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
牽牽陡然從夢中驚叫著醒來。
秦韶華連忙把女兒抱在懷裏。夜裏一行人在湖邊紮營,秦韶華並沒有睡得太死,風吹草動都能聽見。
但外麵一直十分安靜,值夜護衛們輕緩的呼吸聲很是清晰。湖水沒有波瀾聲,草木沒有被吹動的沙沙聲,四麵八方連一絲風也沒有。
所以牽牽的驚叫顯得格外尖利。
“不怕,不怕,娘親在這裏。”秦韶華摟著女兒安慰,小丫頭一頭一臉的虛汗。
齊王關切女兒,率先走出帳外查看四周。在寂靜一片的野外,尖叫容易引來獸類。暖暖跟著齊王也走了出去。
“眼睛,眼睛……娘親,它在看我……”牽牽一直往秦韶華懷裏紮。
“什麽眼睛?寶貝,是不是白天在湖裏看見的那雙?”秦韶華輕聲細語地詢問。
“是……它看我,我不喜歡它,快讓它走開……”
“好,讓爹爹把它打跑。牽牽,它在哪裏呀?”
“讓它走開,走開……”
牽牽哭起來,嗚嗚咽咽,沒有說出眼睛在哪裏。
秦韶華盡力地安慰她。沒想到小姑娘哭了幾聲之後,竟然又睡著了。隻是蹙著眉頭,身體微微打顫,十分難受。
此時帳外傳來暖暖的低吼,還有刀劍出鞘的聲音。
平靜的綠湖表麵開始起波瀾,細細的波光以兩個點為圓心向四周擴散,整體看上去,真的像是兩隻眼睛的模樣。
一直被牽牽說而眾人看不見的“眼睛”,終於現形。
湖底紅光大盛,仿佛隨時有怪獸要從裏麵跑出。
齊王帶著護衛們排成警戒陣型。
武功再高的人,遇到超自然力量的怪異之事也可能束手無策。隻能希望情況不要太糟糕。
“暖暖!”齊王一個沒攔住,暖暖突然紮猛子跳進了湖中。
它全身皮毛炸起,像頭憤怒的獅子。
白光屏障又出現在它是周圍,隔絕了湖水。
它很快沒入水中不見了。
湖麵的波瀾越來越大。
此時,七座山外的主峰山腹中,高大的“山神”雙手向天,口中吟誦出古老的音節。
遙遠時空之外,孤零零飄在海麵的遊輪上,激烈的廝殺依舊在進行。
“老家夥,讓她停下來!”千妖月一枚鋼釘刺入柳朋的腰部。
柳朋動作為之一僵,但深厚的內力立即流轉周天,穴位移動,逃開了鋼釘的控製。
千妖月體力流失得很快,柳朋單手拔出鋼釘,順勢刺進了千妖月大腿。千妖月拚著挨一下,趁勢掐住了老頭的脖子。
他這是不要命的打法。
周圍的血霧開始變濃,在李老太太激昂的吟誦中,袁方方脖子上開始噴血。少女的身體漸漸漂浮起來,浮在血紅色的霧氣中。
海麵突然掀起巨浪,漩渦似的帶著遊輪往水下沉。
千妖月眼前漸漸模糊。
快要沒力氣了,快要死了嗎?
連柳朋攻擊在身上都不覺得很疼了……
黑藍色的浪濤在周圍形成巨大壁壘,像高高的懸崖一樣直插天際。夜空被擋住了,什麽也看不到。
千妖月知道自己在隨著船體往下沉。
他有一絲絲竊喜。
當初那個人,也是這樣沉入海底的。所以
,會相遇嗎?
眼前似乎有七色的彩虹飄過。
千妖月真的看不清了。唯一的意識就是把柳朋這老家夥弄死。他死死抓住對方,死死撕扯著。
盡管,他的力道對於柳朋來說,越來越微不足道……
……
“牽牽,牽牽?”
秦韶華發現懷中的女兒體溫在降低,呼吸也越來越弱。
這是發生在幾分鍾之內的變化,猝不及防。
“怎麽了。”齊王聞聲進帳,一見女兒狀況頓時也知不好,立刻喚了所有醫師到跟前。
牽牽的呼吸,在醫師們聚齊時已經微不可聞。
秦韶華和齊王都是心頭大震。夫妻兩個算是頂能處理突發狀況的人了,但突然這麽詭異的事情發生,誰也想不出問題所在。
未等采取下一步措施,猛然整個帳子拔地而起,被一股無形大力掀飛到半空。
頭頂出現夜空,布滿星辰。
牽牽的眼睛突然張開了,但目光迷茫而呆滯。
湖水中紅光大盛,把原本的翠綠色逼得消失殆盡。牽牽從秦韶華懷裏硬性掙脫,朝著湖水走去。小小的孩子竟然力氣巨大,秦韶華用了內功都不能把她拉住。
齊王飛身擋在女兒身前,運足內力將她往回推,可沒想到,被推開的反而是齊王。
湖水掀起浪濤,嘩啦嘩啦,像是在迎接牽牽。
“牽牽,回來。”齊王試圖和女兒對視,用目光的壓力讓她清醒。
但是無濟於事。
秦韶華和齊王站在一起,共同用內力阻擋女兒,依舊沒效果。
仿佛一座山在往前推進,人力根本抵擋不了。
秦韶華想起自己的夢,心急如焚。
如果女兒有個好歹……
千妖月,千妖月,夢裏是千妖月將牽牽抱走的。難道此事真的與他有關嗎?秦韶華開始胡思亂想。
她抬頭看向夜空,星河燦爛,宇宙渺遠。
千妖月,如果你能聽到,我不許你傷害我的女兒!
“……”千妖月心頭一悸。
仿佛有什麽人,在遙遠的地方呼喚他。
本已意識模糊,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左右看看,他發現遊輪已經沉到了海底深處。可是奇跡般的,血霧籠罩著甲板上四個人,隔絕了四周的海水,這一片空間完全沒有受到海水影響。龍卷風一樣的漩渦依然插入雲端,他還能看見一小塊夜空。
星辰如碎水晶,七彩的光華在漩渦通道四處折射。
千妖月發現柳朋已經舍棄了自己,跑到留聲機旁邊忙活什麽去了,李老太太還在吟誦著,袁方方臉色蒼白地躺在那裏,似乎已無生機。
他看見自己的手槍就掉落在不遠處。
趁著柳朋專注時,千妖月蓄足力氣,一個飛身撲到了手槍跟前。
砰!
他扣動扳機。
沒有瞄準柳朋,而是射碎了留聲機!
“啊!”
柳朋被留聲機飛濺的碎片崩到眼睛了,慘叫一聲,仰身倒地。
他也真是悍勇,竟然很快穩住了心神,單憑聽覺弄清千妖月的位置,滿臉是血地撲了過來。
千妖月飛身取槍,已經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見柳朋撲來也無力反抗了。
他閉上眼,等死。
留聲機壞了,
他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就要長眠海底了吧。
不過沒關係,就算失去了與那個人重逢的機會,也不能讓柳朋這死老頭子得逞。萬一,老家夥去到了那個人的世界怎麽辦,會害她吧?
他不想讓她受到一點點傷害。
就讓他把危險留在這裏吧。
深深的,漆黑的海底,長眠,永不見天日……
……
“大人,您來了。”
暖暖稚嫩的聲音從湖底傳來,響在秦韶華腦海。
秦韶華定睛,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步伐穩健地走來,眨眼間到了跟前。
是那個“山神”。
他來得毫無預兆。
他無視在場所有人,直接從岸邊跨入湖水中,穩穩在水麵停住腳步,沒有下沉。
這奇怪的景象,讓秦韶華想起夢中站在海麵的千妖月。
“暖暖,有辦法救牽牽嗎?她在往湖裏走!”秦韶華在腦海中對話。
但是暖暖再無聲音傳來,無論秦韶華如何呼喚。
牽牽走到了湖邊,秦韶華和齊王推不動她。若是女兒再朝前一步,先落入水中的將是夫妻二人。
湖水突然卷起驚濤駭浪!
“山神”站在湖中間,雙手高舉,那波浪就直直衝天而去,一路卷到天上。
星空在扭曲,星辰偏移,渺遠的夜空不知在發生什麽。
秦韶華一家三口被水浪直接卷進了湖中。
“牽牽!”夫妻兩個一左一右抓住女兒的手,三個人在波濤中顛簸。
湖水翻卷,形成巨大的漩渦,將三人卷在其中。秦韶華發現齊王和牽牽都暈了過去,她急得冒火,可是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抗衡波浪。
她隻能睜大眼睛盯住丈夫和女兒,怕他們被衝到遠處。
睜大眼睛?
咦,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為什麽自己在如此劇烈的浪濤中還能自如呼吸,清晰視物?
接下來讓她更加震驚的畫麵出現了。
巨大的漩渦中,她看見了輪船,看見了留聲機,七彩的虹光之中她甚至看見了千妖月!
還有李老太太,一個小姑娘,一個陌生的老年男子……
是千妖月沒錯。
輪船的影子漸淡而消弭,千妖月幾人的身影卻從虛幻漸漸變得清晰,最後,一起沉浮在波濤漩渦裏。
秦韶華甚至被千妖月撞了一下。
隻是水的力量太大,她沒辦法控製身子,隻能隨波浮動,不斷撞上其他人。
“千妖月,是你嗎?你睜開眼睛!”
秦韶華大喊。
千妖月身上傷痕累累,雙目緊閉,像死了一樣。
“喂,你快醒來!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睜眼看看我!”
這次詭異的事情,絕對能肯定和千妖月有關了。隻是牽牽會怎樣?秦韶華心裏完全沒底。
那個夢太不吉利了。
一聲聲的喊叫中,千妖月終於睜開了眼睛。
很快與秦韶華四目相對。
兩人在波浪中起伏,沒辦法靠近,遠遠對望。
千妖月先是迷茫,繼而震驚,最後狂喜的眼神像兩團火,仿佛瞬間能把滿湖的水蒸幹。
“……姐!”
他嘴唇顫動許久,終於發出了一個音節。
然後嚎啕大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