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妖月最終睡著了。
血仍舊從傷口慢慢往出滲，染紅了整件上衣。持刀行凶的年輕人嚇得魂不附體，以為他死了，跌跌撞撞跑出巷子。跑到半路又覺得不對勁，思忖再三，終是叫了兩個特別鐵的兄弟，大家合力把李千老大抬進了醫院。
沒有錢付醫藥費，幾個人在醫生追著繳費之前，各自偷摸跑路了。
虧得是袁方方出去給李老太太買飯，路過急診室的時候看到了千妖月。她回家偷拿了一些錢，千妖月才被送進手術室。袁方方焦急等在外麵，然而時間很久都沒見病床推出來，她不敢耽擱太久，先去穩住李老太太。
“李奶奶，我剛才回家看了看，所以耽誤了時間。”回到病房之後，袁方方找借口和李老太太解釋。千妖月傷勢太重，她不敢說出來讓剛受過驚嚇不久的老人擔心。
李老太太卻從她蒼白的臉色和眼底難掩的驚慌中看出端倪。
“孩子，家裏出事了嗎，我們是不是連累了你家？”
“沒有，沒有的……我被抓走時沒有動靜，爸爸媽媽不知道……我沒告訴他們我被擄走，隻說是我半夜跑出去找同學玩了，被罵了一頓。爸爸媽媽都很安全，沒有事。”
“那方方你告訴奶奶，到底為什麽慌張？”
“我沒有……”
李奶奶注視著女孩。平時年老體衰，已經沒有任何存在感的老人，突然展露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勢，平靜的眼波之下蘊藏著無限力量，盯得袁方方臉色越來越白。
“是不是小千出了事？”李奶奶突然發問。
袁方方猝不及防，張口結舌。
錯愕的一瞬間，已經相當於默認了。
李奶奶扶著床沿下地，“小千怎麽了？帶我去看看。”
“李奶奶您千萬別動，醫生說您還不能下床……”
袁方方勸阻無效，李奶奶已經拄著拐棍往門外走。
病房的門刷一下從外被推開，哐當撞在牆上。一臉殘忍笑容的Mary臉色蠟黃站在門口。
她被千妖月折磨得不輕，氣色實在很差，情緒更差。
“死老太婆，你的小千孫子，現在已經見閻王了！”
高跟皮靴哢噠哢噠重重踩地，Mary趾高氣昂走了進來。
袁方方護著李奶奶，怕得要死，但依然挺胸和她對峙，“你幹什麽？你要是敢做壞事，李千同學不會放過你的……”
像是在惡狼血口前瑟瑟發抖的兔子，脆弱強撐。
Mary上前兩步，一巴掌甩在袁方方臉上：“媽的你沒聽見嗎，李千那孫子死了！”
這一掌又快又狠，袁方方哪裏躲得過，結結實實被拍在臉上，摔倒在地。抬頭時，嘴角立刻滲了血。小姑娘被打蒙了。
Mary抬起腳狠狠往她身上踩。
李老太太一拐杖伸過來，截住了Mary的腿。這一腳非但沒踩下去，Mary還差點被拐杖勾倒在地。
她可是道上有名號的人物，不是街頭潑婦，隨隨便便就能被人絆倒。沒想到一個看起來行將就木的老太太，也不像是有身手的樣子啊，怎麽就能一下子製住她？
巧合嗎？
M
ary穩住身子看向李老太太。
一看她就知道不是巧合了。因為李老太太雙手拄著拐杖，背脊挺直地站在那裏，渾身氣度仿若道上混了多年的帶頭大哥。
Mary混跡國內外，地下的傭兵界、殺手界裏，她什麽樣人沒見過，因此打眼一看就知道李老太太不同尋常，絕對不似喬張作勢，必定有十分底氣。
在這樣的小城裏，一個不起眼的老太太，底氣從哪裏來？李千給的嗎？
似乎不太像啊……
“你是什麽人？”Mary打起了警惕之心。
李老太太隻淡淡瞄她一眼，彎身先把袁方方扶了起來，溫言道：“丫頭，別害怕，她沒什麽本事，不能把我們怎麽樣。”
Mary腰上可還別著刀呢，不知老太太哪來的自信。
袁方方蒙頭蒙腦站起，看不清形勢，但直覺就信了老太太的話，抹抹嘴角血跡，貼身站在老人身邊。
Mary氣得不輕，但不想輕易造次，欺身再上前一步，指頭指在了李老太太臉上。
“死老太婆你有底牌就亮出來，看我怕不怕。”
李老太太鄙視：“你若是不怕，為什麽不直接跟我動手？你等什麽呢？”
“……”
“Mary是吧，什麽時候豎起來的名號？我年紀大了，後輩名字知道的不多。不過你手腕沒問題嗎？”
老太天視線掃過Mary腕子上的紗布。
那是被千妖月刺過才包紮的傷口，短時間內雙手都無法行動自如，剛才扇一巴掌已經讓她疼得暗暗吸氣。
尚未等她答話，李老太太突然對窗外說：“你們還不現身，是想等著我被人殺嗎？”
“誰？”Mary打起十二分小心，瞪視窗外。
同時她把腰間的刀拔了出來，迅速抵在李老太太喉間。
李老太太不慌不忙。
窗外什麽動靜也沒有。
病房在四樓，是頂樓，外麵隻有看不分明的夜色和樹影，遠處零星幾點燈光。
足足過去了五秒鍾，Mary哈哈笑道：“死老太婆，騙人有什麽用，你終究還是要死。跟你孫子地下相見去吧。”
袁方方一頭朝Mary懷裏撞去，“我和你拚了！”
結果Mary一手肘搗過去就把她撞飛。
就算是受了傷，一個小姑娘的反抗也不值得殺手重視。
可是Mary沒想到，就在她分神撞飛袁方方的這一瞬間，持刀的胳膊似乎被什麽燙了一下。她陡然哆嗦，下意識丟了刀。
殺手丟刀，等同於自殺。可是Mary來不及想那麽多，她緊跟著感覺到尖銳的疼痛，同時聽到一聲輕微的悶響。
胳膊上流血了，一個圓形的小洞。
槍傷。
哪來的槍？
有人偷襲！
Mary反射性蹲身，以病床遮擋身體。然而還沒等她蹲下，肩膀再中一槍。
這一槍打得她直接仰倒。
耳邊傳來李老太太鎮定的聲音：“方方，躺在那裏別動。”
袁方方看呆了，下意識聽從了老人的話。而李老太太還維持著方才的姿勢，筆
直站著。房門外竄進一條敏捷的影子，迅速來到跟前用槍指住了Mary。
緊接著，窗子被人從外輕鬆撬開，兩個人跳了進來。
三人合力將Mary捆好堵了嘴巴，集體走到李老太太麵前，深鞠一躬。
李老太太問：“驚動醫院的人沒有？”
“沒有。您放心，槍是消音的。夜裏這層隻有值班的醫生，正在辦公室打瞌睡。隔壁病房家屬偶爾路過，被我們找借口擋開了。”
“李千呢？”
“他沒有大礙，之前受了混混的刀傷，Mary發現後就收買醫護去手術室搗鬼，已經被我們的人攔下了。手術還算順利，接下來好好休養便沒關係。”
“那就好。給這丫頭看看。”李老太太指了指袁方方。
於是袁方方一頭霧水接受了陌生人的檢查，聽到對方確認說：“沒事，都是皮外傷。”
李老太太親手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孩子，多謝你剛才救我的心。一般人可沒有這個勇氣。”
“我……我什麽忙都沒幫上……”袁方方不知所措。剛才發生的一切她還沒回過神，這兩天的經曆對她來說簡直神奇，每一刻都像演電影似的。
李老太太笑：“我說了，是感謝你的心。另外，你沒被嚇傻，也是個勇敢孩子。”
袁方方依舊呆愣中。
卻聽老太太吩咐那幾個陌生人說：“你們派人去護著這孩子的家人吧，以防萬一。”語氣陡然變得肅殺，“這個Mary不守規矩，動人親友，找個合適的地方讓她消失。”
“……”幾人略有為難。
李老太太已經半禿的眉頭一挑：“什麽問題？”
“梅前輩，您太久不過問道上的事……其實現在，像Mary這樣行事的人很多，已經不是誰動人親友就要被幹掉的年代了。而且這次她也是受人指使……”
李老太太冷冷一笑：“現在是什麽年代我不管，我隻按我的規矩辦事。怎麽，我使喚不動你們？”
“不敢！我們馬上去辦！”
一個人轉身出去，很快推了張移動病床進來，Mary就被他們偽裝成病號，蓋著被子送出去了。
至於送到哪裏……
袁方方不敢多問。電視劇演到這種情節時，一般就是要殺人。
她張大眼睛望著老太太。她發現，自己不但要重新認識李千同學，也要重新認識他的奶奶。還有李奶奶口中說的韶華不在了，姐弟戀……這種種超出認知的事情，將她尚且稚嫩的頭腦攪得一團亂。
“孩子，事到如今，把你無意中卷了進來，你就暫且在我身邊吧，離了我反而不安全。你的家人我會讓人保護。”
“李奶奶……我家人……會發生什麽事？”袁方方心裏著急。她白天回過家一趟，一切都正常，家裏並沒有什麽異樣，可現在……
“壞人可能會拿你們做人質，也可能不會，以防萬一而已，你不要太害怕。”
再多的話李老太太沒有說，所以袁方方一直不知道那幾個救場的陌生人來自何方，又是怎麽從頂樓的窗外竄進來的。
樓下的單人病房裏，千妖月術後蘇醒，睜開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