞬間,他的樣貌氣度還是會讓秦韶華眼前一亮。

“如果我說在想千妖月,你會不會不高興?”秦韶華跳下馬。

馬兒甩了甩頭,嘚嘚小跑起來,去追前麵的牽牽。

“我不高興你也會想。管不了你的想法,隻好管住我自己的脾氣了。”齊王調侃。

秦韶華莞爾。

“你說,他現在是不是很老了?”她問,也是自言自語,“我在那邊生活十年,這裏才幾個月,也就是說,這裏一年等於那邊三十多年,那麽現在三年過去了,那邊大概快一百年了。他一直在鍛造身體,體格應該很好,活到百歲應該沒問題……”

這個換算她已經做了無數次。

駕輕就熟地說出來,語氣特別肯定。

嗯,千妖月肯定還活著。

齊王卻說:“他那個性子,大概要到處惹禍,未必能夠壽終正寢。”

“你!”秦韶華立起眉頭。

這話太難聽了。

齊王沒改口也沒道歉,隻是望著她。

秦韶華別過頭。

眼底閃了淚光,她眨眨眼,把淚收回去。

齊王上前牽了她的手,兩個人沉默地往前走著。草地上軟軟的,秦韶華心不在焉,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是,齊王說的沒錯,也許千妖月早就已經不在了。是她不肯麵對現實而已。

因為自己過得很好,就希望對方也能過得好,起碼……要活著。仿佛這樣她能心安一點。

可是有什麽用呢?她終究還是從他身邊逃走了。她不能陪伴他。

“不要胡思亂想了。再過幾天,我們就能深入雪山主峰。情況如何自有分曉,現在多想也是無益。”齊王說。

“嗯。”秦韶華輕輕應了一聲,“你說,那個山神……他會幫我們嗎?”

她想通過山神的力量,看一看千妖月那邊的情況,如果他過得好,總算是能放下心結。

可山神會幫忙嗎,就算會幫,可他有窺探時空的能力嗎?

一切都是未知。

齊王捏了捏秦韶華的手心,“我們的運氣一直不壞,這次應該也能達成所願。”

希望如此!

夕陽在天邊落下去,天漸漸黑了。

營地上升起了幾叢篝火,將附近照得通亮。許多人影在遠處晃,一點一點的火光亮起來,那是拱衛主營地的軍士們。

這一次出行,人馬帶得很足,遠遠近近幾層封鎖線。齊王早已不攝政了,可地位超然,出行排場自然很大。

用過晚飯半個時辰後,一家三口在帳子裏練內功,這是每晚的慣例。

牽牽從一歲半開始學習吐納,底子

打得很好。她肉嘟嘟的小臉在燭光下瑩潔如玉,睫毛又長又翹,像是洋娃娃。

秦韶華率先結束,睜開眼睛。她心內不平靜,所以最近的晚課都沒有好好做。視線裏,齊王和女兒各自垂目凝神,靜美如畫。

秦韶華煩亂的心情突然靜下來。

家人,永遠是最有治愈力的。

她合衣躺下,閉上眼睛,很快沉入夢鄉。

啟程,趕路,紮營,一路無話。

第三日傍晚,隊伍到了雪山腳下,準備休整一夜明日登山。

牽牽很是興奮,晚上練完功不肯睡,纏著秦韶華問雪山。

“娘親,我們明天幾時起來爬山呀?”

“辰初起床。”

“那好晚的嘞。”

“因為雪山的早晨很冷,要等太陽出來再動身。”

“為什麽雪山的早晨冷?”

“因為這裏晝夜溫差大。”

“為什麽溫差大?”

小丫頭是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麽。

秦韶華抱著她躺在軟褥上,說著說著睡著了。於是牽牽換個方向轉向齊王,繼續纏著追問。

一直到深夜。

“王爺。”營帳外突然傳來近侍的低聲呼喚。

“什麽事?”齊王半支了身子。

不是要事,侍從們是不會在休息時間打擾他的。

而在這茫茫荒野,深更半夜,又會有什麽要事?齊王迅速轉了幾個念頭,沒有猜到。因為最近不管是楚國內外,還是他和秦韶華私人的組織裏,都沒有值得操心的事。

帳簾被掀起了一角。

一隻雪白的爪子伸了進來。

齊王頗為意外,動了動眉角。

他知道是誰來了。

侍從聲音有點急:“王爺,我們不好阻攔……”

“無妨,下去吧。”齊王打發了侍從。

他坐起身,把女兒抱在懷裏。

雪白的爪子,矯健的肢體,湛藍的眼睛……一直碩大的猛獸緩緩鑽入營帳。

“哇!”牽牽目不轉睛,盯著不速之客。滿臉的興奮和好奇。

齊王笑了。

女兒果然是膽大,見了一頭大野獸竟然絲毫不怯。

“它好漂亮啊!”牽牽說。

秦韶華醒了。

轉過臉,就看見久違的身影邁著優雅的步子,一點點走向自己。

“……”她翻身而起。

碩大而雪白的猛獸站住了腳步。

一人一獸四目相對。

良久,秦韶華張開了懷抱。

那猛獸一下子撲過來!

呼一下,壓的秦韶華整個人往後仰倒。

“哈哈!”牽牽發出響亮的笑聲。

秦韶華運起內力,一把將猛獸推倒旁邊。

“暖暖,你太沉了,壓死我啊!”她用力揉搓對方柔軟光亮的皮毛。

是暖暖,是幾年都沒見的暖暖。

秦韶華還沒正式進山,沒想到它竟然找了過來。

暖暖被推開,仿佛受了委屈,大腦袋一個勁往秦韶華懷裏紮。兩隻前掌巴著秦韶華的身體,蹭啊蹭。

齊王挪了挪身子,給她們騰出空間。

“牽牽,剛才它撲娘親,你怎麽不害怕?”他問寶貝女兒。

“為什麽要害怕?”

“你不怕它吃了娘親嗎?”

“沒有呀,它在和娘親玩呀。”

“是嗎?”

“是!爹爹,它是好老虎,它是朋友。”

齊王好欣慰。女兒的洞察力真好,能分辨野獸的情緒。

“它可不是老虎。”

“那是什麽?”

“是一種很稀少的動物,叫做’冰藪貓’。”

“哇,這麽大的貓啊!”

“不是貓,是冰藪貓。”

“不是貓為什麽叫貓?”

“蝸牛叫牛也不是牛啊。”

“蝸牛和牛長得又不像。”

牽牽噘嘴,對爹爹的回答很不滿意。

她覺得眼前這頭就是大貓。

“喵……”她衝暖暖叫。

暖暖不理她。

秦韶華滿懷激動,久別重逢的情緒幾乎讓她濕了眼眶。可是女兒一學貓叫,她忍不住笑了場。

“牽牽,過來。”她勉強在暖暖的攻勢下支起身子。

暖暖這才有空去看別人。

“暖暖,這是我的女兒。”秦韶華介紹兩個小朋友認識。

牽牽從爹爹懷裏爬出來,抱住了暖暖的脖子,覺得自己得到一個大玩具。

暖暖試探著嗅她,似乎在辨別。過了一會,才輕輕蹭了蹭她的小身體。

秦韶華覺得很奇怪。

暖暖是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呢?又是怎麽認出她的呢?

她分明已經換了一個身體呀!

這奇怪的重逢!

於是第二天進山的小隊裏,多了新成員暖暖。

暖暖和牽牽很快成了好夥伴,它甚至允許牽牽坐在它的背上,一路馱著她。

因為對雪山的環境比較熟悉,又知道近路,所以到達主峰的過程很是順利。小隊稍適休整,齊王讓大家仔細檢查武器和物品,以防深入山腹時遇到危險。

可是沒想到,多慮了。

暖暖把牽牽放下,獨自當先走到了進山腹的入口處,朝內低低吼了一聲。

悠長的吼聲,古怪的腔調,正當大家感到意外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隊伍當中。

宛如鬼魅,無聲無息。

以齊王的身手和眼力,都沒有發現對方是怎麽來的。

小隊都是精英高手,在發現有人入侵時,齊齊迅速跳開,形成一個嚴密的包圍圈,將對方圍在當中。兵器出手,隨時能開始淩厲進攻。

齊王擺了擺手,讓大家把武器放下。

他和秦韶華對視一眼,彼此都感疑惑。

看形貌,對方分明是幾年前那個所謂的“山神大人”。

可身高明顯不對。

當年那個男人,身長三米。

而眼前這個,雖然高大,也不超過兩米,隻是正常的高個子而已。

滿臉絡腮胡子,渾身遒勁地肌肉,秦韶華上下打量對方。

“您是山神嗎?”她遲疑。

暖暖走到對方腳邊,那人拍了拍它的腦袋。

“我不是山神,那是愚蠢卑鄙的敵人給我起的名字。”對方說話了。

果然是幾年前的“山神大人”,聲音都沒變!

秦韶華驚訝地問:“您的身高是怎麽回事?”

“先別問我,你們來做什麽?”

“我們……”

秦韶華剛說了兩個字,對方突然對她伸出手,一指頭點在了她的額頭。

好疼!

秦韶華感到腦中仿佛紮進一根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