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欣賞我,謝謝你向我挑明的勇氣。”秦韶華摸了摸臉上褪去傷疤的痕跡,“我這樣還能得到你的好感,我很高興。”

她自己當然不介意什麽疤痕,隻不過,這樣說能讓少年心裏好過一點。畢竟她準備拒絕他。

少女情懷總是詩,少年心事何嚐不是?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靳夷辰對自己一見鍾情,還在第二麵就大膽表白,但秦韶華心裏是把對方當孩子的,怎麽可能接受表白呢。暗戀總會讓情愫瘋狂紫漲,她現在給他說出來的機會,然後加以拒絕,這一點年少懵懂的情愫也就很快會消散了。

她像一個發現孩子早戀的家長一樣,準備正確引導他。

靳夷辰聞言,認真地端詳秦韶華的麵龐,然後紅著臉說:“你為自己臉上的痕跡感到自卑嗎?其實一點都不礙事的,你這樣很好看,真的,真的很好看。我向你保證,沒有人會覺得你臉上的疤痕難看,你仔細看過沒有,它們其實就是淡淡的粉色痕跡,你要是用脂粉應該能蓋住的,不信你試試?不過你不用脂粉就很好看了,還是不要用了吧,我覺得你這樣很好看,很好看……”

他有點語無倫次,說了很多個“很好看”。

聽得秦韶華心裏都柔軟起來。

空無一人的竹林小徑,陽光從樹枝縫隙間透下來,在少年靛青色的衣衫上留下斑斑點點的光圈。這樣的環境裏,麵對這樣一個把心事毫無保留和盤托出的少年郎,秦韶華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就遠離了硝煙和血腥。

楚國公府那樣溫馨的家庭環境,才能養出這樣直爽純粹的男孩子吧。

隻可惜她和他不是一個屬性。

他大概屬於光明陣營,而她在黑暗中行走太久。

“謝謝你誇獎我。我知道你是真心誠意的。”秦韶華決定快刀斬亂麻,早點讓少年認清現實,“可是你不能娶我。我是戴罪的宮奴,而且是齊王的侍女,而你是楚國公的嫡孫,以後會做世子,會承襲楚國公爵位,你娶不了我。”

“誰說的!我能娶你!”靳夷辰一下子著急起來,“你不要自卑,我一點都不覺得你比我地位低。你原本也是護國公府的嫡長女啊,就算……就算出了事,可你本人很好很好,我為什麽不能娶你?我奶奶也不是貴族,我娘也不是,我也不會和名門閨秀聯姻的,我喜歡誰就娶誰!”

這孩子。

秦韶華搖頭笑笑:“我們不可能。拋開身份現實不論,我麵對你並沒有心跳的感覺。”這話有點傷人,但是不得不這樣說了。

靳夷辰頓時愣住。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歡我?”

“喜歡。但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總之,還是要謝謝你。”

秦韶華轉身走開。

情感受挫的少年,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清新的風穿過竹林,秦韶華伸出手感受空氣拂過的酥癢。剛剛那一刻,大概是她穿越之後最純淨的時光了。

懵懂少年的懵懂情愫。

雖然短暫,但足夠美好……

秦韶華回到荷花池邊的時候,靳夷靈不在那裏了。

太陽漸漸高起,進入花園的客人越來越多。馮尚書府的賞花會還有一大特色,就是沒有主人出麵招待,來人隻要通過了門口的身份確認,就可以隨意在園中走動。幾處亭台樓

閣裏放著茶水點心,任客人自取。總之自由度相當大。

秦韶華沿著荷花池邊走了一圈,將各色荷花賞玩得差不多了,就離開池塘朝人少的地方走。

因為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頻頻朝她看顧,交頭接耳議論她的身份。看來,她已經被一些人認出來了。作為齊王府的新晉侍女,正和護國公府針鋒相對的風口浪尖的人物,她深知自己是不錯的談資。

還是找個清靜地方躲著看風景,不要被人當猴子圍觀了。

秦韶華最終選擇了一片杏林棲身。

因為是杏樹雲集之處,而此時不是賞杏花的時節,綠葉成蔭的觀賞性不高,所以沒人到這邊來,很是清靜。秦韶華翻身跳上一棵枝椏粗大的老樹,隨意靠坐下來,準備小憩一會,然後再去找靳夷靈遊園。

枝繁葉茂間彌漫著清新的樹葉香氣,還有青色杏子的淺淡氣味,秦韶華很快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修煉吐納術練得感觀越發靈敏,老遠就分辨出來者是一男一女,腳步虛浮沉重,都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大概是找僻靜地方幽會的情侶?秦韶華閉目繼續睡。

誰知來者在她小憩的樹下停住了腳步。

“何公子,你不要總是跟著我,被人看見了對你我名聲有損。我早已說過我們不可能,你何必對我念念不忘?”

“昭妹,我一定會讓家裏去你家提親,隻要你我兩情相悅,什麽阻礙都不是阻礙。”

“千萬不要!母親不會答應的。我隻是庶女,不能嫁得比嫡女更好,嫡姐的婆家遠低於你家,母親怎會讓我越過她的女兒去?恐怕你一旦登門提親,我的悲劇就要開始了。不但嫁不成你,還會被害得身敗名裂!”

“那……那可如何是好。”

“何公子,你我有緣無份,你忘了我吧。”

“不可能。”

“那麽,就把我當作朋友。隻要以後我有難之時你能加以援手,就不算辜負了我們之間的情誼。”

兩個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秦韶華張開眼睛。

她聽得清楚,方才那女子的聲音,正是之前那個鳳昭陽的。平南將軍家的女兒。怪不得鳳昭陽不纏著靳夷靈了,原來是抽空和情郎幽會。

小小八卦,秦韶華聽過也就算了,閉上眼睛繼續小憩。

可沒想到剛睡熟,鳳昭陽去而複返。

這次帶來的竟然是另一個男子,所說的話卻和方才差不多,都是告訴人家有緣無份,以後做朋友雲雲。

秦韶華為兩個公子默哀。

鳳昭陽原來是腳踩兩隻船的主。

秦韶華被吵醒兩次,瞌睡也就跑了,想想來賞花會上睡覺終究是無趣,不如出去轉轉,觀察一下客人們的情況。於是跳下樹將衣衫整理一番,舉步離開。

卻在走出兩步之後猛然刹住,愕然看向一丈遠外的另一棵大樹。

樹下,站著青衣落拓的年輕公子,玉冠玉佩,眉目俊逸,也正朝她望來。

四目相對,兩下皆是一愣。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話頭。

“你一直在?”

“你一直在?”

又是異口同聲。

秦韶華忍不

住笑了。

對方也笑,無奈搖了搖頭。

看來彼此都是一樣的情況了,都在藏身處聽到了鳳昭陽的兩會情郎。

秦韶華笑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大概小半個時辰了,一直坐在這樹後。”年輕公子指了指他身旁合抱粗的老杏樹,“你呢?”

秦韶華抬頭看看太陽高度,推測出時間,“來了兩刻鍾左右。”

“那麽你輕身功夫不錯。”公子說。

“你斂息功夫也不錯。”秦韶華說。

所以他沒有察覺她的到來,她也沒有察覺他的存在。

秦韶華朝他走過去,“閣下是?”

“我……”年輕公子剛要說話,秦韶華豎起手指在唇邊,噓了一聲。

“有人來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走到樹後,藏住了身形。藏起來之後彼此對視一眼,才突然覺得奇怪。她們又不是幽會的情侶,幹嘛要躲人?

彼此都感到莫名其妙,一起無聲地笑了。

可等來人走近,兩個人卻同時發現,還是躲起來的好……

又是鳳昭陽!

這次帶來的是另一個男子,說的話,和方才兩次差不多。

鳳昭陽這是踩了多少條船?

而且她幹嘛總帶人到一個地方來,不怕幾個情郎彼此撞見穿幫嗎……簡直無法理解。

等鳳昭陽走了,秦韶華和年輕的公子從樹後走出來,都感到很無奈。

“貴國的名媛,風格真是開放啊。”年輕公子促狹地說。

秦韶華奇怪他的用詞,“你不是楚國人?”

公子道:“我是南晉的行商,這次來楚京正好趕上久負盛名的馮府花會,求了朋友帶我進來的。”

“既然久聞花會之名,怎麽不遊覽一番,反而在此枯坐?”

“遊覽過了,不過爾爾。找個僻靜之所等朋友,沒想到……”

沒想到僻靜之所並不僻靜,還有熱鬧瞧。

秦韶華提議,“還是離開此地吧。”誰知鳳小姐是否還會帶第四條第五條船來。

年輕公子深以為然,和秦韶華一起走出杏樹林。

“我認得你。”公子突然說。

他朝秦韶華輕輕一笑,眉眼間俱是溫潤神色。

秦韶華詫異。

他說:“有一次在街上,看見你騎馬路過,聽人說起你的身份。”

“那麽閣下是?”

“我姓魏。魏清狂。”

“哪兩個字?”

魏清狂作答。

秦韶華就想起一句詩來:“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魏清狂眼睛一亮,“好詩!秦姑娘好才情。”

秦韶華搖頭笑笑:“不是我作的,以前聽人說過而已。”她整日刀光劍影的生涯,哪有閑情作詩?就算隨便讀讀,也不可能讀這種相思來相思去的詩。

“總之是好詩。”魏清狂說。

兩人隨意閑聊著,片刻已經走到了人來人往的景點之一。高大的藤蘿架上掛滿淡紫色的花朵,瀑布一樣傾瀉下來,形成天然的涼亭。架子底下擺著幾張石桌,茶水點心俱全,不少人坐在這裏歇息,以躲避越來越強烈的日照。

秦韶華和魏清狂並肩走來,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本章完)